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睛——或者说再次有眼睛可以睁开时，格林便看见了慷慨先生那张滑稽的笑脸。41fko
“你醒啦——”他微笑着，“这里是深渊哦，您已经死啦。”41fko
格林反应了两秒钟，低下头，看见了趴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的巫女大人，下意识地拿起身上不知哪来的被子为她擦了擦口水，他又看了眼窗外天色。41fko
把巫女大人搬到一边，格林坐起身，问道：“……结束了？”41fko
“好吧好吧。”感觉有些无趣，慷慨先生叹了口气，“都结束了，您赢了，艾利克斯已经被白巫女净化，死透了。”41fko
“即使没有白巫女大人出手，您也是必胜，原因你心知肚明——您所拥有的生命不止是一个人的。”41fko
格林又沉默了一会儿，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难得感到了一丝惆怅，他想起了小时候某天中午发困睡着，一觉起来就已经看到了窗外的黄昏，大抵就是这种情绪。41fko
他看着伊娃，想起了前夜的那把剑，有些恍惚地问道：“我的身体是怎么恢复的？”41fko
慷慨先生的表情有些古怪：“……您难道以为是靠一个小姑娘砍死秽物把肉送到你嘴边吗？您真是睡糊涂了，是您自己那匹龙马。它在二阶秽物中也还算强大，起码作为一匹马来说是合格的，它自己还附有一些龙威，虽然无法参与之前烈度的战斗，咬死些秽物扔到你身上还是做得到的。”41fko
慷慨先生想到那画面，脸颊也是一抽：“您才意识到么？”41fko
慷慨先生看着他，莫名叹了口气：“这里是您在骑士团的住所，应该还算习惯，再歇会儿吧，已经找到了坐骑，接下来的日子不用那么急切。”41fko
格林忽然叫住了他，感觉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道：“慷慨……谢谢。”41fko
无论是之前在镜湖拉他上岸，还是现在的照顾，甚至于，对他本身的存在……格林都感到，十分感谢。41fko
即使当初被触怒成那般模样，格林也没有将他杀死，或许是因为八年友谊或多或少真的存在一点，更是因为……无论如何，他是个活人。41fko
在这个操蛋的世界能遇到一个认识的活人，即使是个满嘴跑火车还满脑子想着要他灵魂的混账，那也算是个难得的慰藉。41fko
大量的疲惫和困意再次涌来，格林注视着又隔着被子扒上他开始流口水的巫女大人，思绪良久，还是把她一起放进了被子里，盖好。41fko
一觉醒来，依旧是艳阳高照，格林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睡着，他略微移动了视线，看见了坐在床边盯着他发呆的伊娃，这才意识到，他起码睡了一天一夜。41fko
于是便向愣神的伊娃问道：“早上好，巫女大人……我睡了多久？”41fko
却没想到巫女大人毫无反应，只是发丝间飞舞的光点照常萦绕。41fko
不知过了多久，才略微动了动海蓝的眼眸，传出断断续续的念头。41fko
“那就好，我还以为要睡个三五天什么的……伊娃，你没事吧？”41fko
格林有些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发觉手中的温度随着时间飞速上涨：“有什么不舒服吗？”41fko
巫女大人后之后觉地反应过来，然后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格林也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41fko
伊娃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缩回的手，就这样紧握着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摇了摇头。41fko
“……抱歉，伊娃，要是我更强一些，就不用你来——”41fko
而后，一点一点地将他再次抱住，用额头抵着他的胸膛，思绪就这样静静流淌。41fko
她蓦然抬起头，晶莹的情感在眼眸中滚动，她紧咬着下唇，才没让眼泪滑落。41fko
身为至高至上的信仰本身，却流露出了祈求般的情绪，她并不信奉教典中的神明，此刻却仍想要祈祷。41fko
无助而又无力时，便只能向着飘渺之物祈祷，才能聊以慰藉。41fko
此刻她所祈求，所信仰的却并非飘渺之物，而是被她所拥抱的骑士自己。41fko
不，说信仰也不恰当，即使各自身为骑士和巫女，他们身上的宗教特征也并不多，骑士是非科班出身、没经过正统培训靠着特殊关系才进入骑士团的关系户，而巫女又是个表面看着乖巧，实际上最讨厌背诵教典，完全不信仰神明的巫女。41fko
本质不同于信仰，实际表现上又无限接近于信仰，这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靠吗？41fko
骑士同样抱住了巫女，倾听她无声的抽泣，抚摸着她的发丝，这一刻，他心无杂念，就连往日每时每刻的食欲似乎都已经远去。41fko
不是信仰，不止是信任和依靠，完全有更加恰当更加贴切的词汇来表达。41fko
“伊娃。”他轻声询问，但更接近于感慨，如此感叹道，“你爱着我么？”41fko
没有犹豫，没有迟钝，没有紧张或是惊吓，骑士询问，巫女就给出了回答，无比坦诚。41fko
——我爱着你，所以希望能帮到你更多，不想让你，受苦。41fko
即便是格林也没料到她是如此地坦诚，在感动之余，也感到了微微苦涩。41fko
只有孩子才能坦诚地表达自己的心绪，不把“爱”当作一种难以启齿的情绪。41fko
在信任与依靠等一切正面的情绪达到极致后，自然而然，就是“爱”。41fko
可人在长大后，因为意识到了男女关系和爱情的存在，总会渐渐地把不同的两者看成了同样的东西，即使面对真心爱着的家人，也难以坦率，甚至会把这视作一种不成熟不独立，甚至是丢人的情感。41fko
他本以为自己是充满了理性，不会落于俗套的人，他能够对蒂尔坦率地说出这个字，如果有机会和需要，对克里斯蒂，对特格温，对早已沉入地下的父亲母亲，他也能理所当然地说出——我爱着你。41fko
特格温向来不怎么管她，她的两位教父都极少有空，其他骑士要么太过粗鲁不懂得照顾孩子，要么年龄代沟实在是太大，除了几位老迈的教士，就是格林陪她最久。41fko
从始至终，都是他看着她从一个小婴儿，长成了如今模样。41fko
为什么向来理性的他，对她就是无法坦率地表达爱意，甚至在今天之前，面对她时脑子里根本就不会出现这个词呢？41fko
随着年龄的增长，就连他也觉得这种情感太过软弱了吗？41fko
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冷面无情，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感触，遇到什么困境都不会动摇，这样的人才能被认为是坚强的壁垒，可以被依靠的存在。41fko
他就是学习着这样的特格温·贝利，逐渐长成了一位骑士，一个……给人以同样感觉的骑士。41fko
情感，愈发浓厚温柔的情感，就代表着软弱——在内心的最深处，他或许就是这么想的。41fko
“我也爱你，伊娃。”他低声说道，“所以我不觉得受苦，这都是值得的。”41fko
格林苦笑了起来，她昨天看着照片，明明还不想要长大，希望童年的快乐时光能持续得更久。41fko
原来他和她，他们都一样，根本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条看不见前方的道路上拼命奔跑，永不回头。41f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