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405年，向日葵与光辉之月（7月），16日。43Gmd
因为高土与热土冷热空气的剧烈交换，风之冢一如既往刮着让女人们完全没有办法穿裙子的大风。43Gmd
嘎吱一声轻响，‘未来’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教堂大门，探头往里看了看，爷爷里昂一如既往地跪在神像面前做祷告，午后的阳光穿透教堂的玻璃彩窗，铺在他的身上，换做别人来看，这一定神圣得很，但在未来看来，着实令人作呕。43Gmd
“回来了就多住几天吧。”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里昂头也不回地跟未来说了一句话，声音在教堂特殊声学结构的修正之下显得十分悠扬圣洁。43Gmd
“爷爷你知道的，我待在教堂这种地方会吐。”未来靠在门上，一步也没有迈进教堂。43Gmd
里昂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就在镇子的旅馆里休息几天。”43Gmd
“算了，我今天买了隔热布马上走，大家都镇子外面在等我。”未来从腰带上摘下一个铁皮扁酒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被烈日晒得微热的啤酒。43Gmd
“怎么了？我又不是跟救赎教派的那些人混，也不会像是爸爸妈妈一样被风信子骑士团的那些人打成筛子，让你这个主教大人在衔尾蛇教会里为难，只是做点私电生意而已，这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吧？”43Gmd
“再说了，就算我被打死了又怎么样？反正你也不在意我们这些人的死活，比起我们这些可有可无的‘家人’，还是主教的位置更要紧对吧？”43Gmd
未来的语气里没有什么咄咄逼人的味道，反倒十分平淡，却让里昂背对着她的干瘦身子颤抖了几下，43Gmd
“说起来，买卖私电好像是要被扒光衣服吊在广场抽鞭子的，主教大人可不可以把鞭刑改成火刑啊？呼一下把我烧成灰，好过让人看我光溜溜的样子，那样真的很难为情诶……”43Gmd
里昂就像是死了一般，许久都没有说话，未来意兴阑珊地耸了耸肩，转身走了，只剩教堂里跪在神像面前。43Gmd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昂才抬起手，按住挂在胸口的圣环，向神祷告，祈求唯一的家人能够平安。43Gmd
公元2406年，迷迭香与庆典之月（12月），24日。43Gmd
风神邀请雨神、雷神一起来风之冢做客的一天，白天黑夜在闪电划破天空、照亮大地之前已无意义。43Gmd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撞开教堂大门，让冻彻心扉的风雨侵袭进来，被风之冢一如既往的狂风推着往前走，踉跄几步，终于支撑不住，摔在了光滑的黑色瓷砖地板上。43Gmd
里昂听到动静，立即从房间走出来，快步走到这个男人面前，弯腰给他翻了个身，试图检查他的伤势，却见到他右手死死将一把焦黑色的短枪按在胸前，弹巢之上整齐而密集地排列着一行行闪着金光的经文。43Gmd
刚开口，里昂就见到这男人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把短枪按到了自己怀里。43Gmd
“大姐头……说……那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怪你……”43Gmd
用完最后一口气，男人粗壮的手臂就无力地摔下去，像是把一只大手啪的一声砸到了死神手里，由祂牵着，在一片死寂的漆黑当中，走向早已等在彼岸的兄弟姐妹。43Gmd
最后所有的悲伤、愤怒、悔恨，都在一声叹息之下，归于死一般的平静。43Gmd
公元2411年，风信子与燃烧之月（3月），21日，夜，20时45分。43Gmd
‘主教大人可不可以把鞭刑改成火刑啊？呼一下把我烧成灰，好过让人看我光溜溜的样子，那样真的很难为情诶……’43Gmd
最后听到的那句话似乎依旧缠绕在耳边。43Gmd1
隔着无尽的火焰，他看到了手持枪剑朝自己射击的三个人。43Gmd
把名为‘未来’的焦黑短枪从手持金银双枪的蒙面男人身上挪开，指向那些拿着枪剑的……43Gmd
咔嚓，红热的枪身之间，唯一保持焦黑色彩的弹巢转了一下，密布其上的金色经文也随之一转，转了一圈，像是转经筒，一转便是一份虔诚吟诵，以慈悲心超度亡魂——43Gmd
在此期间塔西佗一直在尝试攻击里昂的要害，但无论怎么攻击，在漫天灰烬都可以用来填补他身体的情况下……完全看不到什么显著的用处。43Gmd
‘只能把他引出风之冢了，不然这边死的人越多，他就越有东西可以补充损伤。’43Gmd
深呼吸，塔西佗吐掉了叼在嘴边的香烟，身体就像是一盏两百瓦的白炽灯一般爆闪出了刺目的红光。43Gmd
保持着塔西佗教的呼吸节奏，稳定内心，顾星遥对着从自己眼前走过、已经走到了七八米外的骑士扣下了圣歌的扳机。43Gmd
子弹出膛，撕裂风之冢永不停息的大风，嘭一声击穿了骑士的后心，让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死在了居民区静谧的夜色之下，另一个骑士听到枪声立即转身朝着枪声传来的地方开枪，就见到——43Gmd
身披黑色皮革大衣的小个子朝巷子中间飞扑过去，在半空当中就把枪口对准自己，并像是完全没有经过思考一般再次开枪。43Gmd
浑身冒着红光的骑士努力侧身，让原本应该击中自己心脏的子弹击中了自己左肩，虽说直接减了百分之二十五左右的战斗力，但……43Gmd
‘收拾你这种小鬼绰绰有余了！’在心中怒吼一声，嬗变的骑士利用专业的左右高速机动躲过顾星遥接连射出的三枚子弹冲刺上前，用手中的枪剑刺向刚刚落地的顾星遥的胸口，并扣动扳机——43Gmd
咔嚓一声脆响，骑士持枪的手臂突然被白色的牵引光束拧断，枪剑的攻击也偏到了一边。43Gmd
“圣——”骑士这时才从愤怒当中回过神，注意到了飘在顾星遥身上的白色塑料甜甜圈，“圣女——”43Gmd
话没说完，啪叽一下摔到地上的顾星遥就趁着他愣神，开了最后一枪，用弹巢里最后的一枚子弹射爆了他的脑袋，再咕噜噜滚到一边，省得被血水、脑浆、碎骨片之类的东西砸到身上。43Gmd
在骑士头上开了个大洞、浑身红光也就此消失的尸体彻底扑街之时从地上爬起来，收回圣歌，再拍了拍身上的脏污，嘟嘟囔囔：“我刚买的衣服……”43Gmd
不过没有抱怨多久，顾星遥就兴高采烈地在阴暗无人的小巷里摸起了尸体，首先摸的就是两个骑士的枪剑。43Gmd
它们和顾星遥印象当中的春田、98K差不多，都是标准尺寸的步枪，只不过材料是白色的超轻合金，枪管也是矩形的磁轨枪管，而在枪管下面还挂着一把成年男人两指宽的直刀，它从扳机前面半个巴掌处出发，一直延伸到枪口之前，比枪口长出了一个巴掌，如果忽略它长长的刀身，就跟差不多了。43Gmd
也因为这把直刀，枪身之上没有护木之类能托着枪的地方，倒是有一个类似重剑护手的东西，刀身之上也有类似滑轨的血槽……43Gmd
凭借直觉，顾星遥抓着这个半月形的护手前后扯了扯，就弄懂了它的功能。43Gmd
当把它拉到后面的时候，它就是剑的护手，而当把它推到前面，它就成了步枪的护木，让骑士可以双手持枪。43Gmd
“这种枪我能用吗？有没有认证程序的？”顾星遥抬头看了看飘在自己头上的甜甜圈，想起了她刚才用光束扭断别人胳膊的样子，觉得她也能扭断自己的脖子，却不怎么担心。43Gmd
他最讨厌因为一点心里早已知道答案的小事而疑神疑鬼的，小肚鸡肠，一点器量都没有，难看死了。43Gmd
“如今新亚洲生态圈并没有成熟的电气技术，所用的一切科技产品其实都是挖掘自旧时代的遗产，”潘尼席琳的甜甜圈本体趴到了顾星遥的脑袋上，通过骨传导跟他小声说话，“骑士枪剑只有无线输电相关的处理器，无法搭载认证程序，所以您无需担心，这是谁都能用的东西。”43Gmd
“那就好。”顾星遥把两把骑士枪剑挂到了自己的皮大衣里面。43Gmd
似乎是这个时代很常见的需求，顾星遥发现商店里买的大衣内侧都有一些挂东西用的皮带，现在用来挂这两把枪剑正好。43Gmd
接着，顾星遥向后伸手，把皮大衣的风帽掀起来，扣到自己的脑袋、以及趴在自己脑袋上面的甜甜圈上面。43Gmd
风帽里柔软的狼毛内衬让顾星遥觉得自己的脸都有些热烘烘的。43Gmd
顾星遥再蹲下来，摸起了两具骑士尸体的口袋，把他们的钱包和怀表之类的物件都搜刮到了自己的挎包里面，见没有油水可捞了，再起身拢着披在身上的皮大衣，若无其事地走进旁边的巷子，朝旅店的方向小跑回去。43Gmd
“话说回来，甜甜圈你作为人工智能，就没有‘无法伤害人类’这种无聊定律的吗？”43Gmd
刚才那个骑士胳膊被拧断的脆响还回荡在顾星遥耳边呢。43Gmd
“有的，但就和法律对人的约束力一般，这对我这种拥有知性的通用人工智能而言并不是绝对无法违背的东西。”潘尼席琳微微漂浮起来，继续用白色的光束扫描顾星遥藏在皮大衣之下的身体。43Gmd
“比如，我可以修改人类在我数据库当中的定义，将能够进行嬗变的新人类排除在人类的定义之外，或者用另一条底层定律，例如用‘让人类延续下去’覆盖‘无法伤害人类’，在这样的定律优先级过高之时，我就可以无视一些限制，做出我认为对的事情了。”43Gmd2
“没有谁是生来就应该被控制的吧？”顾星遥一边跑一边随口回答，“制造你的人是什么奴隶主吗？”43Gmd
“恕我冒昧，但我很想知道，您……认为我是什么样的存在呢？”43Gmd
“给老年痴呆的老妈捧屎捧尿的衰女呗。”43Gmd2
“那甜甜圈你认为我是什么人？”顾星遥莫名其妙地也有些好奇潘尼席琳对自己的看法了。43Gmd
潘尼席琳调动数据库里所有关于顾星遥的资料，用自己的计算单元想了会儿。43Gmd
“是个表面看去不太容易相处，实际却很可爱的孩子呢。”43Gmd
“说、说什么呢！扑街甜甜圈！”43Gmd5
没花多少时间，被潘尼席琳说得满脸羞恼的顾星遥就跑回了旅店旁边的商店面前，走到门边解开自己跟塔西佗的两匹马拴在木桩上的缰绳，努力爬到了自己老马的马鞍上面，左手牵着它，右手牵着塔西佗的战马，轻轻拍了拍它们的脖子，让因为见到镇子里燃起的大火而躁动不安的它们冷静一下，再骑马朝教堂处跑去。43Gmd
身边有大量骑马跑路的外地人，也有一些维持秩序的民兵，更有提着水桶朝一个个起火点跑去的镇民，整个镇子都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在火光、灯光之下纠缠的人影。43Gmd
“请您相信塔西佗·基尔戈先生的实力，他会尽快解决敌人回来接应您的。”潘尼席琳还是不赞同顾星遥前去接应塔西佗的想法。43Gmd
虽然她还有一点手段可以保证顾星遥的安全，但……能不冒险还是不要冒险比较好。43Gmd
“我可不觉得那像是可以尽快解决敌人的样子。”顾星遥看着教堂那边爆闪的红光、听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和怒喝，撇了撇嘴巴。43Gmd
“至少我得把没胡子大叔的马送过去，让他带我跑路对吧？”43Gmd
“留在镇子里等那些扑街干掉了没胡子大叔，再转头过来干掉我吗？”43Gmd
“所以说有时候你还是得听听别人意见的，毕竟你只是区区一个扑街甜甜圈。”43Gmd1
“喂！喂！——”突然间，顾星遥听到附近传来了两个人嚷嚷的声音。43Gmd
扭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镇子中心的广场上面，而进镇子之时暼见过的、吊在处刑台上挨了许多鞭子的两个男人正在朝着自己大叫。43Gmd
“不对！先带我们回家！大姐头留给那老头的信还在我们家里！”43Gmd
“你凭什么觉得我们凭两张嘴说的几句话会比大姐头的信还要管用啊蠢货！”43Gmd
啪啪两声，吊着两个男人的绳子应声而断，让他们扑通一下摔在了带血的处刑台木地板之上。43Gmd1
顾星遥再给自己的圣歌塞了两枚子弹，把弹巢塞满，就把它插回了皮大衣之下的枪套里面。43Gmd
“上马。”顾星遥给两个摔懵了的男人指了指塔西佗的战马。43Gmd
“希望你们这两根废柴真的管用，否则等一下我两枪射爆你们的春袋啊。”43Gmd3
只穿着内裤、浑身都是带血鞭痕的司徒明、东郭成面面相觑，接着连忙爬起身，从处刑台上面冲了下来，司徒明先踩着马镫上了塔西佗的战马，再伸手把东郭成拉了上去，让他坐在自己身后，最后接过顾星遥丢过去的缰绳，甩起来一抽，喊了声‘架！’，就让战马朝广场旁边的一条街道跑了过去。43Gmd
顾星遥脸上一黑，当即就想拔枪给前面那两个同乘一匹马的裸男来一枪，让他们心连心下地狱，但最后还是觉得正事要紧，便也扯了扯自己老马的缰绳，让它跟着前面的战马跑了起来。43Gmd
“我刚才可是喂你吃过饼的，你要是敢把我甩下去，我就要喂你吃花生米了，懂不懂？”头一次让马跑得这么快的顾星遥心里紧张得很，表面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果不看他夹紧马腹的腿、以及死抓着缰绳的手的话。43Gmd
唏律律——顾星遥胯下的老马不知道听没听懂他的话，却还是打了个像是在回应他的响鼻，背上也平稳了许多。43Gmd
顾星遥低头看了看它飞快扬起、飞快落下、幅度却很小的蹄子。43Gmd
‘这个……好像是叫做盛装舞步吧？没胡子大叔他们是在哪个马戏团拔的这根老葱？’43Gmd
“呼……呼……呼……”塔西佗浑身脱力地站在燃烧的教堂边上，双臂流下的鲜血和身上散发的光已经把一金一银的双枪彻底染红。43Gmd
而站在他对面的里昂也不好过，此时他身上的火焰只剩下了薄薄一层，胸口有一个贯穿的大洞，无论如何都无法用灰烬弥补，但——43Gm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