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的季节里，程立雪十岁时，拂云观中来了一位灰发碧瞳的妙龄女子，她身穿一件深棕色的平驳领双排扣大衣，马尾随意铺在身后，发型看起来和赵离师兄颇为相似。44prA
不过，赵离师兄和自己聚少离多，最近一次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不知道赵离师兄的头发长了没，没自己帮忙打理会不会乱糟糟的。44prA
“你就是程立雪吗？”女子开口向程立雪问到，只不过程立雪觉得她问起来像是在过客套话。44prA
“你是……”程立雪没有轻易回应她，虽然似曾相识，但是素未谋面，直到女子露出了自己的拳套，下一刻，拳套化作一柄古黄色的大剑，“没错，我是太虚剑派的程立雪。”44prA
能抽出轩辕剑的人，除开哪来的气运之子打山沟沟里边捡到之外，只有赵离师兄说的那位师父了。44prA
“看来我没找错。”女子的眼神柔和下来，“他教得比我好，我比不了他。”44prA
程立雪闻声，立刻对女子长作一揖，恭敬说到：“赤鸢仙人在上，受立雪一拜。”44prA
“我如今唤作符华，不再是往日赤鸢仙人。”符华将程立雪扶起，解释到，“他也不承认我是赤鸢仙人。”44prA
赵离没有避讳自己跟赤鸢仙人的过往，程立雪因此得知对方的夙愿便是杀了那天下无敌的赤鸢仙人，替血亲报仇。44prA
“你应该已经听他说过，三十五年前，我们在伦敦见过一面，那时候他说过……”44prA
“你不是那个天下无敌的赤鸢仙人。”赵离推门进房，带进鹅毛大雪，他抽出背上坎剑，说到，“你不仅失去了天下无敌的实力，还遗忘了自己做的孽。”44prA
“符华，如今的你，我只需要出一剑，你必死无疑。”44prA2
羽毛飘入观中，随后被凭空砍断，符华看向推门而入的男人，熟悉又陌生。44prA
“贫弱。”赵离回应她道。44prA1
程立雪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直以来和蔼可亲的师兄在自己面前展现出他最为可怖的另一面，下意识害怕以前的师兄消失不见，程立雪从小声抽泣，到眼泪珠儿一直往下掉。44prA
出乎意料的，先有动作的是程立雪近的符华，她蹲下身来，抹掉程立雪脸上的泪痕，随后将对方拥入怀里，轻声细语安慰，右手哄着拍拍程立雪的背部。44prA
程立雪只觉得受宠若惊，她抬头看向赵离，却发现对方眼里只有符华一人。44prA
符华将程立雪抱起，放入太师椅上坐好，替对方打理好头发后，她才转身对赵离说到。44prA
赵离将手中坎剑一拧，随后一掌拍出，那坎剑激射如迅雷，一瞬间穿透符华的肩胛，后者不是不想躲开，而是没有这个能力。44prA
她的首徒大弟子没有打诳语，说能一剑取自己性命，就能一剑取自己性命，这一剑再靠些中间，再向上些，定能穿过符华的头颅。44prA
“啊！”程立雪看见符华肩上飙出鲜血，忍不住想扶住对方，但见符华摆手制止，她自个按住了伤口，任凭肉身自个痊愈。44prA
“剪不断，理还乱。”符华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向赵离再走近了两步，“你不如趁此时了结了我，省得你的双目被心病荼毒到现在。”44prA
本来凭借赵离近乎不死不灭的圣痕能力，恢复被毒血侵蚀的眼睛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但，心病郁结，那一身的通天本事，也治不好心病。44prA
“我还用不着你可怜，符华。”赵离的语气突然恢复了平静，坎剑也回到他的手中，“你忘记了的，不仅仅是我血亲的仇。”44prA
符华疑惑不解，她也曾在神州大地上追寻自己的过往，得到的却总是只言片语，或者前后矛盾的流言蜚语，唯一知情的赵离，以一句“经由我复述，于你而言不过翻看故事书罢了”便堵住了符华的嘴。44prA
见对方还在原地愣神，赵离随便找了一个太师椅坐下，随后开口问到：“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来作甚？”44prA
“放你|狗|娘|个|屁，你以前没有这份心思，现在也不会有这份心思，撒谎不适合你，符华，哪怕你已经弱到需要撒谎了。”44prA
赵离将坎剑离刀插|入两脚边的石砖地里，摆出一番大马金刀的做派。44prA
一边的程立雪没敢插嘴，她没了刚开始的胆怯，只是一门心思观察赵离和符华二人，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执念，能将那位温润如玉的大师兄扭曲成现在这副恶言恶语的模样。44prA
至于符华师父，她听了赵离师兄的话后，嘴巴张了张，但是没说出反驳的话来，只是点点头，快说出反驳的话来啊师父！明明拂云观是师父建立的吧，明明刚才那么温柔地安慰自己，明明师父和师兄都是好人，为什么要承认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般见面就要动手的悲剧呢？44prA
程立雪不理解，一股莫大的悲哀笼罩住她全身，无形之手仿佛捏住了自己的心脏般，连呼吸都不通畅起来。44prA
赵离一掌将身边的茶几拍碎成四分五裂，他的举动让拂云观中陷入一片沉默，符华没继续说下去，而程立雪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大动肝火，难道师父口中的“天命”是个糟糕去处吗？44prA
“奥托小儿，不仅派你来戏弄我，还要你掳走我师妹？他算盘打得倒好，太虚第九徒来当天命女武神，呵，真不把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了！”44prA
符华身上传出一道男人的声音，赵离脸上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撇撇手，让符华接了这通监听的电话。44prA
公元1990年，天命最高权限的三人，通过全息投影聚在了一起，奥托·阿波卡利斯坐在办公椅上，正襟危坐地看向屏幕另一边的赵离。44prA
哪怕五百多年过去，在座的三人早已貌合神离、甚至撕破脸皮，奥托始终会对这位大他十多岁的“兄长”表示尊敬。44prA
“我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奥托，撬墙角不是你这样撬的。”44prA
全世界威势最大的组织，赵离说劈就劈，而奥托也不敢不当真，他这位兄长比起五百年前初识的时候，已经癫狂太多了。44prA
得亏对方对外物皆是无欲无求，奥托不用担心哪一天赵离兴起就来自己的卧室割下脑袋当球踢，然后再出去当个天命大主教。44prA
奥托讪笑，他喝了一口手边红茶，压压自己的心惊胆跳。44prA
“其次，让立雪一个十岁的孩子待在太虚山终究不是件好事，你也清楚的，立雪在你那里学到技艺后，更需要的是建立健康的人际关系，我知道你心疼立雪，但是雏鸟总得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对吧？立雪需要的你给不了，但是来天命的话，一能健康成长，二能更好地投入到对抗崩坏的战斗中，你单枪匹马能够把地球的崩坏兽犁一圈回来，但是死海文书里预告的第二次崩坏仍未降临，天命能把立雪培养成庇护一方的人才，你觉得如何？”44prA
程立雪看向奥托的眼神有些奇怪，对方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嗯，婆婆妈妈的老爷爷聊家常，明明说话的内容都挺正常的，但每一句都像是向赵离师兄征求意见。44prA
见自己被看着，奥托还朝程立雪微笑点头，吓得后者往太师椅里边缩了缩。44prA
至于赵离，他挠了挠脑袋，脑子里过一遍奥托的话后，发现对方说的话似乎挺准确的，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是承认奥托建议的正当性。44prA
“那么，赵大哥，我想问你一句，你是怎样回到太虚山的？”44prA
“你个老小子突然打电话跟我聊东扯西，我还不能察觉到你要打什么算盘不成？”44prA
赵离瞥了一眼奥托，对方足够聪慧，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话会让别人起疑，说是暗戳戳煽风点火倒是八九不离十，当然，尽管赵离跟符华积怨已久，也不是一次两次碰面就能解决的事情。44prA
五百多年了，曾为知己的二人早就有各自的打算，看似一团和气，又不知何时会戳破这层假象。44prA
“放心，有赵大哥留下的血，人造圣痕不会出现副作用。”奥托保证到，“所以，赵大哥，在我们的夙愿达成之前，你不要死。”44prA
赵离沉默不语，只是轻轻点头，等奥托的全息投影关闭后，他站起身，将自己的刀剑收回鞘中，而地面只留下两道薄痕，石砖没有丝毫破损。44prA
一只熟悉的手掌伸到自己面前，程立雪还记得这只手上所有的纹理，是以往相处时铭记下来的，而这只手的主人，在她的眼里却变得陌生起来。44prA
她没敢直视赵离的双眼，只是低头看着对方留下的刀痕与剑痕。44prA
木门吱呀一声响，寒风呼呼灌进来，割得程立雪脸蛋生疼，她突然想到，赵离师兄是不是也会被这个大风给割伤脸。44prA
她急忙跑出去，外边冰天雪地，而赵离踏雪无痕，任凭程立雪四处奔走，厨房、水泥房、水池旁，也找不到他半点踪迹。44prA
符华走到程立雪身边，将自己破烂的沾血大衣披在后者身上，怕对方着凉。44prA
赵离先前说过自己忘掉才轻松，的确，自己活得比以前轻盈，到最后只有他背着仇恨和责任活了一年又一年，苦心劳命。44prA
符华微微一愣，她不知如何作答，肯定又矫情，否定又矫情，只好苦笑。44prA
自己和赵离都是别扭得很的人，他偏激，自个失忆，唯独为难了程立雪。44prA
此后十年，她再未见过师兄赵离一面。44prA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