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水之心大部分的武装力量都集中在了码头处，即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作为圣骑士的塔西佗和许大伟也还是杀穿了街上区区几十个民兵的围追堵截，在六十多位骑士带着四百多个民兵从码头赶来之前，护送顾星遥、西门后、林雨霜冲出了水之心，冲进沼泽之上的雨林，拼命跑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停下了脚步。3uYZV
顾星遥能听到身下这匹老马粗重的喘息，也能感觉到它身上的痉挛，知道它快撑不住了，便直起身，准备下马，却听到身边传来了啪嗒一声，扭头用视觉模糊得不成样子的眼睛看去……3uYZV
就见到背上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林雨霜从马上摔了下去，四肢还维持着趴伏在马背上的样子，已经僵硬得即便摔在地上也不能做出什么改变了。3uYZV
嚓，嚓，嚓，顾星遥正在用猎刀削的木棍和泪流满面的四门后在沼泽深处难得的踏实土地之上挖坑，许大伟已经把林雨霜僵硬的四肢掰直，让她躺好，从身上撕了一块布蒙住了她的脸，准备把她埋进坑里，潘尼席琳跪坐在她的身边，即便不信衔尾蛇教会的那些愚昧理论，也还是从中挑了一段经文低声念诵，祝愿她来生幸福无忧。3uYZV3
塔西佗随便找了块空地坐着抽烟，看着众人做事，眉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3uYZV
很快，尘归尘，土归土，林雨霜沉眠在了大家眼前的土地之下，西门前的坟墓也立在了她的旁边，墓里却没有尸体。3uYZV
和众人站在两块用木棍削成的简易墓碑面前，顾星遥努力睁眼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的波澜却久久不能平息，虽然只是相处了几天，但他也知道……3uYZV
“我要退出。”脸上无悲无喜的西门后和身边的寥寥几人低声说了一句。3uYZV
作为救赎教派真正领袖的潘尼席琳没有说话，顾星遥不想说话，塔西佗也只顾着抽烟，最后还是许大伟问了一声——3uYZV
“一命换一命，我要去杀了加勒特·韦伯斯特和艾普丽尔·亚当森……”西门后咬牙切齿，但最后还是轻叹一声，“这跟救赎教派无关，只是我这个人必须去做的事情。”3uYZV
“这只是在浪费你剩余人生的价值，西门后先生。”潘尼席琳说出了看似不近人情的话。3uYZV
“我剩下这段人生的价值就在为我们所有因背叛而死去的亲人朋友报仇。”西门后转过身，抬脚踩住马镫，抓着鞍头，翻身上马，最后看众人一眼，便扯了扯缰绳，让胯下的战马转头朝水之心走了回去。3uYZV1
在西门后走后，由许大伟带头，顾星遥和塔西佗跟随，三人再加上潘尼席琳这个人工智能换了个更隐蔽的营地。3uYZV
此时三人都坐在潮湿的土地之上，吃着从林雨霜遗留在马匹上的物资箱里拿出来的鱼罐头，补充长途奔波之后消耗的体力。3uYZV
“圣女大人，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许大伟一边吃着未加热前十分腥臭的鱼罐头，一边看向跪坐在顾星遥旁边、用白色光束检查他身体的潘尼席琳。3uYZV
“……请咨询救世主大人吧，”潘尼席琳说出了让顾星遥筷子顿了一下的话，“毕竟……我只是一个人工智能，不懂人心，以至于酿成如今的结果，真的十分抱歉。”3uYZV
如果她懂人心，当初衔尾蛇教会就不会成立了，接下来的这些年里发生的一切悲剧也都不会存在……3uYZV
“顾先生的眼光确实毒辣。”许大伟想起了先前顾星遥对自己的提醒。3uYZV
如果没有他的提醒，自己这些人说不定真的会一头栽进码头那边为自己准备的陷阱里面，几十个骑士和几百个民兵的火力足以把两个圣骑士打成身体里面只有子弹的垃圾……3uYZV
“没什么眼光，只是你们这些笨蛋当局者迷，不愿意相信陪你们一直走到这里的战友会当二五仔而已。”顾星遥背靠到了一棵小树上面。3uYZV
“而且我对你们这边的情况也不算了解，接下来要做什么你们自己安排就是了，交给我一个外人像什么话？”3uYZV
“现在水之心码头恐怕已经戒严，所有船只都会被严格检查，即便我们只剩下三个人，目标很小，想要混到船上跨过湿海也成了一件成功率很小的事情。”许大伟把吃完的鱼罐头随手丢到了一边。3uYZV
“但是我记得湿海南岸这边不止有水之心一个城镇，或许我们可以去其他城镇碰碰运气？”3uYZV
“随便找条小船自己划过去就行了，湿海不就一百六十四公里宽吗？”顾星遥单手托腮，随口说话，“划个三四天总能到头。”3uYZV
能够搭载三个人的小船在湿土这边寻找起来并不难，而且如果是自己划船的话，想在哪里靠岸就在哪里靠岸，不用担心靠岸之后会不会被埋伏在码头上的骑士和民兵集火。3uYZV
“我先前在码头听几个老渔民说过三天后海上会起雾，向日葵骑士团的船队不会出海巡逻，我们可以定在这个时间出发，”塔西佗掐了烟，往湿海的方向看了看，“接下来……我们先去搞一条小船，接着就是在海边等待海上起雾了。”3uYZV
众人无不同意这个方案，接下来的行动就如此确定了下来。3uYZV
公元2411年，金盏花与远征之月（4月），2日，夜，22时16分。3uYZV
海上的大雾在迟到几天之后的夜里才匆匆赶到了众人面前。3uYZV
哗啦，哗啦，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夜色之下，塔西佗正叼着烟，把藏在礁石堆里的小船推到海水里面，许大伟则提着大家的物资箱，涉水把它丢到了小船上面。3uYZV
站在只剩些灰白色木炭的篝火旁边，顾星遥用视力越来越差的眼睛看了看他们，再在头上甜甜圈的导航之下走到了自己的老马旁边，抬头看着它，接着从兜里拿出了一包林雨霜死前在水之心为自己买的苏打饼干，撕开包装，捏出一片，递到老马嘴边，看着它张嘴用两排老牙啃了饼干一口，看着它把自己手中的饼干吃完，就把剩下的饼干收了回去。3uYZV
拍拍它的脸，再走到它身边，把马鞍卸了下来，随手丢到一边，与塔西佗、许大伟的马鞍堆在一起。3uYZV
“走吧，这边没有什么猛兽，草也挺多的，够你养老了。”3uYZV
船太小了，不可能把三匹马也带上去，只能在这里放它们自由。3uYZV
“走啊，想留下来当马肉大餐哦？”顾星遥在模模糊糊的世界当中看到老马没有转头离开的意思，只能使劲拍了它一巴掌。3uYZV
老马这才低头用侧脸蹭了蹭顾星遥的脑袋，便转身走进了漆黑的雨林里面，很快就没了踪影。3uYZV
顾星遥看了一会儿，就闭上被光刺痛的眼睛，转身在潘尼席琳的导航之下朝海边的小船走去，很快就和塔西佗、许大伟上了船，坐在放在船头的硬邦邦、冷冰冰的物资箱上面。3uYZV
“塔西佗你先划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换我。”说完，许大伟就在船中躺了下来，鼾声很快响起。3uYZV
坐在船尾的塔西佗把烟头丢到海里，便抓起左右两支船桨，身体前推后拉，哗啦哗啦地搅动海水，让小船缓缓划出海岸，迎着浓雾，驶入深海。3uYZV
背对着船头那盏并未点亮的提灯，顾星遥能感受到身后连绵袭来的冰凉海风，就把身上又脏又破的皮大衣裹紧了一些，也把风帽戴到了头上，再拿出刚才喂马剩下的苏打饼干，问了塔西佗一下。3uYZV
顾星遥就微微起身，打开身下的物资箱，摸了包烟，微微睁开眼睛，瞄准坐在船尾操桨的塔西佗，把烟丢了过去。3uYZV
“……”3uYZV1
顾星遥再摸出包烟，老老实实往前挪了挪身子，伸手越过呼呼大睡的许大伟，把它递到了塔西佗手中，这才坐回去，闭上眼睛，低头咔嚓咔嚓地啃苏打饼干。3uYZV
嚓的一声，塔西佗用火柴点了根烟，甩了甩火柴，把它甩灭之后才随手丢进大海。3uYZV
“小子，”塔西佗把烟叼在嘴角，抬头看着坐在物资箱上面的顾星遥，“想不想听一下我的故事？”3uYZV
“……”塔西佗抽几口烟，想了一会儿，“我的父母是阔土一个农场主手下的农奴，我也是，生下来就是。”3uYZV
“十岁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把事做漂亮了，就不会被吊起来用鞭子打，有时候我就想……我说不定是猪圈里那些又黑又肥的猪，到了时间就会被吊起来割喉放血，然后被他们拆成一块块的，一部分马上吃掉，一部分腌起来过冬。”3uYZV
“直到我看到父母因为老了，做事不够漂亮了，被吊起来用鞭子打死之后，那些人并没有吃掉他们，只是随便丢到了堆肥的仓库里面，我才知道我大概不是猪，大概比猪还低等一些。”3uYZV
顾星遥停下了啃饼干的小动作，因为听到的东西没有想象当中那么下饭。3uYZV
“直到那个冬天，”塔西佗划船的速度放慢了一些，“我被那些人命令来镇子里打酒，在对一头满街乱逛的猪行礼的时候，被一个老瞎子嘲笑了。”3uYZV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笑我，也不理解他为什么瞎了也能看见我的动作，但毕竟是人，比我高等得多，所以我也朝他行了一礼，就和朝镇子里的其他人行礼一样，然后……”3uYZV
“他像是很生气，就往我手里塞了一把刀，指着那头正在吃屎的猪，对我说‘杀了它’。”3uYZV1
“我听从他的命令，一刀杀了那头猪，接着就被猪的主人打了个半死，最后被扒光了衣服，被套索拖在马屁股后面拖回了农场。”3uYZV
“农场主把我吊了起来，要用鞭子打死我，这时候，那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的老瞎子又出现了。”3uYZV
“他用两把圣徒杀了农场主一家，用搜刮到的钱赔偿了猪主人的损失，把我从农场带走。”3uYZV
“教我怎么杀人，教我该杀什么人，教我怎么分辨那些该杀的人。”3uYZV
“大概过了七八年，他说自己快老死了，就把那两把圣徒塞到我的手上，跟我说了一些话，最后坐在夕阳下面咽了气。”3uYZV
“临死前，我没有问他当初为什么要笑我，因为答案在这些年里早就让我自己搞了个清清楚楚，所以我只是问他……”3uYZV
顾星遥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在自己眼中已经模糊得不分男女的塔西佗。3uYZV
“他说，”塔西佗再抽了一口烟，“‘静下来，用心看’。”3uYZV
“我不理解，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理解，但如果是你这个小子，也许能悟出什么东西，我看你还是挺聪明的。”3uYZV1
两个小时之后，许大伟爬起身，刚想跟塔西佗换班，就看到了盘腿坐在船头、两手搭在膝盖上的顾星遥，潘尼席琳的本体一如既往飘在他的头上，用白色的光束扫描他的身体。3uYZV
“嗯？顾先生这是在做什么？”许大伟压低声音问塔西佗。3uYZV
塔西佗挠了挠头：“说是‘入定’，跟道士学会的东西。”3uYZV
“圣女大人叫我们不要吵这小子，等一下你小声一点。”3uYZV
“行。”许大伟点了点头，就跟塔西佗换了个位置，接替他划起了船。3uYZV
顾星遥觉得这简而言之就是‘静心’，这对他而言没什么难度，毕竟高三备考那时候焦虑过了头，脑子里尽是杂乱的东西，父母就带他到郊区的破道观上面，让他跟了一个老道士几天，修了几天的心，学会了止念静心的入定技巧。3uYZV
没什么神奇的，就是能让自己的大脑放空一会儿，结束之后会很轻松，对缓解焦虑很有作用。3uYZV
顾星遥先前也没有指望这种小技巧能让自己获得什么超自然能力，比如打开命门，让自己走上修仙之路什么的。3uYZV
塔西佗也没有必要跟自己撒谎，他的老师既然都能凭借静心获得盲射的能力，自己……虽然不知道可不可能，但总要去试一下，当一个废人的滋味可不好受。3uYZV
“呼……”顾星遥按着老道士教的节奏深呼吸，排除心中杂念，进入了脑袋里面空无一物的状态，什么都不去想了。3uYZV
公元2411年，金盏花与远征之月（4月），5日，昼，6时28分。3uYZV
砰的一声，小船轻轻撞在了湿海北岸的礁石之上，塔西佗抛出套索，套中一块凸得特别高的礁石，把小船系留在岸边。3uYZV
接着掏出一金一银的两把圣徒，跳下船，用鹰一般锐利的视线扫视四周。3uYZV
许大伟也提起了众人的物资箱，跟在塔西佗后面跳下船，转过身就想把顾星遥搀扶下来，却见到顾星遥摆了摆手，拿起一根笔直的木棍，探了探四周，再慢慢爬下船，带着飘在头上的甜甜圈站在礁石滩上。3uYZV
“接下来去哪里？”顾星遥抬手把风帽拉起来戴在了自己的脑袋上面，飘着的甜甜圈也顺势趴了下来，藏在了宽大的风帽底下。3uYZV
“先去‘草之原’买三匹马，如果路上有野马的话也可以试着抓抓。”许大伟又看到顾星遥像是提线木偶一般往前走了几步，没用木棍探路，却都避开了那些不适合落脚的地方。3uYZV
“顾先生，呃……修炼成功，可以用心看到东西了？”许大伟是知道顾星遥这几天在做什么的。3uYZV
虽然不太相信塔西佗讲的鬼话，但依旧希望顾星遥能够摆脱累赘的身份。3uYZV
“没有，”顾星遥语气不咸不淡的，“离‘心胜于物’还远着呢，就是大脑放松了一些，现在是甜甜圈揪着我的头发，控制我走路。”3uYZV
顾星遥感觉潘尼席琳的外号可以从‘扑街甜甜圈’、‘笨蛋甜甜圈’改成‘料理甜甜圈王’了。3uYZV1
“这样啊……”许大伟也给自己点了根烟，“那接下来就麻烦圣女大人照顾救世——顾先生了。”3uYZV
“我只是在履行我的义务而已哦。”潘尼席琳的声音一如既往，让人听了连灵魂都像是会泡进温暖柔软的热汤里面，看起来已经从先前的失败当中走出来了。3uYZ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