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维也纳，早已下起了雪，对于参加节日的人们来说，这是一个好兆头。一方面，这意味着瑞雪兆丰年，另一方面，这些洁白的雪花，也能与圣琪亚娜的发色联系起来，象征着，这位人类的英雄，从来，就没有移开过，她爱护人类的视线。43CFT
但对杨凌来说，这，就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了。43CFT1
为了所谓的矜持和仪态，在这深冬季节，她下半身，依然穿的是一条裙子，走在外面的时候，就已经很冷了，而当她走进位于沙尼亚特家礼堂深处的长廊之中时，这种感觉更甚。43CFT
本来，这里使用的全大理石结构，在冬天，就显得相当的阴冷，更何况，今天可是圣琪亚娜节啊，家族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去参加庆典了，那这里，更是一点人气都没有了。43CFT
寒气从脚底刺入杨凌的身体，她现在几乎就已经感觉不到小腿的存在了，每弯曲一次膝盖，她的关节便像是直接触碰到冰锥一样的疼痛。43CFT
虽然还是白天，但这里，就已经必须要点上灯，才能看清周围的环境。在外面，是震耳欲聋的庆典音乐，但传到这里后，则必须要停下脚步，仔细分辨，才能听到一些轻微的响动。43CFT
这里，可以说是整个沙尼亚特家，杨凌甚至觉得可能是全世界，节日气氛最淡的地方了。不过，杨凌也知道这是为什么，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那也是此地的布置者有意为之，若非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恐怕，那个坐在走廊尽头房间里的人，只怕还不乐意呢。43CFT
双手在腹部交叠握起，杨凌微微低着头。哪怕此时在这条走廊中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依然一丝不苟地坚守着，那些对自己的要求。43CFT
虽然没有抬起头，但从眼睛的余光里，杨凌能够看到陈列在她行走着的走廊两侧，是沙尼亚特家的历任家主。这些姿势各异，穿着各不相同的女性，她们都代表了这个家族的一段历史，而现在，她们都被挂在了墙上，出现在了画框之中，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后辈。43CFT
一直走到靠近办公室门口的倒数第三个肖像时，杨凌停了了脚步，她转过头，看向了这张某种意义上，可以被称作分水岭的肖像。43CFT
在这之前的肖像，其中不乏名家的作品，作为所谓的三大家族，沙尼亚特家在文艺复兴时，当然请得起达芬奇，拉斐尔，在弗兰德斯，也请的起鲁本斯，约尔丹斯。从有记载的第一任沙尼亚特家主开始，一直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所有的家主画像，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手工绘画。43CFT
只是从那张肖像开始，后面的家主，则全都改成了摄像。就像是一夜之间，沙尼亚特家就从慢悠悠的封建时代，跨越来到了工业时代。43CFT
当然，能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变化，据杨凌所知，期间，也是有过诸多不易的。按理来说，对于家主的肖像，应该在她上任的第一个月内便下单定制，如果是绘画，那可能要等数年才能收到成品，但摄影一周左右，便已经足以。43CFT
但这张照片却并没有走这样传统的流程，它甚至都不是在家主任期内拍摄的。按照杨凌听到的说法来看，它的拍摄时期，是在下一任家主，塞西莉亚的时候，而等到它能挂到墙上，则还要等到更下一任家主，玛丽亚的时期。43CFT1
而这，也让这副肖像中的姿势与其他的家主都完全不同。为了展现“圣女家族”这一名号，早期的沙尼亚特家主肖像中，大多着甲，在金属铠甲被淘汰之后，也基本都是身着戎装，这一点，就是塞西莉亚和玛丽亚也未能免俗。她们或是拿着黑渊白花，或是身着女武神装甲。唯有这一张肖像，穿着的，是家居的常服，并且，是坐在椅子上，手上，还捧着一沓正在修订的普朗克量子力学讲义。43CFT
也是，据说，在拍摄的时候，她还根本不知道，这张照片是拿来作为家主肖像使用的呢。43CFT
她的视线逐渐下移，看向了放在相片下方的亚克力指示牌，在那上面，写着自己的母亲的名字，“依芬·沙尼亚特”。在名字下方，则是从母亲曾经签署过的文件上，转印下来的手写签名，和她的生卒年份，“1945-2020”。43CFT2
这着实是两个颇具巧合的数字，1945年，那是苏联红军攻克柏林的年份，而2020年，刚好，是那人类的大英雄，人类的救世主，琪亚娜·卡斯兰娜，将崩坏，封印到月球的年份。43CFT
对于1945年，杨凌没有什么了解，但对2020年，杨凌还知道，比起一般人会联想到的，还要更巧合的是，她母亲的忌日，就是，那圣琪亚娜，牺牲自己，将崩坏封印在月球的日子。43CFT
那一年，她三岁，那一天，也是她至今能够回忆起来的，那部分记忆的开端。43CFT
但要是说起来，她自己所拥有的那部分，实在是乏善可陈。在那天早上，母亲似乎是如往常一样，喂她吃完了早饭，但之后并没有和她一起玩，而是和父亲早早的回了房间。她自己一个人，等到了中午，等到了肚子饿的咕咕叫了，也没有见到母亲或是父亲来准备午餐。43CFT
她在客厅里，大声喊了两次，“妈妈，饭饭！”也没有得到任何回音，然后，她便在客厅里哭了起来。她希望母亲能听到自己的哭喊，能够满足她的需求。43CFT
而当父亲终于打开房间门时，她听到了从房间里传出来的，母亲的声音，43CFT
一直等到很久，很久以后，杨凌才知道，在那一天，从月球到地球，从量子之海到虚数空间，有多少人，正在为了人类的未来而战斗。43CFT
按照母亲的遗嘱，她的葬礼非常简单，除了自己，便只有父亲，再没有第三个人参加。因为按她自己的说法，她这一辈子，已经办过好多次葬礼了，她甚至都参加过自己的葬礼，所以，没有必要每一次，都要让大家来哭哭啼啼。43CFT
当然，这是来自父亲的说法，可杨凌现在觉得，或许更重要的原因是，当时，从逆熵到天命，没有人有闲心去关注母亲的生死，因为所有人，都在战场上拼尽了一切，为了人类的未来。43CFT
甚至，倒不如说，正是母亲的死亡，在最终的消息还没传到基地内时，就用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了，人类的胜利，琪亚娜·卡斯兰娜的胜利。43CFT
因为，自己的母亲，必须要依靠“崩坏”才能存活，当崩坏被封印之时，她的生命，自然也就走到了尽头。从这个角度上来看，说是圣琪亚娜，杀死了自己的母亲，或许也不为过吧。43CFT
嗯，也不是没有人这么想过，在那一天之后，杨凌，就曾经收到过，自称是琪亚娜同伴的雷电芽衣，还有布洛妮娅等人的道歉。但在那时，杨凌根本没有什么感觉，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两个大姐姐要向她道歉。43CFT2
要一直到等到五岁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那一天，母亲是“死”了。那个父亲经常带她去的地方，是母亲的坟茔。母亲不是在和她与父亲玩什么游戏，也不会有那么一天，母亲能从那里面走出来，带着她，和父亲一起回家去了。43CFT
那一天，母亲没有管她，是因为在卧室里，母亲已经虚弱到连意识都很难维持了，父亲来来回回的进出房间，则是是在打水送药，想让母亲，尽可能的好过一些。而自己，却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43CFT3
这么多年来，有很多人用着各种方式，想要询问自己，是不是恨琪亚娜·卡斯兰娜，似乎生怕自己出现什么问题，但杨凌每次都老老实实地，也不厌其烦地回答了。她不恨琪亚娜，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43CFT
每当想起这个问题时，她的思绪便会变得一团乱麻，她除了大而化之的坦白，她很难受，所以，请不要再讲了之外，无法给出任何一个确切的答案。43CFT
就是这次，也是一样的，虽然某种意义上，圣琪亚娜和自己的母亲可以说是“水火不容”，但杨凌还是对着画像，轻声说道，43CFT
“妈妈，圣琪亚娜节快乐。”43CFT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