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菲尼特港口，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他们排成整齐的六个方阵，每个方阵以六排五列的形式，分在港口靠内侧的空地。他们穿着清一色的黑衣，款式与太空军服相似，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们的胸前佩戴着一徽章。43aUL
徽章的形状并不统一，但总体分成三样，分别描绘的，是地球存在的三种动物：狼，狮子，猫头鹰。每个人的徽章，代表着其在无限学院内分属的哪个派系。43aUL
这是2036年入校、“尖兵计划”第四期的学员们，他们将分别前往联邦境内的六个地方，在那完成一场有任务的外星旅行——这是无限学院为数不多的恒星系外课程，课程上把这项外星旅行命名为：“β旅程”，它是学员们接触学院外的广阔天地的机会。43aUL
六个方阵，很快变成六条长龙，学员们有条不紊地登上六艘飞船。这些飞船并不大，由运输舰改装而成，其底部配备了一台微型激光炮——功率肯定比不上军用飞船，发射源仅是由七根激光炮管捆合而成，看上去就像粗制滥造的山寨货。除去激光炮，飞船还有八挺动能机关枪，分在飞船各部位。43aUL
当然，六艘飞船并非去打仗，配备的武器也仅够自保，比如打打陨石。43aUL
关山与洛兮玥，就在同一支队伍中。他们将前往普安尼族的星域，目的地是一颗荒原行星——行星原名“七十二”，后来普安尼族并入联邦后，受人类文化影响，他们给这颗行星改了名称，“热砂”。43aUL
登上飞船，关山仍打着哈欠。他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瞥了眼对面，那边洛兮玥与班上为数不多的女生聚一块，不知在讨论什么。43aUL
莱顿在他的右侧坐下，系好安全带后，翘起二郎腿，脱口而出的却是带着外语口音的北京腔：“是什么让关老爷折腾一晚不得安宁？”眼神有意无意地往洛兮玥的方向瞥。43aUL
关山并未理会莱顿的意有所指。他掏出“格纳斯”，点开界面上的游戏“将星”。43aUL
莱顿瞬间憋红了脸，仿佛受到某种莫大的羞辱，他大声地答下：“来就来！”43aUL
游戏中的对战模式与模拟战类似，只不过玩家无需进入虚拟世界实操战舰，在“格纳斯”的屏幕中点击操纵即可。43aUL
莱顿垂下双手，注意力从游戏中移开，他倒吸一气——他是这场对战的胜者。43aUL
他赢了？他就这样赢了关老爷？那个令他寝食难安的“噩梦”？43aUL
关老爷的反应倒是挺平淡，嘴间还有不易察觉的微微叹气，嘟囔了一声：“果然，还是太极限了……”43aUL
他的屏幕上，正显示战后结算。而那里面，莱顿分明看到，在开局配置上，关老爷只给每艘战舰配备了五分之一的能源与弹药。43aUL
“槽！你！”莱顿感到莫大的屈辱。这种嗟来之食的胜利，根本不值得高兴！43aUL
倒是关山，目光并未从屏幕移开。“我在测试限制条件下的战斗可能性，”他说，“莱顿，帮一帮。”43aUL
莱顿一愣，虽然对刚才的对战很不爽，但还是老实地应承。43aUL
推进器已经启动，飞船被缓缓推里港口，当它被星空完全包裹，速度开始上升，朝着太阳系引力井外而去。43aUL
那是一座，球形的碑，它两级稍扁，赤道略鼓，呈23.5度倾角，表面浮雕映着山谷河川，苍陆，蓝海，泾渭鲜明，——纪念碑竟是一个微型地球，其上沟壑轮廓如实描绘，七大洲，五大洋，而在最广袤的那片大陆上，伫立一座高耸巅峰，如同一只高举的手，伸向星辰。43aUL
这里是太阳联邦西面的不远处，当年地表重新建设的时候，太阳联邦干脆在废墟中腾出这片土地，建了一个约五公顷的纪念广场。纪念广场仅有西面入口，由西向东分为前、中、后三堂，每一堂的形状都为圆弧型，半包着往内的一堂，三堂依次嵌套，相互间由花坛隔开，广场外边则由灌木围了一圈。43aUL
“余不明白。”瓦尔基里说道，“为什么人类要建造如此多毫无功能性的建筑。”43aUL
她的本体悬在空中，跟随李凌，缓缓靠近纪念碑。现在，她无需像以前那般藏匿自己，而先进开放的太阳联邦接纳了千千万的外星种族，像她这种智械也就不那么稀奇。43aUL
“这叫纪念碑。”李凌回道，他伸手触碰球碑表面，那些极致的浮雕细节，触感无比真实，如同金属，又似坚石。43aUL
他手抵着表面，随后用力向右上一扬，那球碑竟被拨动，绕着地轴旋转起来了——这个球碑是可动的。43aUL
“嗯。从它建成那天起，便被赋予了特定的意义，你可以把它看作一个现实的关键词，人们只要看到它，就想起特定的那段历史，或者那些信仰。”43aUL
瓦尔基里外壳的纹路闪了两下黄绿光，她凑近纪念碑，学着李凌那样，微微仰头，瞻望着眼前的巨型球体。43aUL
“人类的思维真是奇特。”她说，“余所在的阿尔法文明，人们都会遵循逻辑进行运算……也就是汝等说的思考。然后进行尝试、验证，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只要是传感器记录到的东西，都会完整地存储在数据库。对于数据库的资料调取，是瞬时的。”43aUL
“人脑可没机器那么好使。”李凌说，“人脑可没有你们那么先进，它只会较清晰地记录当前及之前一段时间的数据。更前面的，则会以记忆的形式锁在海马体，而且还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失真，人若想主动调用这些记忆，则需要钥匙开锁，钥匙或许是眼睛、耳朵等感官捕捉到的细微信息，比如看到的建筑、嗅到的兰花香。”43aUL
“余认为……人脑并不落后。”瓦尔基里鲜有地反驳李凌，“至少，在‘情感’模块的运算上，汝等要比余快得多，精确得多。”43aUL
“比如，‘爱’这类情感。余把许多情感都归类到‘爱’，‘爱’是广义的，它不仅包括促进繁衍的爱情，还有亲情、友情、思乡等能够给予情感主人正向反馈的情感。无论持续多久，无论相隔多远，无论环境，两个完全独立的人类个体，在‘爱’的引导下，对于当前处境，存在得到相同结论的可能性。某种意义上来说，‘爱’，是汝等天生拥有的超视距通讯。”43aUL
李凌继续瞻仰纪念碑，晌午的太阳并不热烈，墨西哥湾的东南风抚动花丛，那些欲出的、盛开的、掉落的花朵，都只能任其摆布。43aUL
“Love is a ghost that travels through time and space。”瓦尔基里朗诵出这句英文，“这句话是余在某部电影中记录到的。”43aUL1
李凌知道是哪一部电影，那是二十三年前——2014年上映的电影，讲的是一个人类通过穿越虫洞寻找新家园的科幻故事。43aUL
一人一球漫步着，李凌估摸着时间，来到前堂。这里伫立着一座雕像。雕像一共描绘的是三个人。43aUL
中间一人着古代战将的头盔、铠甲、披风、足具，腰间配有空刀鞘。他抬头挺胸，两只手举到头的左上侧，抓住了自上劈下的长剑——他的十指紧紧握着剑刃，皮肤、血肉似乎与刃面嵌在一块。43aUL
而战将的对面，也即对手，却是一个有着柔韧躯体的抽象之物，仿佛是小朋友随笔画出的火柴人，它的四肢、头部，没有棱角，均呈流线体之状，只有着大概轮廓。仿佛下一刻，它就会变成一滩烂泥，或者长出四五个头、肢节，它是可以变成任何东西的无形之物。43aUL
在战将身后，一名身穿简服的普通士兵，他弓着身，两手提长枪，枪尖刺向无形之物，在无形之物的腰间捅了个大窟窿。43aUL
“对，当时我把大概的构思告诉多米尼克，然后让他着手安排了，没想到……”李凌咽了咽口水，视线在战将与士兵的服饰游动，“他居然糅合了这么多东西……”43aUL
战将浑身上下的装备，居然不是配套的。比如头盔是隋唐式，头顶红缨擎立；盔甲又是西欧的锁子甲；而绑腿则是维京型；那系在腰间的刀鞘，却是日本铜制刀鞘。43aUL
“跨越地域与朝代的结合款，余认为很美。”瓦尔基里倒是有些喜欢。43aUL
好在，多米尼克请的工匠足够可靠，他们对不同风格的服饰做了些小修改，使它们搭在一起没那么突兀，反而烘出战将威风凛凛的气场。43aUL
李凌瞥见雕像基座的右上角，写着两行小字：致战火中最英勇的战士，致我的怀念的战友们。43aUL
李凌笑了笑，当他眨眼睁开时，晴空万里格外蔚蓝，风夹带云雀的鸣啼入耳，那光芒万丈的太阳光线里，似乎映着一个背影——他的，怀念的，战友们。43aUL
“时间差不多了。”瓦尔基里提醒，示意李凌看广场外。43aUL
李凌回头，纪念广场的入口处，已经停着一辆轿车，多米尼克与其秘书，正站在车门旁，等候自己。43aUL
末了，他又忍不住回头，遥望纪念广场的标志物。前堂的雕像，中堂的纪念碑，以及后堂的——壁画。43aUL
一幅长达两百米的壁画坐落后堂，其由大理石所成，上面以连环画的形式，镌刻着人类开天——真正迈入星际时代的一串事件。从第一接触事件到海王星战役，再到太空军宣誓与谷神星战役，接着是遗世之下星环起航、归航星标双向呼唤、环太阳战役、以及旗舰“瓦尔基里”在地面联合作战的吉辽会战……43aUL
在壁画的中央置顶处，是壁画的题名。其用活性金属的特殊技术，将文字嵌在矩形凹陷中。这项技术的特殊在于，在每个人眼里，题名都会以每个人的母语显示。43a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