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与多米尼克来到会议厅的时候，里面几乎已经坐满了。f1l3U
座位呈圆形布局，最中间的一圈，是最高议会的二十名正议员，他们代表着太阳联邦在各领域的利益。再接着，从第二环座位开始，直到第五环座位，分别是联邦高层的各部分：农业部、工业部、行星管理部、外交部、安保局等等。除此以外，再往后的座位，便是来自联邦各界的翘首者，比如工人代表、恒星企业代表、月科研代表等。f1l3U
他跟着多米尼克，在外交部的附近坐下——他是被临时通知叫来开会的，因此会场上并未预有他的位置。太空军一般不参与联邦内政会议，因为太空军有着专门的、机密性更高的会议场所与制度，他们直接向最高议会汇报。f1l3U
原本坐在中央那一圈的议员曼斯坦因·霍夫曼，见到李凌来了，他借着四周议论的噪声，偷偷快步走来。f1l3U
他走到李凌身旁，微弯着腰，贴到李凌耳边，细语：“李总司令，一会的会议上，如果有人问你问题，请不要直接回答，交给我们就行。”f1l3U
很快，主持人里克·威尔——他同时也是最高议会秘书长，在他的宣告下，太阳联邦第二十八次内务会议，正式开始。f1l3U
李凌回味着曼斯坦因方才的言语，不久便察觉到会场的异常：说是“内务会议”，但第一个抛出的议题，却实对外部分的——关于与荷斯人关系的战后处理。f1l3U
而在此议题作为开始的前提下，这场会议明显来者不善。f1l3U
“经过最高议会与太空军的评定，共星边境一战，定义为‘向外的局部的防御战争’。”里克·威尔首先对这场战争的性质进行阐述。f1l3U
最高议会与太空军高层之间，有一套针对战争的性质进行评定的系统，基于战争性质的不同，它决定了最高议会针对战争的动员范围，以及太空军的执行权力范围。f1l3U
议题具体的内容分为两项：一，是否恢复与荷斯商合国的通商；二，是否对入境荷斯人进行管控及具体管控方法。f1l3U
第一项的讨论进程倒十分顺利。恢复通商，是无可争议的——毕竟与荷斯商合国的贸易，其利润占据了联邦GDP的10%。自与荷斯商合国建立贸易契约以来，联邦开采的大量原材料，尽数出口畅销，从经济的角度来说，荷斯商合国算是太阳联邦不可多得的贸易伙伴。再加上，如今，泽珞也被纳入联邦政府管控的战略资源，对与视泽珞为必需品的荷斯人来说，估计又会给联邦带来一大波利润。f1l3U
在这点上，无论是企业财阀、或是工人阶层，都乐于看到两国的正常贸易。f1l3U
李凌发现，哪怕是在正议员之间，仍未达成统一意见。他们大致分成两派：一派是主张种族平等自由，种族平等是联邦得以迅速壮大的根基，在这种观念下，联邦迅速吸纳了多个外星种族，让他们成为联邦的一部分，而联邦通过得到他们的技术，得以在各个领域飞速发展。f1l3U
另一派则主张对荷斯人进行境内特别性的权益限制，荷斯人流入境内以来，特别是在共星星域，引发了数十起金融安全与公共安全的案件，必须承认，以荷斯人的劣性行为，仍未有足够资格加入联邦。f1l3U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荷斯商合国，”多米尼克侧身给李凌普及信息，“会是下一个加盟联邦的国家。”f1l3U
李凌明白了：这场战争，让荷斯商合国本可以花点钱就压下去的负面影响，在联邦内爆发了。f1l3U
而让争论上升到白热化程度的，是工业部给出的一份报告——《关于热砂星重金属产量与就业率下降的调查报告》。f1l3U
“这份报告中，指出了从地球历2036年11月至2037年4月，将近半年的时间里，热砂星产出的重金属产量下降了37.42%。”工业部部长走到台前，以全场都能听清的洪亮声音，道：“导致产量大幅下降的第一原因，是热砂星就业率下降……”f1l3U
李凌看着桌上显示屏，上面映着完整的调查报告。热砂星是一座大型矿场，上面存储了远超地球的重金属存量，像锌、铁、铜、银、铅等，矿脉丰富，遍布于其南半球连绵不断的山脉中。因此，热砂星上居留的工人极多，其中就属洛肯人最多——挖矿，是洛肯人祖传的技能之一，他们拥有精确判定矿脉走势与存量的绝活技术；而挖出来的矿石，经过他们独有的提炼技术，每一块矿石的利用价值几乎被榨干，最高利用率可达98%。f1l3U
四海为家的洛肯人，借着这些“独门绝技”，在联邦中占据一席之地，焕发第二春。f1l3U
与此同时，工业部部长也说到最后的结论：“导致热砂星就业率，尤其是洛肯人就业率下降的原因，是洛肯工人把能量币都投到荷斯人组建的‘泽珞投资’中。”f1l3U
“这个‘泽珞投资’余也听说过，”瓦尔基里在频道中给李凌解释，“它的注册地位于荷斯商合国境内，经常有大量能源运输通过联邦边境，运回商合国内。根据情报调查显示，荷斯人会以泽珞的前景和高利率……就像股票，说服洛肯工人投资，而这些投资，在被换成外汇的能源储蓄后，运回注册地存储……”f1l3U
瓦尔基里顿了顿，继续说：“估计和泽珞走私有关，荷斯人拥有精炼泽珞的技术，精炼之后，放在储罐里，和普通能源几乎一样。他们是借投资获取的大批能源，掺杂泽珞，运输走私回自己境内……这是余的猜测，因为，如果是合法的能源运输，出入境的审查松很多，而且量越大，走私越多。”f1l3U
随着她的解说，场上的局势也逐渐明朗了，主张给予荷斯人平等的派别，很快软了下来。f1l3U
正议员的安季普·耶格洛维奇·契切林，更是直言：“荷斯人的影响力居然渗透到联邦腹地，这一场防御战争，不是简单的军事较量，它的政治意义远超以往的任何事件。我有合理的理由怀疑，目前与能源挂钩的能量币金融系统，存在着某种致命漏洞，荷斯人正是利用漏洞，腐蚀联邦的整个政治体系。”f1l3U
如果说，先前李凌还只是觉得这场会议来者不善。那现在，对方已图穷匕见了。f1l3U
在议员安季普的身后，第三排，一个身影站了起来。他穿着与李凌相同的军装，把一份报告呈现在立体投影中。f1l3U
“在荷斯人突袭边境的时机，比较特殊。因为，在此之前，驻守共星的舰队，曾有调度。”f1l3U
“根据太空军的边防轮换制度，当时第二反应舰队离开‘共星’，前往‘四十二’驻守，而‘共星’的驻守则由第三反应舰队接替。而荷斯人发起突袭的时间，正是第二反应舰队完全离开共星星域的第三天。”柏特莱姆站在台前，声音洪亮，尽管四周是正议员的二十席位，也不改脸色。他说完时，眼睛向李凌的位置瞥了眼色。f1l3U
议员安季普敲着桌面，随后从左往右，扫视一圈对面。那里坐着曼斯坦因，以及各部门的一众要员。f1l3U
“我们怀疑，第二反应舰队内部，有人与荷斯人勾结、串通。”安季普的眼神犀利，如猎鹰，观察着他的猎物们，“我想问，太空军，是基于何种保密准则，去制定边防轮换的具体日期、地点、交接指令？”f1l3U
李凌承受着那犀利眼神，他很清楚，安季普这是在意指，太空军内部被“腐蚀”。至于安季普提到的问题，在场只有两个人能回答，那么，其目的就不言而喻了。f1l3U
“边防轮换，是由太空军部分高层制定，”台上的柏特莱姆如实回答：“是由太空军总司令、太空军副司令、太空军参谋长、以及现役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反应舰队的指挥官，共同制定。也就是说，边防轮换的时间、地点、交接指令，是这七人决定的。”f1l3U
安季普又敲了敲桌面，声音甚至比先前更响，这一次，他不再扫视一众猎物，而是锁定其中一个：“李凌总司令，听到这里，请问你有什么想法？”f1l3U
他的话语刚停，这边的曼斯坦因立刻驳斥：“安季普，这是军事上的问题，议会有专门的听证会，这个问题不应该在内务会议讨论……”f1l3U
“军事，是联邦政治的一部分！”安季普打断了曼斯坦因的话语。f1l3U
“边防轮换，肯定是太空军经过深思熟虑再布置，我认为我们该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曼斯坦因说。f1l3U
但他还的话只说到一半，又被安季普打断：“那你就别回答。我问的是军事上的事，你是专业人士吗？你懂吗？”f1l3U
安季普已经走到中间，他张着双臂，抬头望向会场的大多数人：“从现有的制度来说，太空军即属于联邦的一部分，又不能归联邦政府管，是一股政治外的力量，他们有他们自己的运转系统。但是，这样的制度就导致，在座的各位，绝大多数人都连太空军内部具体如何，都不清楚。也就是说，我们甚至连自己所在的星区，是否安全都不清楚。这样，和头上时刻悬着一把屠刀，有什么区别？”f1l3U
底下逐渐传出议论纷纷，要员们都在交头接耳。确实如安季普所说，太空军内部，只有最高议会才能接触，而且他们接触得也很有限，比如连舰队指挥官、参谋等的任命，都是太空军内部决定的，外人根本插不上手——也就是说，太空军内部的权力，十分集中。f1l3U
当然，也有少数聪明人明白，联邦能够发展至此，全靠太空军。可以说，没有太空军，就没有现在的太阳联邦。f1l3U
曼斯坦因咽着水，他两腮绷得冷峻，耳朵有点微红。就目前的氛围，他已然陷入被动，眼看着安季普带着会议节奏，自己却无法作出有效反驳——至少，在荷斯人的问题上，他是理亏的，因为最早推动荷斯商合国成为太阳联邦的条约国的人，就是他。f1l3U
成为条约国，是加入太阳联邦的过渡阶段，可以理解为联邦加盟国的候补，如无意外，在经过多方面的考察后，基本就能真正合入联邦了，共星族、霜巨族，就是这样进来的。f1l3U
忽然，曼斯坦因察觉到有人轻轻按着自己的肩膀——不知何时，李凌已走到他的身旁。f1l3U
起初，他担心，太空军的领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接受盘问、在内务会议上发言，稍有不慎，便影响太空军的风评形象，所以才叮嘱李凌不回到任何问题。f1l3U
“不如，让我一次性回答安季普议员，以及在座所有人的问题吧。”李凌向大厅内宣告。f1l3U
李凌走到圈子中央，他被第一排的正议员二十席位包围，却是无惧。他未急着发言，而是缓缓转身，一点一点地，端详在场的所有人。f1l3U
他读着人们脸上的情绪：警觉，惊惧，错愕，质疑，忐忑，好奇。以及那个——站在对面、与自己穿着同样军服的人，那人脸上是自始至终的坚毅，哦，还有慰藉。f1l3U
“太空军，是一支由来自太阳联邦各居住地的士兵组成，保护太阳联邦人民不受外敌入侵、维护太阳联邦内部和平与稳定的军队。”f1l3U
语毕，李凌再次扫视一圈，他发现人们都静悄悄的，全神贯注地听着自己的演说。他知道，有些人是为了逐句逐词地找自己漏洞，但也有些人，期望在自己这得到确定的答案。f1l3U
但他接下来的词“听过”，以及后续的话语还未出嘴，就被李凌打断了。那是比他更凶猛、更狠的声音。f1l3U
“以前，在谷神星战役结束后，在联合国的听证会上，我说过类似的话。”李凌从安季普身旁走过，他的控场，让他成为了会议上唯一有资格站在中央的主角。f1l3U
李凌继续说：“我认为在这里面，太空军的职责，至始至终都是一致的。只不过是从仅保护的‘人类文明’，改成了更大的，涵盖了更多种族的‘太阳联邦’。”f1l3U
“总司令，您说，太空军是由太阳联邦各居住地的士兵组成，是说只要是联邦公民，就能入伍吗？”一个声音从最外围传来。那是披着一名带着眼镜的洛肯人，他右手举着，在各大佬面前，显得有些唯唯诺诺。f1l3U
“当然。”李凌很爽快地答道，“比如，现在太空军，就录取了不少洛肯人，他们在舰队中，担任至关重要的职位。有洛肯人的加入，太空军吸收到很多跨恒星航行、舰内结构优化的技巧。毫不夸张地说，在很多方面，洛肯人才是老师，太空军只能算学生。”f1l3U
回答完，李凌特地等了一会，确认不再有人提问，他又转向安季普：“当然，刚才我是从宏观、太空军整体，去总结。但是，人是复杂的。比如说，很多太空军新兵，起初他们只是怀着混口饭吃的目的加入。”f1l3U
安季普像是抓住什么要点，正要张嘴，却立马被李凌堵了回去。f1l3U
“人是复杂的。”李凌郑重地重申着，“再比如，太空军的制定每一项方针、计划，在太空军规章制度中，写得清清楚楚。而这些规章制度，是公开的，忘了的人可以到网上去查一查。”f1l3U
这里李，凌的矛头，直指刚才安季普与柏特莱姆的发言：f1l3U
太空军总司令、太空军副司令、太空军参谋长、以及现役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反应舰队的指挥官，边防轮换确实由这七人制定，但是，柏特莱姆的发言十分鸡贼，他只说了规定的前半部分。f1l3U
规定的后半部分是：边防轮换具体内容确定后，需要呈交至最高议会，二十位正议员审阅一致通过后，才能开始实施。f1l3U
听完李凌的这番话，在场只要不是傻子、只要是有心的，哪怕现场立刻翻看太空军规章制度补课，也会意识到这点。f1l3U
“人是复杂的。”这是李凌第三次重申这句话了，“具体的事实、真相，需要多方的、同步的、实事求是的调查，才能得知。这是安保局、反间谍部、甚至太空军情侦部的工作。我不认为应该在，联邦政府这种庄重严谨的场合上，议论那些未经证实的推测。”f1l3U
原本坐在李凌旁边的多米尼克，几乎都要拍手鼓掌了。李凌最后的几句话，无疑是指着某人的鼻子骂：有人用下三滥的手段，凭空污蔑太空军的清白，大堂之上讲这些不像话，太掉大家的份。f1l3U
其余十九位正议员，有的暗笑，有的开始讲着好话，安抚李凌的同时，调整会场气氛。f1l3U
曼斯坦因也是惊愕，先前他和李凌接触得不多，也就通过远程视频与会议相处，现在亲眼而见，他终于明白了这位总司令到底是怎样一个人。f1l3U
一个人，或者他代表的集体，如果在外已经声名狼藉了，那他不介意，更声名狼藉一些——这就是曼斯坦因眼中的太空军总司令。f1l3U
这是一个不怕事的主儿。你来，他欢迎；但你要是不怀好意地来，那他也会不怀好意地接待你。可能你觉得自己够凶、够咄咄逼人了，可你还是不够凶，远远不够。f1l3U
在秘书长里克·威尔的有意推进下，剩下的议题进展飞速，也再无任何针对谁的幺蛾子。f1l3U
李凌甚至差点睡着了，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他的事了，都是一些联邦政府内部的一些事务，抛开太空军不谈，各部们就能自己解决。f1l3U
到了最后一项议题，他才有了点精神。议题是月科研方面提出的——关于是否“复活”陆战队从珈岚星带回的珈斯人。f1l3U
说是“复活”，其实就是把找到的珈斯人意识，从存储器里传输机器人内。按照月科研的粗略检查，那个珈斯幸存者制造的机器人，不出意外的话确实能承载其意识。f1l3U
会场没有了不久前的剑拔弩张，正议员们反而面露亲切。f1l3U
“我的建议是，下载珈斯人的意识。”这次，李凌并未等待大家发问，而是直接解释道：“珈斯人的历史，涉及到一场席卷银河系的战争。尽管我们离开星环时从长青族遗迹获得了这场战争的部分资料，但不够。这位珈斯人很可能是珈斯帝国最后的幸存者，我们需要借助这名幸存者，一窥当年的情况。这牵扯到今后太阳联邦的安危。”f1l3U
长青族、珈斯人等等联合半个银河系之力，都无法战胜的敌人，如果太阳联邦、如果人类，遇上同等的敌人，又该何去何从？f1l3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