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四散在水之心的众人回到了旅馆，在顾星遥和潘尼席琳的房间里说了各自的情况。43ad9
塔西佗已经通过一点小手段，在一艘货船上面帮大家弄到了人和马的位置。43ad9
西门前和西门后也把两架马车上面的违禁品尽量卖了出去，为大家搞到了接下来一路上的资金。43ad9
许大伟一整天都在跟顾星遥在这六万多人口的小城里到处跑，见识了许多曾经不甚在意的风土人情，也目睹了顾星遥完全不在意他眼睛状况愈发严重的平淡样子。43ad9
最后则是加勒特和艾普丽尔两夫妻，据他们所称，他们今天只是在城里随便逛了逛，因为这些天太过紧张，就想要放松一下，所以没做什么正事，在大家面前的表情都挺羞愧的。43ad9
潘尼席琳安慰了他们几句，跟众人说了之后行程的安排，便让他们离开了房间。43ad9
顾星遥走过去在他们身后锁好房门，再走到房间角落，用不得不眯起来的眼睛看了看摆在这里的一个浴缸。43ad9
浴缸旁边是挂着窗帘的窗户，上面有提供热水的铜水管，底下也有塞住排水孔的橡胶塞子，因为视力下降严重，顾星遥只能弯腰凑近了看，感觉这浴缸里面还是蛮干净的，就起身拉上窗帘……43ad9
光溜溜的顾星遥坐到了盛了五分之四热水的浴缸里面，抱着膝盖，潘尼席琳的虚拟形象就跪坐在旁边，用牵引光束拿毛巾帮他擦洗身子，房间里一时间只有哗啦啦的水声。43ad9
“水汽这么多，甜甜圈你凑这么近真的没事吗？”眼睛只能睁开一条小缝的顾星遥抬起头，看着身边的潘尼席琳。43ad9
“不用担心，我现今的载体防水等级是八级，可以在三百米深的水域之下正常活动，浴缸的水汽对我没有任何影响。”43ad9
“哦。”顾星遥不说话了，只是抬起脸，方便潘尼席琳帮自己擦洗。43ad9
“阔土西南方有一个旧时代遗存的救助站，我们或许可以先去那边，用救助站里的设备帮您治疗眼睛。”43ad9
“我们接下来要去的是阔土东南方的矿场才对。”顾星遥还记得身边这甜甜圈说过的电磁炮。43ad9
那玩意儿此时应该还在那个矿场里面紧锣密鼓地建造着。43ad9
“可以先治好您的眼睛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潘尼席琳给牵引光束发生装置增加算力，让自己对牵引光束的控制更精细一些，也让顾星遥正在被湿毛巾擦拭的脸上多了一些被轻柔抚摸的触感，“抱歉，擅自将无关的您卷进了新亚洲的这些事情当中……”43ad9
“别浪费时间了，趁我现在还看得见东西，马上带我过去把事情做完才对，”顾星遥靠到了浴缸边上，“婆婆妈妈、犹犹豫豫的，注定一事无成。”43ad9
在一艘世代舰上面当荒野大镖客的感觉是挺新鲜的，但顾星遥已经不想再被别人追在屁股后面撵了。43ad9
据潘尼席琳所称，只要他能够进入新亚洲的控制室，用她给的认证密钥成为新亚洲的新舰长，就能调用新亚洲外环军械库里面所有的武装，镇压区区一个衔尾蛇教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43ad9
毕竟内环生态圈这边所有的自制电磁枪械，对新亚洲成建制的陆战机器人来说都只是些小土枪而已。43ad9
哪怕是圣骑士，面对子弹初速就是的七八倍音速的等离子体加特林也孱弱得不像话。43ad9
而这样的等离子体加特林……每台陆战机器人都有一挺。43ad91
只要它们进场，内环生态圈这边持续了两百多年的闹剧就可以彻底结束了。43ad9
“……”潘尼席琳静静看着即便眼睛的情况越来越糟、稚嫩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畏惧的顾星遥，感觉自己处理器里面的神经网络出了些问题，竟然……出现了疑似‘动摇’的情绪。43ad9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布局了上百年，期间许多与她走到了同一条道路上的人都被她以‘必要’为由舍弃了，她会为了大局而将人命视作数字，必要时也能毫无动摇地将其减去……43ad92
她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救赎教派的教士在走上这条路之时也都有了觉悟，所以她不会动摇，即便会遗憾，会哀伤，也不会动摇，因为所有人都走在一条无悔的路上，但在今天……43ad9
被她寄予厚望的是一个柔弱的孩子，即便他平日里装得再强硬，当他蜷缩成一小团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躺在她身下睡觉之时，她作为一个医护用途的人工智能也不会看不出来那意味着什么。43ad9
潘尼席琳不知道……如果遇见了必须将他舍弃的情况，自己将会做出什么决定，又会产生什么情绪。43ad9
为了避免处理器烧坏，潘尼席琳暂停了对于先前那个问题的思考，将它封存到了待处理的问题库当中，因思考占用了太多算力而变得模糊失真的虚拟形象也重新变得清晰稳定起来。43ad9
虽然在顾星遥眼睛依旧糊得像是720P的小视频就是了。43ad91
夜深，水之心也变得静悄悄的，只有海浪声依旧在往顾星遥的耳朵里钻。43ad9
“听说失去一种知觉之后，其他知觉就会变得更灵敏，喂，甜甜圈，这有没有理论依据的？”43ad9
躺在软床上休息的顾星遥眯着眼睛看天花板，随便问了趴在自己脑袋旁边，跟自己同床共枕的白色塑料甜甜圈。43ad9
“有的，我这里有七百二十一篇关于这方面的论文，需要当做睡前故事读给您听吗？”43ad9
“谁的睡前故事是论文啊？笨蛋甜甜圈。”顾星遥闭上因光的射入而产生刺痛感的眼睛，嘟囔了几声。43ad9
他对新亚洲的情况比较感兴趣，但这几天潘尼席琳已经把新亚洲这几百年来发生的大部分历史事件都跟他讲了一遍，比起大部分连学校都没得上的丈育本地人，他甚至能在这边混个历史学家当当。43ad9
所以在这方面，他已经不需要潘尼席琳再跟自己多说什么了。43ad9
“说一下甜甜圈你自己吧。”顾星遥翻了个身，面朝着压在枕头另一边的甜甜圈，却没有睁开眼睛。43ad9
“嗯……”潘尼席琳思索片刻，“公元1982年6月12日23时26分44秒，我在地球309人工智能实验室诞生……”43ad9
像是在给顾星遥念什么编年史一般，潘尼席琳从她诞生开始给顾星遥讲起了她生命当中发生过的大部分事件，虽然尽量做了精简，但还是十分枯燥，不知不觉就让顾星遥睡了过去。43ad9
潘尼席琳念经一样的声音也不知不觉低了下来，最后归于包容一切的沉静。43ad9
嗡——甜甜圈飘起来，用白色的牵引光束抓起被子，帮蜷缩成一小团的顾星遥盖好。43ad9
翌日，难得可以睡一下软床的顾星遥到了七点钟才磨磨蹭蹭地起了床，坐在床边，缓缓睁开眼睛。43ad9
眼前的世界变得更模糊了，即便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只有一些微弱到可以忽略的光，当它们射入他的眼睛之后，他也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刺痛感，最后不得不将眼睛闭上。43ad9
顾星遥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如果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彻底失明，心中也有了一些烦恼。43ad9
‘那个里昂被未来烧成火柴人之后连眼睛都没有了，还能拿枪瞄准别人，也就是说……如果我也烧成了火柴人，就能重新看见东西了？’43ad9
‘不要吧，丑得没眼看啊……而且枪被人抢走就完了，甜甜圈也说了不死之身是那个里昂自己的本事，简简单单被烧成火柴人可没有那个待遇……’43ad9
闭着眼睛的顾星遥站起身，用耳朵听，用鼻子闻，用手触摸身前的空气，试图通过其他知觉代替视觉，让自己感受到四周的情况，接着，顾星遥向前走了两步，手就被潘尼席琳的牵引光束拉住了。43ad9
“不要再往前走了，您前方五十二厘米处有一张椅子。”43ad9
“那在我能用其他知觉探路之前，甜甜圈你就先趴在我的头上，用牵引光束揪我的头发，当我的导盲甜甜圈好了。”43ad91
潘尼席琳似乎有穿透力特别强的雷达，就连那可以抵挡三百米深水域水压的厚实塑料外壳都不会对她的观测行为造成什么影响，就不用说顾星遥的皮革风帽了，她即便被盖住也能‘看’到四周的一切。43ad9
下一刻，顾星遥就感觉到潘尼席琳的本体甜甜圈趴到了自己的脑袋上面，便戴上风帽，坐回床边，弯腰摸索着穿上了自己的靴子。43ad9
下楼跟塔西佗等人在马厩里集合，吃了个林雨霜递过来的面包做早餐，顾星遥就准备上马去码头登船，却听到——43ad9
“艾普丽尔呢？”许大伟到处看了看，都没见到艾普丽尔的影子，再看了一眼左腕上面的机械表，发现出发的时间已经到了。43ad9
“艾、艾普丽尔说怕顾先生晕船，就先去码头那边的商店买晕船药了，叫我们不用等她，直接去码头跟她汇合就好。”加勒特连忙给众人解释。43ad9
这解释勉强让众人放下了疑惑，但还是让顾星遥在心里对他们夫妻俩提起了一些怀疑。43ad9
但再不对劲也要出发了，毕竟船不等人，所以众人都骑上了自己的马，一个接一个地从旅店后院走了出去，穿过小巷，来到了用灰色石板铺成的大路之上，装作普通的游人朝北方的码头移动。43ad9
一路无言，就是顾星遥感觉四周的气氛有些怪怪的，竖起耳朵听了一下，街道上的热闹程度也跟昨天比起来略有降低。43ad9
昨天在水之心这小城里逛了一天，顾星遥也就听了那些民兵驱赶占道摊贩的声音一天，但现在……四处都没有这种声音。43ad91
“小胡子大叔，”顾星遥知道许大伟此时正骑马走在自己左边，就开口问了他一下，“街上有卖小吃的吗？”43ad9
顾星遥‘啧’了一声，再压低声音跟许大伟说话：“马上掉头离开水之心，码头那边有陷阱。”43ad9
许大伟愣了一下，联想到刚才顾星遥说的话和自己看到的一切，灵光一闪，就伸手招了招队伍后面的西门前，让他接替自己保护救世主大人的位置，自己则驱马上前，走到塔西佗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过去跟他说起了悄悄话。43ad9
很快，带路的塔西佗就自然而然地换了条路线，虽然也能通向码头，却离出城的路更近一些。43ad9
加勒特看到路线的变化，脸色微微发白，回想起了昨天深夜自己跟妻子瞒着众人做的事情……43ad9
“两个圣骑士，两个骑士，加几个在此之前都没摸过多少次枪的普通教士对吧？”43ad9
“好像……好像是升温，那把圣枪可以把自己烧得又红又烫，子弹也是这样，因为会灼伤手的关系，圣女大人不许那个孩子用这个能力……”43ad9
“呵，还以为是什么能力，就这样？那就没事了。对了，虽然你们有自首和举报的情节，依旧是母神眷顾的好教士，但在一切确定之前，我们也不能对你们这样在异端组织里混过的教士掉以轻心，所以……接下来的一天里就请你的妻子在城堡这边坐一会儿吧。”43ad9
“放心，只要一切如同你们所说，那些异端能够自己走进我们为他们挖掘的坟墓里面，在母神慈爱的注视之下，你和你的妻子绝对会平安无事。”43ad9
时间回到现在，加勒特看着带着众人走上了另一条路的塔西佗，低头咬了咬牙，突然猛扯缰绳，让自己骑的挽马朝码头冲了过去，让众人都惊了一下，就顾星遥扯着嘴角笑了笑。43ad9
“他们要跑了！他们要跑了！”加勒特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朝四周大喊。43ad9
瞬间，化妆潜伏在街道各处的三十多个民兵都抓着短枪、长枪冲了出来。43ad9
“他妈的！”塔西佗立即带着掏出双枪杀死道路两边两个最先抬枪瞄准众人的民兵，再带着众人朝水之心通向南方沼泽的出口狂奔而去，霎时间，街道上枪声大作，子弹如稀稀拉拉的小雨一般朝众人袭来。43ad9
“趴低身子！你们只管跑！什么都不要做！”许大伟一边双手持枪射杀站在房屋高处的民兵，一边朝顾星遥和林雨霜大喊。43ad9
西门前开枪杀了一个民兵，就扭头伸手抓住顾星遥老马的缰绳，想要牵着它跑路，却没注意到另一个民兵已经把枪对准了他的马，顾星遥只听到噗的一声轻响，西门前的马就像是他先前射杀的野鹿一般在腹部开了一个大洞，鲜血喷涌而出。43ad9
受到如此伤害，它自然无力继续奔跑，哀鸣一声便轰隆倒地，也将西门前摔了出去。43ad9
“哥哥！”看到西门前摔到街上，西门后惊得心脏都差点从胸口里撞了出来。43ad9
西门前立即通过翻滚卸去了坠马的力道，身上也骤然亮起了刺眼的红光，从地上跳了起来，想要追上顾星遥继续闷头往前冲的老马：“没事，我——”43ad9
时间像是放慢了一些，西门前能看到顾星遥扭头回来看向自己的模糊目光，能听到弟弟被拉长了的惊恐呼声，能嗅到街上的马粪味道，以及自己血液的腥甜味道……43ad9
下一刻，西门前被四处袭来的黑枪打成了筛子，即便是嬗变体，面对如此多早有预谋的子弹也无济于事。43ad9
下一刻，塔西佗背后有巨大的金雕虚影浮现，街道四处半数的民兵——尤其是开枪射杀西门前的民兵头上都出现了准星一般的标记，所有被标记锁定的民兵心中都是警铃大作，无比的恐惧从尾椎骨一直窜上了天灵盖。43ad92
也是这一刻，许大伟身上出现了大量非人特征，细密的蛇鳞布满双臂，一双眼睛也变成了熠熠生辉的金色蛇眼。43ad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