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的位置大约是在王国的西南角，而特格温最后一次报告的位置，是位于王国东北角的边陲城镇‘迦百农’。”41jFY
沿着湖畔行走，格林一边找寻着秽物聚集较少的位置，一边自言自语般说道：“迦百农位处王国的最前线，是‘天火之灾’的爆发起始地，也是受污秽影响最严重的地区之一，每年十一月，特格温都会向历王议院申请去往前线亲自视察……而所有知情者都知道，她意不在此。”41jFY
在阳光下微微眯起双眸，格林对着巫女大人指了个大致的方向，又用剑尖在地上划出了一个粗略的王国轮廓和重要地标，最后再划出一道曲折的线条和一道笔直的斜线。41jFY
“两条路，一条顺着当初天火之灾的蔓延路径，从镜湖出发，顺着王国地域的南方，紧贴秽谷天堑，绕着边界线走到迦百农。还有一条……走直线，从今天开始步行，抵达迦百农大概只需要一年左右，比另一条路快了两倍，只是，这条路径需要穿过王都，而现在的王都十分凶险，毕竟我们是从那里突围而来。”41jFY
——你问我？41jFY1
格林盯着地上这估摸着只有自己能看懂的地图沉默了好一会儿，饶是干练如他，此刻也有些纠结。41jFY
从安全的角度考虑他倾向于前者，因为“天火”至今还在当年的路径上燃烧，秽物离这些琉璃火焰一向是有多远避多远，除了情况特殊的迦百农当地，其余路径上的秽物量一定是全国最少，然而——41jFY
他不知潮汐为何会突然停下，但同样……他也不知潮汐何时会再来。41jFY
在这片大陆被污秽填满之前，他们的时间沙漏，亦是不知还剩几分流沙。41jFY
巫女大人不明所以，但被他的气氛感染，同样严肃地点了点头。41jFY
最终决定的路线，是原路返回。41jFY2
这很好理解，一来骑士团从王都冲锋而来，本就依靠队内灵族人的指引，走的最短路径；二来路上的秽物已经被清理了大半，起码短时间内，秽物的密度不会再有之前那么高。41jFY
此刻看着当初的来路，污秽的血肉零零散散地搭在路边，秽物们在镜湖的边缘游荡，格林感到一丝微妙：几乎是付出了鲁斯特全部有生力量的代价，骑士团才从王都突围至了他如今所在的镜湖，可出于形势的变化和他自身的决断，他和巫女大人又要重新折返，他很难不去再三审视自己的决定，以防辜负了所有的牺牲。41jFY
好在格林毕竟是格林，比起他对巫女大人忍耐的食欲比起来，这点忧虑完全不值一提，他信任自己的判断。41jFY
于是骑士带上了自己唯二的家当：一把破破烂烂的剑和一位年仅八岁的白巫女，如此，正式踏上未知的旅程。41jFY2
从镜湖边缘的青草地一步踏出，半边身子还停留在初晨的清凉中，往日熟悉的污秽气息已然钻入肺腑，就如热油里滴入一滴冷水，晴空里闪过一道霹雳，磅礴大雨倾盆而至，独属于骑士的雨将他淋了个透心凉，在逐渐缓慢的时间中，他环顾四周，只见周围五十米范围内，为数不多的三两秽物已经在瞬间调动肌肉，伸展着各自不同的捕食器官扑在了空中，朝着伊娃的方向缓缓下落。41jFY
此前伊娃已经按照他的叮嘱披上雨衣，现在正睁大着双眸，略显好奇地观察着这奇异的景象。41jFY
她们的视野中充斥着很多对于旁人来说过于怪诞甚至上根本不存在的事物，比如高天那道太阳运行的光芒，比如格林直到前段时间才能看到的七色混沌，比如仅存于教典上的“灵魂”。41jFY
此刻，格林的灵魂熊熊燃烧——它已经不知燃烧了多久，却被一股朦胧的白光笼罩着，并未真正减少，而伴随着格林力量的运用及时间流的变化，金橙的雨自无法望及的高空滴落，在出现之初就已经沾染万物，将暴雨范围内时空上下的一切都给笼罩，仿佛化为了格林的领域。41jFY
能看见，已经被彻底污染，黯淡如深渊的灵魂在秽物庞大血肉的中心发出无声的哀鸣，它们本已彻底沉寂，又被格林的暴雨唤醒，获得了可以被称作“怨魂”的意识，却没有足够强大的意志，连怨念也不够深重，只能被自身的肉壳牢牢束缚，不得解脱，因而痛苦哀鸣。41jFY
而雨中的骑士提着那柄充其量称作铁片的剑，他在自己的领域中如常挥斩，缓慢的空气和迟钝的血肉却被这毫无锋利可言的铁片瞬间撕裂，延缓了无数倍的风声宛如拉长的腔调，一直持续到斩击结束过后的数秒，才逐渐平息。41jFY
骑士轻而易举地结束了他的屠戮，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巫女却能看到，一个个深闇的灵魂在他的剑下消散成了光点，在庞大血肉的掩盖下，缓缓沉入了地下。41jFY
暴雨停歇，伊娃怔怔着注视着这一切，直到被格林的声音拉回了现实。41jFY
“五十米左右。这就是二阶秽物对您……你的感知范围。”41jFY
格林郑重地得出结论，他看着巫女大人：“准确的数字要多个几厘米，在实战中我无暇计算这么精确的数字，但大致的结论也够用了——我不会让秽物靠近你的周围五米。而二阶以上的秽物……它们的感知范围可能会强些，现在不清楚，只能到时候再看。”41jFY
格林点点头，在清理秽物的同时，他也确认了一些事情。41jFY
伴着时怨之雨的止息，这些因时间加速而膨胀增殖的无以名状的玩意儿终于有了个定型，虽然同样恶心，但总算变成了可以稍微理解的东西。41jFY
直径五米以上的婴孩头颅，拥有上千对复眼的巨型昆虫，由骨刃组成的狰狞车轮，生长着狭小肉翼却拥有庞大体型的巨人，类人的不类人的……还有更多的触手怪。41jFY
撑过高速生长的它们无一例外进入了非人的第二阶梯，而曾经暴露在外的、作为核心的肉瘤则被肌肉组织和骨骼牢牢保护，要不是格林对秽物这种东西已经熟悉到了不能再熟悉的地步，他也不敢保证能一击必杀。41jFY
“常人变作的秽物普遍在一阶，骑士这种肉体战力变作的一般在二阶，第二阶梯的秽物拥有自身金属化、血肉定型等特点，被称作‘人祸’，这也意味着，这仍属于‘人类’能够解决的范畴。这你都知道的——但是你看那个。”41jFY
伊娃顺着格林的指尖望去，只见一个堪称山脉的巨型蠕虫匍匐在莫约四百米外的地方，那是许多在雨中爆开血肉的聚合体，她默默咽了口唾沫，脸色有些发白。41jFY
这种东西……直到一天前她都还只在老骑士们的口中听过呀！41jFY1
她忍不住别过视线，对上格林冷峻的面孔，这才想起这家伙还是她的生存课老师，在涉及巫女的教育方面被其他骑士视作和特格温·贝利一样疑似面部神经坏死的变态还不自知，出于强烈的自信心和极端教育理念会带着当初年仅六岁的她去前线实地教学，又因为强盛的武力从没让她遇见过真正的危险——以至于一年又一年愈发地变本加厉。41jFY
在现在这种环境下，自己不过是随口问了个问题，他居然还想着上课！41jFY
伊娃甚至毫不怀疑，在她的身体成长到一定程度后，格林会以骑士的方式训练她，让她有独自在这个世界生存的能力，一言一行分明做好了自己终有一日会离她而去的准备，永远怀抱着无比强烈的紧迫感，这家伙选择走直线应该也是因为这个！41jFY
格林不知道巫女大人有着如此丰富的内心活动，只是一边带着她继续前进，清理着秽物，一边问道：“你觉得那个是几阶？”41jFY
伊娃估摸着格林的暴雨范围都无法把那座山从头到尾淋一遍，因此默默在他手心写了个“三”。41jFY
格林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是二。不过这不怪你，二三的特征区分确实比较模糊，不像四阶的天灾级……如果不是王储殿下的意识尚存，我早就死在了他的剑下。啧，据说还有五和六……”41jFY
“听着，伊娃。”他很快略过了这个话题，在巫女大人迈着腿跟他走了好一段路就将她抱了起来——以防在找到城镇之前巫女大人就被饿死，他虽然有心锻炼但也不能真的让她自己走——他轻声说着，“庞大的体型固然有其可怕之处，可你要学会观察，白巫女的眼眸远比他人看得清晰，这是你的优势，就更要学会运用。如果你敢多看几眼你就能发现，那个秽物的血肉异常蓬松，甚至还有自然脱落的迹象，这说明它的身体密度极低，甚至不如一个成年人类的身体。这样的秽物只是借着雨势扩大了体型才勉强进入二阶，真正打起来甚至不如我刚才斩杀的那些。至于三阶的……”41jFY
只见巫女大人的眼帘打着颤，颤动着颤动着，终于支撑不住，在格林的怀里浸入了梦乡。41jFY1
格林彻底沉默下来，他的脚步逐渐加快，步伐却十分平稳，面对着伴随二人请进逐渐蠕行而来的一切，他仿佛不知疲倦地，再一次提起了剑。41jF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