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腾龙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回到正前方，透过小运输船的窗，除了目标的轮廓以外，其细节逐渐清晰。3vjV0
随着距离缩短，“水母”的阴影逐渐扩大，遮蔽了来自那头的太阳拂光。3vjV0
叶腾龙此话，是冲远在天边的木星空间站说的。在之前，通过望远镜照片、以及远远观望，由于缺少参照物，他无法感知联合国提到的外星探测器大小——他本以为，那顶多就普通人造卫星那么大，充其量也就与巴士差不多。3vjV0
而身临其境的现在，“水母”，与其说探测器，不如说是一艘飞船！加上游摆于身后的机械臂，其长度也有“和平号”的将近一半。3vjV0
他们乘坐的小运输船，已经接近到“水母”附近，距离其仅剩三百千米。3vjV0
越是接近，众人内心的不安便越发蹦出：如果说，这是一艘外星飞船，而非探测器，那么，上面是否也同样搭载着“人”？3vjV0
“你们说，外星人都是长什么样子？”这个问题由莉莉丝问了出来，“会和我们一样，有手有脚吧？是不是还有皮肤，又或者像鸟一样长满羽毛？”3vjV0
“难说。”叶腾龙应道，“他们，不一定和我们相似。也许没有手脚，反而像鱼……”3vjV0
“也许和我们的基本成分不同。”埃尔维斯加入讨论，“比如说硅基，体内循环是由生物电或者气体作为媒介……噢，还可能没有实质躯体，而是以能量态存在。你觉得呢，丽莎？”3vjV0
他们把话题引到唯一的生物学成员身上，期待得到稍微有点依据的推测。3vjV0
而丽莎，此时却紧紧盯着“水母”，视线移不开。“这个飞行器里，不像有‘人’的气息。”她喃喃道。3vjV0
“嗯。”倒是威廉应和，他的目光如鹰，锐利得仿佛撕穿目标外壳。3vjV0
“啥意思？”斯维特也靠了过来，他在两人间左顾右盼，“你们觉得它上面没人？是个无人飞船……呃，无人探测器？不一定吧，可能，他们躲起来了。”3vjV0
丽莎摇头，否定斯维特的这种猜测。多年与生命打交道的她，积累的经验与直觉，告诉她那里面没人——或者说没有生物的气息。3vjV0
“从三万千米，到三百千米，缩短了99%的距离，从心理学上来说，”说到这，威廉看了斯维特一眼，后者会意，并从眼神中给出肯定的答复，“短时间内被对方缩短到‘近身’距离，任何人都会有所反应，比如回避保持距离，比如强势反击，比如露出厌恶意图等等。而直至现在，我们仍未捕获到任何变化的迹象，不管从电磁信号、光信号的各个方面。除非……”3vjV0
斯维特接上话匣：“除非，我们的‘眼’看得不够细致，或者对方的‘眼’瞎……我比较倾向前者。”3vjV0
听罢，叶腾龙自言自语着：“人类的心理学呢……也只是仅限于人类吧。它们可能不吃这一套。”3vjV0
“至少，从目前来看，我们暂时安全。”威廉继续说着，“毕竟，都到这个距离，对方仍未有任何行动，答复，以及飞行器自动控制上的反馈，至少，我们没有引起对方的激烈反应。”3vjV0
三十分钟后，小运输船经过转向，成功与“水母”平齐。它仅以二十米的距离，紧贴在“水母”头部伞面附近。3vjV0
随后，小运输船开始轻微调整，并缩短最后的二十米。在最后仅剩数米时，其三对着陆爪伸展，爪面铺平，开始向“水母”外壳贴上。3vjV0
经过短暂的晃动，小运输船完成了与“水母”伞面的附接，稳稳停于其上。3vjV0
静待三分钟，舱门开了，莉莉丝、叶腾龙等五人鱼贯而出，仅剩威廉留守运输船——毕竟这艘运输船，还充当接触团队与“和平哈”间的通讯节点，还是需要有人看守。3vjV0
叶腾龙循着外壳面，向后摸索，而其他人，则分别向另外四个方向，以运输船为中心，展开搜索。3vjV0
“水母”的外壳宽大，当叶腾龙尝试着站立起来时，一度产生“站在地面”的错觉。若不是四周布满的星辰，还有那无重力感，他仍会沉浸于这种错觉之中。3vjV0
回首，那丰硕的伞面遮蔽日光，近看，它却更似一个圆盘，“水母”的躯干，则像极了从中央拔地而起的高塔，高塔外墙黝黑，曲面上偶有旮旯角落凸起，纹路顺着起伏，四下延伸，仿出一圈圈金属涟漪。3vjV0
斗转星移，当“水母”随着公转，转过一定角度，恒星之光迎面照来，照亮了金属外壳，光滑镜面之下，反射闪耀，颇有波光粼粼。3vjV0
而在某个瞬间，他捕捉到一处异常：在圆盘底部、躯干塔根部，有一处并未反射过多光泽，反而阴森一团。3vjV0
“我找到一处不一样的地方。”他在频道里汇报，同时，小心翼翼地迈开步伐，向那阴暗靠近。3vjV0
很快，他发现那竟是一个半径等人宽的通孔。他试着打开头顶的探照灯，朝内望去。3vjV0
孔壁光滑如镜，往下一直延伸。当他试着把灯的聚光平行与孔壁地往下探照，光却尽被吞噬，遁入无底洞。3vjV0
叶腾龙抬头，刚要招呼其他人，却见莉莉丝、丽莎以及斯维特，已先后靠近了。3vjV0
“你们在外面守着，我先进去，看看底下的情况。确认安全以后，再叫你们。”叶腾龙说道。3vjV0
“你是负责人，留在上面指挥。没事，我只是下去看一看。”3vjV0
“正因为我是负责人，才要前去第一现场。万一遇上活的外星人，你能和它们交流么？”3vjV0
恰好，通孔宽度最多只容下两人。叶腾龙与莉莉丝，一前一后地，钻入孔洞。3vjV0
洞内，漆黑一片。要不是留有探照灯，两人怕是得沿着内壁一点点往内爬了。3vjV0
“真的是入口？”莉莉丝轻声问——即便她与叶腾龙使用通讯频道交流，此时落到阴暗静谧之处，不免压低声音。3vjV0
“呃，这里，会不会是飞船里的外星人投放排泄物的通道？你想啊，电影里经常有这种桥段……人类觉得这是入口，但其实是排泄口。”3vjV0
叶腾龙一阵无语，咽喉略感不适。幸好太空里没有空气，闻不到气味，不然此时若是嗅到异味，他得作呕了。“电影是电影！不是一回事！要这样别跟进来！”3vjV0
叶腾龙回头，原来的入口也就在身后不远处。算下来，两人仅仅朝内前进了七八米。3vjV0
他抬起双手，摸向前方，也同样被堵住——定睛一看，发现面前已有一堵墙了。3vjV0
这堵墙有点特殊，它呈完全的黑色，即便是探照灯正照着，也未有任何反射，它似乎吸掉了所有能量。3vjV0
不知情的莉莉丝越过他的身位，继续向前时，同样地撞到黑墙，发出可爱的惊鸣声。3vjV0
莉莉丝不知拿来的冲动，是怒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把叶腾龙顶到黑墙上。3vjV0
而，未待叶腾龙稳住身形，在背部撞到黑墙的一瞬，后者表面竟荡起蓝光。3vjV0
撞击处如蜻蜓点水，开始以此为中心，泛起一圈圈涟漪。这些涟漪，逐渐扩张，最终停在黑墙与孔壁的交界处，形成一圈优美的深蓝环。3vjV0
就在两人因此木讷时，深蓝环有了新动作：它越过交界处，竟映到了内壁上，然后，凭空形成一片圆面，向两人袭来。3vjV0
叶腾龙警觉，在察觉圆面移动的瞬间，拖着莉莉丝往外塞，恨不得一脚把她提出洞外。3vjV0
可惜，圆面的速度极快，更何况方才两人几乎是贴着黑墙。不足一秒的时间里，圆面便压到叶腾龙的头顶。3vjV0
“槽！”叶腾龙不觉惊叫，心想自己得交代在这里了。在旅途中，他看了不少电影，包括生化危机系列。3vjV0
他被圆面的蓝光完全罩住了，极具颗粒感的光斑钻入头盔、钻入视网膜……3vjV0
他想象中自己被大卸八块的场景并未出现，那个蓝光形成的圆面，只是把他从上到下地扫了一遍，并无伤害。3vjV0
接着，头顶的那面黑墙，理所当然地有了变化：先是漫漫变薄，有了光泽色彩；再是逐渐透明，隐约间可端详到彼端；最后，完全透明，完全消失，露出孔洞另外的部分。3vjV0
叶腾龙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应是被那蓝光扫描一遍，接着触发机关，把黑墙这扇暗门打开了。3vjV0
此时莉莉丝也反应过来，她猛地扑向叶腾龙，双手在其身上摸索，确认着其有无损伤。3vjV0
“没事。呃……我们好像可以进去了。”叶腾龙心有余悸。3vjV0
不一会，丽莎与斯维特也下到洞内，与先头的两人汇合。3vjV0
在那一端，光滑的孔壁持续了十余米，忽尔，豁然开朗。3vjV0
叶腾龙刚踩出一步，便踉跄摔倒，一屁股顺着弧形墙壁，滑到底部。3vjV0
原来，“水母”内部竟有中空的球形空间，粗略估计之下，直径也有三十米。空间内壁，比来时的孔洞，要干净亮丽许多，先进许多——即便四人隔着昏暗，也能感觉到它光滑如镜。3vjV0
“没有找到任何缝隙……这个内壁，可能是一体成形的。”斯维特凑到每一处，触摸着。3vjV0
底下，叶腾龙刚要支起身子，四面八方便传来一股震动，但并不严重，像是……有什么东西启动了。3vjV0
下一刻，球形空间亮起黄光，循光寻源时，发现黄光来自球形空间的正中央，一颗悬浮的、直径半米的球。3vjV0
紧接着，黄球迸发出无数闪耀文字——它们像乒乓球一样被射了出来，无序地漂浮半空，充斥满了整个空间。3vjV0
“……我觉得，好像是，‘水母’的数据状态，但是我不明白……这些知识。”3vjV0
莉莉丝惭愧地摇摇头：“我知道每个文字的意义，但是，很难在已知的语言里，找到合适的词汇表达……专业名词太多了。”3vjV0
“那有没有简单点的？比如说问好之类？”斯维特问。在他看来，这些文字或许就是外星人在跟他们打招呼。3vjV0
“没有问候语一类的词汇……只知道，‘水母’不是载人飞船。只是一个，无人的探测器。”3vjV0
从空中的零星片语中，她意识到，黄球就是“水母”的控制总线程，而这个总线程似乎是声控的。3vjV0
她使劲地压住手掌，好让手套贴住黄球，而手掌与手套内侧同样紧贴，保证无缝隙，利于骨传导。3vjV0
她一连试着用不同的语言，打着招呼，她期望有其中一种语言，可以有效地把她的声音传到黄球。3vjV0
她甚至一度用上许多偏僻古语，有的来自雨林原始部落，有的是苔原之上的小语种，甚至，有的不属于任何已知语言……3vjV0
而在她吼出某种同声翻译器都只能判定为噪音的言语，黄球有了反应。3vjV0
只见黄球升腾小幅距离，随后开始向底下投射立体投影，红的、黄的、蓝的光点开始汇聚，聚成一个整体，随后开始绕中心旋转，光点们很快被分割成四条摆动的臂。3vjV0
而就在他的不远处，埃尔维斯正趴在“水母”的圆盘上，头盔几乎贴着外壳，似乎捣鼓着什么。3vjV0
“埃尔维斯，你应该跟他们一起进去的。”威廉说，“他们肯定遇到很多搞不懂的东西，比如一些结构、一些高端科技。”3vjV0
“你说得对。”埃尔维斯稍稍把头抬离外壳，回道，“但太多人进去了。我还是等他们先把里面探完再进去吧。更何况……”3vjV0
他顿了顿，继续说：“比起里面，我现在对这更感兴趣。”3vjV0
“呵呵，”只见埃尔维斯讪笑一声，抽手往圆盘外壳用力敲了敲，“威廉，我们之前在‘和平号’上的时候，从那里望‘水母’，你觉得它怎么样？”3vjV0
威廉扭头看向“和平号”的方向，虽说隔着三万千米，但透过船上的小型望远镜，还是能捕捉到，其正伸展的太阳能板，反光，映着刷白一片。3vjV0
威廉不明白埃尔维斯的意思，斟酌思量，继续说：“它的圆盘就像撑起的一把伞，伞面应该很顺滑，那时我还看到伞面在阳光折射下白花花一片，像无风无浪的水面。”3vjV0
闻言，埃尔维斯嗤笑着，他又用力拍了几下圆盘外壳。“起初我也这么认为，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他说。3vjV0
接着，他再次趴下凑近外壳，头盔自带的局部放大，把外壳的微观层面呈现在其眼前。3vjV0
不同于宏观肉眼见到的材质光滑黝黑，也不是反光时的刷白，反而呈现出如山脉般层层叠叠的凹凸沟壑，在光线照不到的低谷里，形成一条条阴暗长线，又如织物交错成网。3vjV0
“我只调到了千倍放大，就已经明显看到它的粗糙了。”埃尔维斯继续道，“虽然我不知它的组成材料，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外星人的成形加工工艺，可能也就比我们强一点点。不如我们用激光测一测它的坚固？”3vjV0
“还是不要了。”威廉倒是否决了他的提议，“用激光，可能会让它判定成攻击行为，这对后续计划不好开展。况且，武器使用，还要写事后报告。”3vjV0
“威廉，埃尔维斯。”郑仲轩的声音从频道传来，“怎么只接收到你们两个人的信号，其他人呢？”3vjV0
“什么只有我俩的信号……”嘟囔着回应时，威廉的音量，随着目光移向左侧的通讯频道，而逐渐变小。3vjV0
通讯频道屏幕中，原本六个常亮的头像，目前只剩下他与埃尔维斯，而其余四个，则黯淡着，显示“离线”——不知何时，进入探测器内部的四人，通讯失联了。3vjV0
“报告，呃，他们四个进到了‘水母’内部。现在只有我和埃尔维斯在外面，我在舱内监测，埃尔维斯在圆盘外壳做研究。”3vjV0
接着，威廉与郑仲轩，独立地呼叫其余四人，尝试让他们重新连接通讯。而埃尔维斯则去四人最后消失的地方，进入内部查看情况。3vjV0
威廉起初以为，只是“水母”内部过于密闭复杂而导致通讯不稳定，但在细查几遍，却发现一个事实——3vjV0
银河系星图动了，它开始朝着其中一条悬臂的后半部放大。3vjV0
随着视野逐步深入，叶腾龙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天体，半人马座三合星、巴纳德星、奥尔特星云……最终，立体投影的中央定格在一处小黄点。3vjV0
“他们……”离黄球最近的莉莉丝，当海量的文字信息，透过视网膜传到她的大脑皮层，她的目光露出一丝惊恐：“他们，早就发现了这里。他们把‘地球’称作，伊丝……米诺……”3vjV0
未待她进一步地捋出更细节的信息，那颗黄球猛地闪耀起来，强度之高，使四人皆患上了短暂失明。3vjV0
数秒后，当他们重新睁眼，那些原本漂浮在球形空间内的文字全都消失了，立体投影的星图也不知所终。一切归于虚无，仅剩黄球发出不寻常的耀眼光芒，仿佛是个炸弹。3vjV0
就在此时，原本寂静已久的通讯频道，忽然出现躁动的电流声，它如同一条毒蛇，在频道里肆意游走，摩擦出各色声响。3vjV0
三四秒后，电流声开始减弱，众人隐隐约约听到“语言”，但并不完整，仿佛一句完整的话被打碎，随即重组播放。3vjV0
先是像日语，再是像西班牙语，然后是英文、汉语……上百种语言杂糅错乱。3vjV0
叶腾龙下意识地闭语聆听，聆听他心目中的星星的回响——3vjV0
叶腾龙只听到，通讯频道里开始响起“嘶嘶”响声，应是某种爬行类的吼叫。而这响声，经过同声传译器入耳时，却又化作他听得懂的语言。3vjV0
那是阴暗而苍老的声音，如同磁带里渗着来自远古的恐惧：3vjV0
未待叶腾龙反应，球形空间的内壁已烧地火红，融化的合金白里透红，数十个红光源铺天盖地而来，连成一张立体全面的能量网。3vjV0
当他回头时，却见最靠墙的斯维特，皮肤已经融化，骨肉与合金粘成一团。3vjV0
孔洞在高温下极度变形，原本直通的中空圆柱形，此刻竟变得七歪八扭的，孔壁起伏，有的融成尖刺，像极了低垂的钟乳石。3vjV0
“不行……我的……”莉莉丝面带瞳孔，那只拽着叶腾龙的手变松了，“我感觉不到我的左腿了……它好像断了……”3vjV0
叶腾龙艰难地攀爬着，他已经感觉到脚掌的皮肉已和磁力靴的金属嵌在一块了——每一次踩在孔壁上，着点处便会变形，当抽离时又开始渐渐凝固，如此反复着。3vjV0
此时，他猛地感觉到，一阵摧人腰骨的推力从身后迸发——“水母”的内部开始爆炸了。3vjV0
或许是因祸得福，这股推力，一口气将他与莉莉丝推到了太空，一下子逃离了高温炼狱。3vjV0
重见天日，叶腾龙欣喜若狂，可当他回头看向莉莉丝时，却愣住了：莉莉丝的头盔中，出现了裂缝，与缺口。3vjV0
“腾龙……”莉莉丝低吟着，她的明眸闪烁，直勾而火热，眼里映着所爱之人。3vjV0
叶腾龙抱紧了她，不再松手，“我也是。”他看到了，自己的头盔同样有着裂缝，虽然轻微，但相比莉莉丝的，只是慢一点而已。3vjV0
两人于空中旋转，好似一对舞伴，星辰为灯，海王为毯，热辣的爆炸是赠给他们的烟火。3vjV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