第三十六章 德比·记忆
阴沉的天降下撒盐般的雪，北海道冬日的牧场被茫茫的白雪覆盖。f1iWi
北部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这儿，里三层外三层穿得厚实，寒冬吹不进衣服的缝隙。屋里头温暖的炉子留不住天性爱跑的马娘孩子，撒欢地在牧场里狂奔，在雪白的大地上留下印记，踩在蓬松的雪地上，发出咔咔的脆响。f1iWi
██在不远处呼唤着自己，雪地吸收着声音，北部听得不清楚，也大声喊起来。f1iWi
██跑了过来，手里似乎揣了什么。还没等北部反应过来，凉意在脸上弥漫开来。f1iWi
北部猫下腰掺了一大块雪，往██身上甩。██下意识就躲，可是如同天女散花般的雪块暴风，怎么躲得掉呢？f1iWi
平静的雪原被两个孩子的闹声打破，像是两盏明灯点亮了沉闷的深冬。f1iWi
累了，趴下了，出了一身汗，感觉冷了。北部打了个喷嚏，██有些担心，便带着她回家。在绵长的白色道路旁，北部看到了一个小黑影。f1iWi
北部赶紧跑上前去，但是那只小黑猫似乎有些不知好歹，一直往雪地里面钻。北部玄驹心地软，劝着说“这天在外面是要冻死的！”，边迈开腿去，想要逮住这只不听话的小猫咪。f1iWi
马娘跑得快，但是她们还小啊。不知道跟了多久，天色越来越暗，小猫也越跑越快，最后竟一头钻进雪原里面，不见了。f1iWi
反应过来的时候，背后的脚印已经被雪重新覆盖干净。雪原干净如新，好像刚才那场焦灼的追逐从来没发生一样，自然威力带来的恐惧在两个小马娘之间萌发出来。f1iWi
北部感觉愈发冰凉，四面都是一样的白色，就连天穹也暗淡下去。雪越来越大了，风裹挟着雪籽拍在北部的脸上，如刀一样把通红的脸颊割得生疼。f1iWi
██拉起了北部的手，把她从愣神里拽了出来。北部垂着脑袋，不让风吹进帽檐的缝隙里，心情就像吃了青椒一样难受。f1iWi
北部不敢呼气，每呼一口气，就要把身体里面仅剩不多的热量带走。脚和手的末梢都要被冻僵了，已经要抬不起腿了。在雪地里每走一步都成了折磨，就当要放弃的时候，██拉着北部的手欢呼雀跃起来。f1iWi
开了门进去，没有人，根本没有生活气息的，荒废在荒原里的老房子。f1iWi
██照着科普读本的模样，照猫画虎地钻木起火起来，当然是不可能的——她还没这个力气。在累得手都搓起水泡之后，██只好放弃，靠向坐在角落战栗的北部。f1iWi
北部感到身上的压力重了一些。向旁边看去，██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了北部的身上。f1iWi
雪夜的风刮在屋子外面，呼呼作响，白噪音持续折磨着北部的双耳，渐渐地，意识将要沉下去……f1iWi
恶毒的巫女伪装成美丽的公主，给王子生下一个杜鹃之子便离开了。王子忘不记公主，筑起的心之壁有城堡那么高。但是，巫女的妹妹才是真正的公主，她可怜于王子的自我折磨，用自己的热诚感化王子。王子很感动，心中的坚冰也逐渐消融。在决定接纳这份新爱情的之前，杜鹃之子忽的记起了巫女的誓言，诅咒了王子的生命。王子，就要死了。f1iWi
最后，真正的公主在王子身边献上最初也是最后的一吻，他们离开了这个困囿世人的俗世，飞向了独属于二人的乐园。f1iWi
现在想起来的话，那么小的孩子是怎么能够理解这份悲婉的情愫的呢。但是，██的脸上露出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苦楚表情，感情尽在不言中。兴许，这就是██的成熟之处吧。f1iWi
██握住了北部的手，原本颤抖的手腕被温暖感染，渐渐地，身体也暖和起来。温柔的双目把北部身上的寒冷去除干净，在冬夜里宛如明灯，照亮了活下去的希望。f1iWi
当大人们找到她们之后，第一次，北部来到了██的家中。f1iWi1
急促地呼吸两声，冷而干燥的气体通向鼻腔，异样感让北部玄驹很是不适，咳嗽两声之后，首先感受到的是疼痛——踝关节，膝关节，髋关节，小腿肌肉，大腿肌肉，每一个部分无一不在以不同的方式剧烈疼痛着，就好像几把参差不齐的生锈锯子，要把北部玄驹活生生地锯成两半。f1iWi
疼痛感传到大脑的一瞬，北部玄驹的喉咙不自主地收紧了，呼喊疼痛的声音发出不来。下一个瞬间，北部玄驹看到，一双手担心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在自己略显冰凉的身体上留下温暖的痕迹。f1iWi
那张汗流涔涔的脸算不上干净，此时更因为惊讶而扭曲起来。北部玄驹突然记起来了，就和皐月赏的时候一模一样，在眼前的人发出声音的刹那，她的声音传入耳朵，导入神经，穿过大脑，像是电流一样从脑干到脊柱划过一道记忆的闪电，从皐月赏开始的点点记忆：头锤的相遇，医院的歌唱，夕阳下的骑行，雨中的争吵，护符的交换，赛前的对视。一切的一切宛如洪流一样重新席卷进大脑，让此时的北部玄驹更加感到自己不可饶恕了。f1iWi
“大鸣大放，我怎么会，忘记你……”f1iWi1
大鸣大放的脸也重新舒展开来，不过，顺着脸上的沟壑留下来的，除了汗水，还有眼角的泪水。f1iWi
大鸣大放断断续续地说着，任由泪水打在北部玄驹的手背上。眼泪是暖的，北部玄驹第一次知道。北部玄驹想要抬起手抹去大鸣大放脸上的泪痕，但是关节处传来的阵痛让她全身僵硬起来，只能稍微在胸口处用点力，把气从喉咙里面用力挤出来，用言语和她道贺。f1iWi
“这种事情怎么样也好，为什么小北要这样子拼命，如果，如果以后跑不了了怎么办……”f1iWi
北部玄驹心口涌起一阵酸涩，咽下了后面半句话。对于自己来说，“拼命”都拿不到的冠军，对于大鸣大放来说，是“怎么样也好的事情”。大鸣大放没有自觉地从高处俯视着自己，事到如今，大鸣大放对自己的担心好像是恩赐一般，光芒万丈地让人睁不开眼。那已经追逐不上的背影，实在感到炫目，而“想要做你的对手”的不自量力的宣言已经成了一滩泡影，一句空话。f1iWi
“跑了就跑了，反正也没准备过。”f1iWi1
这理直气壮的说法把北部玄驹逗笑了，大鸣大放看到她笑，似乎也努力挤出笑容，泪水依然一滴一滴地滴在手上。f1iWi
还是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啊。奔跑的时候，大鸣大放的脸上粘上了草根泥点，现在又混杂着泪水汗水，红脸颊上混上黑色的斑点。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疼了，北部玄驹慢慢抬起手，伸向大鸣大放的脸上。f1iWi
手掌心紧紧贴在大鸣大放的脸颊上，传来温暖而湿润的触感。啊，是大鸣大放拿着自己的手，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脸上。北部玄驹忽然就释然了，不再尝试拭泪，就这么躺在急救车的担架上，看着大鸣大放有些迷离的双眼，感受手上传来的触感，略微磨蹭着她的脸，温顺而滑腻得可爱。f1iWi
“没什么大碍，训练强度太大了，稍微几天就好了。”医生熟练地在电脑上打字，随后打印机便滋滋地吐出几张字条，“和你的训练员说一下，降低训练强度，不然下次就不是晕倒这么简单了。”f1iWi
看向一遍，大鸣大放坐在凳子上，虽说眼睛里面还闪着泪光，但是脸已经被擦拭干净，而且，似乎还咬着牙忍耐着什么。f1iWi
原来是大鸣大放的训练员东条华也赶到了医院，在大鸣大放的后面大声教训起大鸣大放。f1iWi
又是扶眼镜又是抓头发，东条华这次似乎是真的抓狂了，就算在医生的好心提示下也不能放低音量。年迈的医生见得多了，这种情况训练员和自己的担当都在气头上，没法劝说；只能继续叮嘱再叮嘱北部玄驹，不要再过度训练了。f1iWi
“如果JRA再下来什么判决，我是绝对不会再给你说情了！”f1iWi
“可以是可以，但你是德比冠军啊，德比冠军！你看看日本赛马娘引进等级制度之后，你是第一个缺席胜者舞台的德比马娘。这下好了，你创造历史了！我的名字也要跟你一起，被写到历史书里面了！”f1iWi
东条华按住胸口深吸几口气，缓过神来，皱着眉头，也意识到了大鸣大放主观意识不是坏的，自己也老大不小快奔四了，和小孩子计较什么，只好放缓了语气，慢慢劝说道：f1iWi
“关心朋友肯定是好的，但你也要看看时机啊。本来赛场上就有医护人员，她们会把受伤的马娘第一时间带走的，你就安安心心去胜者舞台，结束之后再来医院不是更好吗？”f1iWi
“我的小祖宗，都已经结束了。里见家的两个人已经帮你跳好了胜者舞台。不后悔吗，这可是德比啊，德比的胜者舞台你都缺席了。”f1iWi
“你！——”东条华按下一口气，“算了算了，随你便好了！”f1iWi
大鸣大放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的训练员气死，北部玄驹在一旁想着。f1iWi
“刚才顺带着帮你也检查了，”医生的表情变得比和北部玄驹说话的时候还严肃，“你的情况更加严重。如果还想接着跑的话，绝对不能再训练了，这一个月连跑步都不要跑。你的身体已经出了隐患，接下来整个夏天必须修养。”f1iWi1
打印机又滋滋地吐出字条，比打印北部玄驹的处方时间长多了。f1iWi
“拿着这个处方，到时候给你的训练员，她会做主的。”f1iWi
“你不说我就把她叫进来说了。你的训练员这么关心你，你也不想让她伤心吧。”f1iWi
大鸣大放咬着牙思考了一会儿，艰难地接受了医生的说辞。f1iW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