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日光穿过窗台，亚哈利姆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身下是柔软舒适的床铺，周遭是整洁粗糙的砖墙，房间内的空气清冷无味；告别了猩红之地，阔别许久的安稳的睡眠环境让他颇有些不适应。43e39
与他同步醒来的犽戎照例向他道早。在此之后的一整天——亚哈利姆知道——她会像前些天一样，假如他不主动找上她的话，这将是她一天内屈指可数的话语中的一句。43e39
自从那个与血肉宿主厮杀的血月之夜，她说出“我爱你”之后，他们之间的交语反而和陌生人一样少；哪怕他们存在于同一具肉体之内，大部分时间也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空气里，似乎彼此都忘了对方的存在，忘了对对方的影响。43e39
他已经回到了自己跟老太太租的房间里。灾厄四号又躲到了桌子底下休息，现在双膝跪地，朝着一片阴影念念有词；据她所说，这是在对她所信仰的不知名的神明祈祷。他问她需不需要床，她不要，甚至从不摘下手上的黑纱，就像她要一直哀悼她死去的友人。43e39
亚哈利姆对此表示怀疑。可既然她的状态有所好转，亚哈利姆不想操之过急地质问她，暂时也就任她去了。43e39
然而，他抬头四处看了看，都没有找到那个纤细的身影，不禁疑惑地望向被他置于床头的打刀。43e39
爱丽丝，或是任何其他人，从不会在未经他允许的情况下造访他的居住空间，这里正是丛雨可以自由活动的地方，今早她却反常地没有露面。出于担忧，他在心底呼唤了她。43e39
听起来，这只幼刀像只胆小的猫咪，被其他人看来很轻微的动静吓了一跳，显然刚才正在神游天际。对于亚哈利姆的关切之言，那投向刀身的，并不明朗的目光——好比一颗炸弹被引爆，只有罪恶感“嘭”地在灵魂里炸开。43e39
她的灵魂能自在地出入这把刀，但也和这把刀牢牢绑定，正如人的灵魂如何与他们的肉体钉在一起那样；于是，她渴望隐藏的事情则顽固地扎根在这把刀里。她可以不惜一切地掩盖这个秘密，但永远也甩不掉它。43e39
一瞬间，她又冒出了曾多次在她脑海里出现的念头——这个想法出现在从她成为神刀之灵的那一刻，到旧世界初次遇见亚哈利姆的那一刻，再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新世界——坦白一切。43e39
【上次跟主人的约定，主人还记得吗？】她的声音很微弱、很怯懦，亚哈利姆再听不出一点她往日的欢快活泼，【可否在近日……】43e39
对于这种事，亚哈利姆自己心里都还有很多的疑问，更不能保证一定能解开别人的心结。但既然她选择相信他，把她隐瞒的事情托出，他也会尽他最大的努力。43e39
打理打理，用完富含淀粉的简单早餐，穿上以实玛利的伪装。他拄着那根在猩红之地捡来，至今未丢的暗影木棍，一瘸一拐走到后院——他受的腐蚀伤还没好，虽然镰刀·断肠有吸血治疗他的能力，但和治疗药水一样，都只是应急处理，不是能过度依赖的东西。为了不留下暗伤，休养是目前唯一的选择。43e39
他不在的时候，后院的草药和那株倔强的彼岸花都是老太太代为照顾的。如今太阳花正喜人地盛放，月光草、火焰花等待着开花的时机；闪耀根、死亡草则没有完全黑暗的环境而长势较慢，但也快成熟了。43e391
他抓过手边几个空种植盆，向内填入干燥的沙块，再播下一粒淡绿色的种子——波浪叶（幌菊）的种子。这是他在桑克恩大沙漠采集的炼金植物，沿海沙滩上也少有生长。其既耐旱也耐潮，是相当让人省心的植物。43e39
现在他缺少的炼金植物只有寒颤棘一种了。不幸的事，寒颤棘只在冰雪中生长，但冰雪在他们这地方是会融化的，因而只有一年之中只有十一月底到三月初这一段时间有条件种植。43e39
正照料着植物，戴着草帽，在外边忙了半天的老妪也乐呵呵地踱步而来：“早上好亲爱的，但愿你回家的第一晚有个好梦——接好了。”43e39
以实玛利下意识地伸出手，一颗饱满圆实的苹果落到了他手上。43e39
“啊呀，家里的果树结了好多果子……虽然今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万幸的是，我们又迎来了一个丰收的轮回节。哎呀，当初还像你们这么年轻的时候，我丈夫趁着轮回节向我表白，那时他还在希尔瓦的一个小镇子当水手，时光荏苒啊……”43e39
老太太笑意盈盈地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中，不自觉犯了喜欢唠叨的毛病。她待人不薄，以实玛利也不想扫了她的性质，只能搬出敷衍利尔爷的那套来敷衍她。43e39
相比那个神明至高、神明无上的神代，现代人类对神的信仰可说寥寥无几。不过须知，信仰比自身更伟大的事物乃是人类的天性；因此除了教国对亵渎天神的狂热崇拜，世上其他地方也有一些民俗信仰得以从支离破碎的历史中保留，轮回节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此外，希尔瓦人在初春还会庆祝与之相对的新生节，同样是从对最初的树妖——希尔瓦的信仰演变而成的民俗。43e39
不过，距离轮回节还有一点时日，具体的细节放到那时候再提罢。43e39
且说以实玛利受完了折磨，心无旁骛地走到顾客和小贩人头攒动的集市上，着手购置灾厄嘱咐他带回的东西，其中甚至包括他平时几乎不会购买的魔力恢复药水。43e39
对于她说的“灾厄一族的不传之秘”，以实玛利很愿意去相信；可是看着手上这些童话里的女巫都不会用的怪异材料，他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排斥感。43e39
一边腹诽着，他一边把手上这包石灰推进“物品栏”。然而这次，他感到了一阵无法抗拒的斥力从传送门的那端传来，装石灰的袋子“啪”地被弹了出来，掉到了地上。他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收纳物品的这个“物品栏”空间并不是无限大的。43e391
“坏了，”以实玛利稍稍变了脸色，“这下成恐怖游戏了。”43e3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