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大雨，空中的河止不住的往下落，把天地泼成一片灰暗昏黄。lhN0t
有雨夜行人撑着伞，独自行走在盘山公路上。冰冷的雨水啪嗒啪嗒坠在伞头上，又沿着伞边缓缓流下，在地面散成氤氲的水雾；落叶变成小船，顺着山路一只一只向下漂流而去。lhN0t
林宁低下头，摁亮了手机屏幕，熟练的点开置顶的那个头像——lhN0t
一只叫瑶玲的卡通小狐狸。lhN0t3
小狐狸的备注名也是小狐狸，雪白的一团蜷缩在粉色的围脖里，看起来怪可爱的。lhN0t
没有激烈的思想斗争，没有甩了对方的愧疚，更不会欲盖弥彰到提前把对方的东西都邮寄回去——分手在林宁这里，只需要在心情好的时候发送这简单的三个字，一切也就结束了。lhN0t
三年前的二月份，也下着雨——那一天在林宁的脑海里被勾勒得出奇的清晰。lhN0t
就在这山道旁，趴着一只后腿受伤的小狐狸，惨兮兮地朝着林宁嘤嘤叫唤。林宁觉得它蛮可怜的，就蹲在路旁给它喂了几根登山剩下的火腿肠。lhN0t
而那个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起，就默默在自己身后托腮望着。lhN0t
美得不似人间客的少女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坐在盘山公路的护栏上，一点一点的摇晃着小脚，脚踝上系着的铃铛轻轻作响。lhN0t
再然后，林宁顺其自然地接受了狐狸小姐情不知所起的告白，转眼就是三年啦。lhN0t
三年过去，在决定结束这段感情的时候，林宁下意识回到了缘分开始的地方。lhN0t
嵩山的山路上今天一个人也没有。不仅路旁没有受伤的小狐狸，心里也再不会有喜欢在脚踝上系铃铛的小狐狸啦——苍茫天地间尽是磅礴大雨，只剩自己无处安放的灵魂余舟一芥。lhN0t
林宁收起了伞，任凭雨滴落在自己身上——就当是对自己的一点小小的惩罚吧。lhN0t
淋过冰冷的雨，再得一场小小的感冒，过几天就该全身心地投入到下一段恋情当中啦。lhN0t
指尖擦过挂满雨滴的屏幕，将小狐狸的头像划到了“前女友”的分类当中。lhN0t
就这样，狐狸小姐成为了这个77人分组里的新成员，与诸如“猫小姐”、“兔兔小姐”之类的备注名成为了虚拟小黑屋里的室友。lhN0t13
三年时间，对林宁这种业务繁忙的顶级海王来说已经是破纪录了。lhN0t
他倒没什么心理负担，因为这77个女孩在某一个时间段都是他的单推。短的三天长的三年，不论是宝宝宝贝还是亲爱的小甜心，每一段感情林宁都自认为足够认真，主打一个真情实感。lhN0t4
林宁不自觉的放缓了一些脚步——这铃音三年来已经听过无数遍了。lhN0t
狐狸小姐的脚踝上总是挂着一串红绳串起的铃铛，从未摘下过。对于林宁来讲，根据铃铛的响声调整步距早已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了。lhN0t
毕竟狐狸小姐走路总是慢悠悠的，就像是一只迈着优雅猫步的散步猫咪——明明狐狸和猫一个是犬科一个是猫科来着。lhN0t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女孩，哪怕裹上自家的窗帘都能穿出高级感——狐狸小姐就是其中一位。lhN0t
这件裙子还是林宁送给她的，华美繁缛的高订长裙已经湿透了，包覆勾勒出少女纤巧玲珑的曲线，像一朵葳蕤盛放的昙花。与黑夜同色的长发爬过女孩惊人的美貌，一直向下蜿蜒到脚踝。lhN0t
但就是这样的狐狸小姐，看起来也都令人心驰神摇。上天偏心，将所有的笔墨都花在了她身上——少女静静站在那里，就像是屈原笔下身披薜荔腰束女萝的山鬼，于杳冥晦暗的夜色，站在神明降下的大雨中。lhN0t2
指针指向了凌晨四点四十四分。lhN0t4
这种时间居然都找过来了啊——抛开怎么找到自己的先不谈，林宁本以为这种时间发消息，对方一定还在呼呼大睡呢。lhN0t
只要拖到明早，爱睡懒觉的狐狸小姐起床就会发现自己躺在黑名单里。一切就已经木已成舟，分手成功啦。lhN0t
“女孩子一个人走这种山路可不安全，何况是大雨天——最起码也该打把伞。你好事快到了，这几天淋雨对身体不好——我上次给你寄的姜茶有喝吗，之前我自己尝过一点，应该合你的胃口，不会太腻……”lhN0t
狐狸小姐没有理会林宁私密却夹杂着疏离的问好，只是质问。lhN0t
两个人都没有打伞，女孩在大雨中微微歪着头，雨水沿着黑色的长发一直落下来，流经林宁的脚边，又不做停歇的奔赴远方。lhN0t
大家都是成年人，也没必要继续打哈哈了——林宁深吸一口气：lhN0t
“没有为什么，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分分合合，生生死死。虽然现在提分手——但这三年我可是一片真心。lhN0t
你的喜好我照单全收，日常消费我一手包圆，除了牵牵小手也没有更出格的举动。我俩付出了同等的青春，我对你没有一点亏欠，现在为什么还要贪婪的渴求更多呢？”lhN0t10
林宁无所谓的耸耸肩，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狐狸小姐最不想听的话：lhN0t
“是，我也许确实是个渣男，随意地接受了你的表白，又莫名其妙提出的分手，就算你骂我几句也无可厚非——但抱歉啦，我爱过你，只是现在有点腻啦。”lhN0t5
女孩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往前走了一步，铃音轻轻作响。那万年不变的铃铛仍然系在女孩赤裸的脚踝上，被雨水浸湿音色却仍然空灵。lhN0t
林宁忽然意识到狐狸小姐居然是光着脚的——这么大的雨，竟几乎没沾上一点泥污。lhN0t
这一切并没有表现在林宁的脸上，男人仍然是一副绅士到无可挑剔的笑容。lhN0t
他弯下腰，脱下自己的皮鞋，从怀里拿出手帕捧起女孩的一只脚丫擦拭干净，捧着缩着好看脚趾的少女裸足放进显得有些宽大的皮鞋里，然后是另外一只。lhN0t1
事到如今又能说什么呢？她只是歪着头，默默盯着林宁摆弄自己的脚。lhN0t
抱怨自己第一次动心就遇上了林宁这种高段位的选手吗？拂过自己的灵魂，让自己产生了爱与被爱的渴望——lhN0t1
就像他说的那样，三年里，无论是物质上还是感情上，林宁都足以算得上是一个模范男友。lhN0t
不图财不骗色，不论多忙都会抽空陪自己，节假日会提前精心挑选礼物，再偷偷规划好遍布惊喜的行程，连看电影睡着了说梦话叫的也是自己的名字……lhN0t3
——如此炽烈、如此真实，以至于让狐狸小姐当真觉得是金风玉露相逢，对方爱自己胜却人间无数。lhN0t
毫无悬念的，狐狸小姐也报之以琼瑶，交出了全部的真心。lhN0t
也正因如此，当一腔炽烈被山间的大雨浇灭时，也如此的令人……意难平。lhN0t2
林宁替狐狸小姐穿好鞋，站起身来，自己满不在意的光脚踩在凹凸不平的沥青路上，朝狐狸小姐笑了笑：lhN0t
“先凑合着穿，回家就可以换掉啦。对了，为什么不穿鞋？你开车过来的？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lhN0t
二十来岁的男孩总喜欢在句尾加上一个俏皮的啦，轻而易举的突破心防，伪装着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lhN0t
之后就是那种既定的发展吧？狐狸小姐会伤心欲绝的哭哭啼啼，自己再施舍对方一个温柔的离别拥抱，把她送回家转头就拉黑——再也不见。lhN0t
看着越走越近的狐狸小姐，林宁挂着微笑张开双臂，作势要将少女搂进怀里——来吧，就当是临别的赠礼吧。lhN0t1
狐狸小姐越贴越近，丹唇轻启，抬起一只手按在林宁胸口：“我飞过来的——你想飞么？”lhN0t1
仿佛被泥头车创了一般，身体陡然失去平衡，视角一阵天旋地转——lhN0t8
呼啸的风声在耳畔猎猎作响，刺骨的山风刺透湿衣，无一不提醒着自己正在高速下坠。lhN0t
林宁花了几秒钟才理清楚现状，然后意识到自己好像快要死了。lhN0t
但没有死到临头的歇斯底里，林宁的情绪平静得不像正常人——过一会落地了大概会更平静的。lhN0t
他甚至还有闲心想着狐狸小姐原来力气这么大，简直就是林黛玉倒拔垂杨柳。lhN0t
满袖天风呼呼作响，自己大概还有几秒钟就要摔成一滩肉酱了吧？如果可以，死后最好不要有人发现自己，虽然听起来有些伪善，但林宁确实不太希望狐狸小姐因为自己吃牢饭——lhN0t
那神女般的女孩子，与冰冷的牢房、无情的审判也太不搭边了。lhN0t
林宁闭上了眼。lhN0t5
有温热的呼吸打在脖颈上，痒痒的。呼啸的风仍在作响，身周却尽是软绵绵的包覆感。lhN0t
林宁陡然睁开眼睛——几条毛茸茸的雪白大尾巴随风飘摇。这种蓬松感和雪白不染尘的毛色说明它们平日里被主人保养的很好。lhN0t1
“还有七秒钟，你就会死。”狐狸小姐熟悉的嗓音在林宁耳边低语，妖妖娆娆，缱绻而狠厉：“另一个选择是与我签订契约，成为我永恒的奴仆。七——”lhN0t
“我签。”lhN0t3
林宁没有任何犹豫，光速滑跪的速度之快令狐狸小姐愣了愣神，满脸愕然。lhN0t
六——lhN0t1
“不，只是单纯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对回头草没兴趣。”lhN0t2
冰冷的雨滴划过四瓣温热的唇——凉的愈凉，烫的愈烫。鼻息缠绕，舌尖是一点若有若无的回甘。lhN0t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以及狐狸小姐一点不易察觉的哭腔。lhN0t1
仿佛一滴细小的泪珠落入潭中带起的涟漪，嵩山高逾万丈，这一落却是幽梦不惊。lhN0t
林宁挣扎着支起身体，又因为没有力气跌倒在某人的怀里。成年男性的衣物对此时的她来说显然有些太大了，顺着象牙白的肩滑下，露出一片雪腻无暇的少女肌肤。lhN0t
暴雨在狐狸小姐的敕令下早已经停歇了，沉淀许久的水潭通透的像是一面玉镜。林宁凑过了头，镜中的倒影首先是一对雪白的狐耳，再往下是一张青涩但绝美的少女的脸。lhN0t
九条雪白的毛茸狐尾一拉一拽，就把娇小的林宁锁在怀里动弹不得：“77个……挺厉害的，林宁。”lhN0t6
狐狸小姐的九条尾巴拉长，放大，遮天蔽日，向着林宁张牙舞爪。她猩红着眼，与往日不同的偏执全在眉梢，居高临下的用手指轻轻勾起林宁的下巴：lhN0t
“但很不幸，在我这一侧，凡事都需要支付对等的「代价」。而你的代价便是——”lhN0t
“与我为伴的、永恒无尽的「时间」。”lhN0t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