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哈利姆看着受尽折磨，最后身体残疾，却狂热地解释自己为何会皈依信仰的前辈，心里可谓是唏嘘不已。但即便设身处地地换位思考，他也无法苟同灾厄的观点。lr5Vk
“灾厄无法给您一个明确的答案，因为灾厄什么也看不见了。灾厄不知您是否真的站在灾厄面前，也不知您是否注视着灾厄，倾听灾厄的话语——也许这一切都只是灾厄的幻想罢了。可事物的真实与否，那重要吗？标榜着“脚踏实地”的人类，反而是最擅长自我欺骗的动物，追寻这些虚无的东西又有什么奇怪的呢。”lr5Vk
“魔君大人，如果我们生活的世界是这样一个充满谎言和虚假的世界，那么就算肉眼再也见不得光明又有何妨？不如让千疮百孔的灵魂沉溺在这片原始的黑暗中——灾厄已经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背影，那就是能给予灾厄救赎的神；那就让灾厄的肉体继续在这尘世间腐朽吧！那就让灾厄的精神继续彷徨在那片黑暗的星河中吧！那就让灾厄的灵魂继续在那一无所有的虚空中创造吧！如果能看见祂的显灵，得到祂的指引，灾厄甘愿如此。”lr5Vk
【主人，她这是……因为自己幻想出来的神明决定活下来吗？吾辈难以理解呐。】lr5Vk
【一定有别的什么东西支持她活下来了。】犽戎分析道，【假如她真的没有牵挂，早应该在看不见的角落死去了，哪还有动力臆想出一个神来支持自己？】lr5Vk
亚哈利姆拍了拍手，是为犽戎，也是为灾厄，“究其根本，宗教始于人们活下去的欲望、对未知的敬畏、对自然的崇拜、对某个理想的憧憬。只要是自己热诚地相信的事物，那便是宗教。那么灾厄，能让你对那位神如此深信不疑的理由是什么？”lr5Vk
灾厄四号喃喃呓语，流露出很困惑的样子。或许在她看来，宗教可以是一种毫无理由的、纯粹感性的事物。lr5Vk
“你让信仰蒙蔽了你的双眼，成为你的全部，却忽略了自己原本是为了什么活下来的。灾厄，也许我没有你那么悲惨的经历，但看在我们同病相怜的份上——虚无主义不会让你活得更好。”lr5Vk
“这不是说你的信仰一文不值。相反，信仰理应赋予你向前的意志，给予你的行动意义和力量；如果什么都不做，你对你的神永远一无所知，那么宗教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lr5Vk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再说话。灾厄愣愣地注视着“神像”，不知道在想什么。亚哈利姆拿出木材方块，用放置的权能给这寒酸的教会补点口子；今天不出意外要在这休息的，但一个破破烂烂的环境实在很难让他有安全感；灾厄失明了的话，只能他来代劳了。lr5Vk
着手修补最大的裂口时，灾厄小声问道。他勉强听清楚了，可随即低下头，陷入了沉思。他又想起了教徒头子的嘲讽，虽然不知道他是何人，但从亚哈利姆的角度来看，他毫无疑问是正确的。lr5Vk
之前在薄暮平原上，犽戎也告诉他不必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但他否决了这个观点。lr5Vk
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长，却很少有人能只凭自己就做出客观的评价。随意轻信别人的话很危险，但一点听不进别人的话同样危险，毕竟一个人的目光往往是片面的。即便有些话很刺耳，甚至是来自敌人的，也值得他思索和揣摩。lr5Vk
“我正在与她抗争，但我还没下定做到底的决心。”他倚在刚刚修补好的墙壁上，仰望着结着蛛网的天花板，“我曾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从而选择继续战斗……但我现在觉得，我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定。”lr5Vk
“我选择战斗——只是说得好听；本质上，难道不是因为我知道不这么做的后果，才被迫着战斗的吗？没人能保证造物主会搞出什么更夸张的事情。不战斗就绝无可能活下来，更没法找到那些对我至关重要的人物。要是将来有一天，一个让我们逃离这一切的机会摆在面前，我大概会选择那么做吧。”lr5Vk
“还有人让我不想死去，还有事物让我难以释怀，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是和宗教一样自私的理由。”lr5Vk
“……原来如此。”对于亚哈利姆的自我批判，灾厄四号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您现在的计划是什么呢？”lr5Vk
“我要回去。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记得在探索一片原野的时候看了一眼那里的景色，然后就在这里了。”lr5Vk
“灾厄应该能打听到能够回去的方法，稍后就可告知于您。只是有一事相求……”lr5Vk
“什么事？”见她踌躇不决的模样，亚哈利姆意识到这定不是简单事。但灾厄四号是他的前辈，能算他的……“姐姐”？她之前帮助过他。他这人记恩，如果她需要帮什么忙的话，他是很乐意效劳的。lr5Vk
一听这话，本来死气沉沉的灾厄猛然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向他。后者刚将她扶住，她就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握住对方长满老茧的手，生怕他下一秒转身离开。lr5Vk
“灾厄的双眼已瞎，但尚能感知附近的环境，能自行行走，不会给您添很多麻烦的。若是这还不够，灾厄记得怎么用硫火魔法，会用巫术酿造药水，也许还有您需要的知识—只要……只要灾厄能不再一个人待在这里……！”lr5Vk1
“冷静些，我可没说不同意。”见她急得几乎要贴到自己身上，亚哈利姆制止了她，“别会错意。我不是问‘为什么我要带你’，而是‘你为什么会选择跟随’。”lr5Vk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灾厄直接呓语着朝他跪下了。已化为灰烬的双手在胸前合十，她垂下头，以一种充满恐惧和哀求的姿态向他坦白：“灾厄……不想再一个人待在这里了。”lr5Vk
由此可见，她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什么都不在乎了；不知道和他刚刚那些话是否有关，现在她活下去的欲望依然强烈，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呢？lr5Vk
灾厄站起来后依然抓着他的手，将近十几秒之后，突然苦涩地笑出了声：“也许这就是宿命吧。女巫灾厄在一无所有、走投无路的时候，终究只能效忠于魔君。您认为呢？魔·君·大·人~？”lr5Vk
曾经的故事是，女巫灾厄的亲友尽数被异教徒杀死后，被魔君引诱到丛林，并被说服加入他，帮他做些血腥的屠杀。尽管良知的觉醒让她设法暂时脱离了魔君，但魔君对她下的诅咒将她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只能乖驯地回到魔君身边。她似乎是在用这个典故描述她的处境。lr5Vk
“我只是结合你们特质的魔君克隆体，也不会用诅咒强制你效忠，我的地位和你平起平坐，没必要作践自己，更没必要叫我魔君。”lr5Vk
队伍里突然加入这么一名重量级选手是让他始料不及的。掏心窝子地说，看到自己名义上的姐姐被折磨到扭曲——如果没记错的话，资料上记载，灾厄四号是个很正直的人——没有病态的支配欲的他是不可能好受的。lr5Vk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