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审查III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笑容，笑得温和而又平静，就像在说“邻居家的猫生崽了”这种无关紧要的琐事一样，细微上扬的笑意甚至还表现出一点些许的趣味一样。437SY
夜莺放下了手中记录的笔，她一时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惊讶表情——但有别于她，更加惊讶的是阿里阿德涅这个问话者：张泽的言辞并不直白但也没有丝毫掩饰，“一个都没跑掉”这话本身就太好理解，以至于她反而愣了一下。437SY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感觉眼前人这幅堪称温暖的表情就像假面一样裂开，裂隙里透出下面浓重的阴影，是与印象里那个寡言但坚实可靠的身影完全不同、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和神经质。437SY
但枷锁连接着不稳定的心智——在那个动摇的瞬间，敏锐如她忽然发现一件事：张泽的表情虽然是在说起“灭人满门”这件事的时候微笑地那样明媚，可确实有一种违和感油然而生；“他其实并没有开心”——不知为何，她忽然感觉到心底传来这样的意识。437SY9
昏暗的审查室，从头顶投下惨白色炽亮的灯光，在他简单发型的留海下面投下浓重的暗影；而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难明的光，就像燃烧的火焰。437SY2
——混沌者努力看破命运的安排，却发现人生的意义竟如此难以寻获。437SY
再说一遍，MBCC是专门针对狂厄感染者以及禁闭者相关事件设立的监管部门；而狂厄本身，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会直接影响感染者精神状况的能量。437SY
所以在阿里阿德涅正式接手MBCC的时候，随着禁闭者监管名单档案一起交付到她手里的，还有一份根据日常观察和人员追踪记录、由专业心理学者提供的一份评估报告。437SY
在这份心理侧写评估里面，心理医生大概将禁闭者的精神异常分为七个类型；出于张泽“销声匿迹”“自首”和平静的日常表现，他在过往一直被分到“混沌”这个类别中。437SY3
——盲目痴愚，所为皆虚。437SY8
可是——明明自己也才从失忆中挣扎着醒来，阿里阿德涅却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这，哪里像是迷茫者的眼神？437SY
阿里阿德涅抬起手，示意夜莺按正常流程继续，然后深深的吸气；枷锁在跳动，血液随着紧张感开始加速，她仿佛感觉到有模糊的信息渗入枷锁，随着无形的联系流入自己的心里，使她能微妙地读出对面传来的心情。437SY
……怎么说呢，那种感情很难说是恶意，只有依然清晰的讥诮，和阴影一样低调却无法忽略的失望。437SY
你到底在失望什么呢？阿里阿德涅放下了所谓的正事，资料档案上翻过一页，除了酒吧建筑烧毁的外景之外，还有里面取证的现场照片：值得一提的是，虽然事件发生的时间按推断应该是前半夜、正值这种场所热闹的时候，但在场的伤亡人员却并没有“客人”的记录——与之相应的是，能够对上身份的死者几乎全都是“瘸腿杰克”这一帮派的主要成员，下至喽啰打手上到老板干部。437SY
不只是一楼，二楼，楼梯，走廊，会议室，甚至通向仓库的后门和地下室的密道里都有发现尸体；击碎的、扯断的、切开的、烧焦的、窒息的不一而足，那些死亡者的尸骸模样现在都记录在案，成为她手中档案的照片。437SY
张泽扯了扯嘴角，以一个不太符合人设的动作歪了歪头：“你是在怀疑什么呢，我一个人做不到是吗？”437SY
如果是夜莺的话可能是会这么怀疑的……临时书记官小姐露出疑惑的神情：一个人在建筑内主场面对一百多号帮派分子还有家伙，甚至还有一名在案禁闭者，真的做出这种事本就已经难以理解了，还有同伙这不是很正常吗？437SY
她看向临时审查官，局长小姐却一时无语：她咬了咬嘴唇。437SY
或许只有在场的她和嫌疑人R知道，那一天的场景她至今依然记得：在她们还没冲上来之前，张泽对入侵者女士忽然发起冲锋的样子！不到三十秒不到二十米，溅射的脓汁连同护盾的甲片刷新一起滑落，触须被不规则变形膨胀的力场弹开，层层叠叠的结界本身并没有色彩，那彩色只是因为太多大量的重叠将稀薄的光线衍射，在周围映出彩虹般的霞光。437SY
它们在他手足间流转不定，就像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在接触的瞬间就将各种血肉扭曲的生物弹飞出去，在肉壁上砸成一滩滩液态的污渍。437SY
他真的拿出全力了吗？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当时真的能把嫌疑人R硬生生留下？437SY
阿里阿德涅摇了摇头，甩开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437SY
“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一百多人，他们杀人的时候会不会下不去手。”437SY
他的表情纹丝不动，微笑就像面具一样挂在脸上，这到底是在乎还是不在乎呢？阿里阿德涅想不明白，她皱起眉头，又叹了口气。437SY
这是过去他从来没有提起过的事情，同时也是治安总局那边想要得到的答案之一，只是这个答案他们未必满意就是了；两条线索到这里戛然而止，或许他知道，但这都是后事了——对阿里阿德涅而言，她只知道今天的对话作为证据提交上去之后，上面恐怕要重新评估他的危险程度。437SY
他的危险评级会上涨？437SY1
张泽这样发问，可他依然带着笑的表情，就像答案本身并不重要，或者——他明知故问。437SY
“自首的我直到现在，是因为什么名头的罪责，需要接受什么样的刑罚，为此需要在MBCC关多长时间，付出什么样的代价。”437SY
“您能明确的告诉我吗？”437SY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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