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话：所谓伊人，在水之湄（已修改可刷新） 1
她清晰记着，自己三岁那年，家中一直陪自己生活的母亲死了。3tsP0
据中原的说法，自己家中的人是入了魔，所以被闯进来的赤鸢仙人乱刀砍死了。这赤鸢仙人，是自己还没出生之前，就流传在瓦剌中的传说，因为赤鸢仙人在两军面前展露过仙迹。3tsP0
只不过，对于苏湄而言，那日之后的自己，在家中母亲死在赤鸢仙人手中后，成了家破人亡的孤儿。3tsP0
庆幸的是，瓦剌自从大胜明廷之后，就连普通人家的生活情况都有了明显的好转，哪怕三岁幼儿在街上跌跌撞撞过日子，一时半会都死不了。3tsP0
苏湄是这样想的，成为孤儿后，自己要怎样在大街上流浪？3tsP0
打那之后，苏湄就不用在瓦剌的名字了，她母亲给自己起过一个符合中原人的名字，就叫“苏湄”，姓是母亲的姓，因为母亲是以前明廷大败时被掳去瓦剌的，过了九年，她还是思念在中原的日子；名则是母亲在诗经里挑的字，取自“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意味着苏湄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佳人。3tsP0
那位传说中的赤鸢仙人非但没有把自己杀掉，反而捡回了传说中的仙山。3tsP0
对于苏湄来说，她被传说中的赤鸢仙人带着，从瓦剌一路飞到中原，飞到太虚山，都称得上一段传说中的仙缘。只是这仙缘的缘由，却是苏湄不希望看见的。3tsP0
传说传说，一切都是在书上记载与人人口口相传的传说，哪怕苏湄当时只有三岁，她也晓得自己活下来后，是一段能被闲人当作茶后谈资的传说。3tsP0
来的路上，赤鸢仙人向苏湄安排到，后者没有拒绝的权力，她不敢拒绝，只是期待排在自己前边的两个人是谁。3tsP0
来到太虚山当日，苏湄捏紧赤鸢仙人的衣裙，躲在她身后，好奇又胆怯地打量仙山太虚——有山，有树，有一座道观，有一个丑丑的房子，有一个红眼睛的师兄，有一个冷淡的师姐。3tsP0
那个红眼睛的师兄向赤鸢仙人问话时，还望苏湄这边看了一眼，吓得她把头缩回赤鸢仙人后边，剩一撮红发翘在外边。3tsP0
紧接着，让苏湄意料不到的是，赤鸢仙人撂下一句“你来替她收拾床铺住下”，就把她带去红眼睛师兄旁边不管她了，要不是苏湄下意识放开赤鸢仙人的道袍，她差点就被对方带着摔倒。3tsP0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就暴露在两道好奇的目光下，这吓得苏湄差点转过身去，但她一想到以往的生活，便鼓起胆气靠近些红眼睛师兄。3tsP0
至于赤鸢仙人和红眼睛师兄说了什么，苏湄只是大概听懂了一些，她觉得，好像跟那些炫耀自己手臂很粗的瓦剌摔跤手，那中原的武林中人，应该跟瓦剌摔跤手差不多。3tsP0
“师父要开宗立派，涌上来的人们怕是第一个要挑战你们吧。”3tsP0
明明是挺简单的联想，苏湄不知道为什么，红眼睛师兄好像挺满意自己的话，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不明白，但是能得到宗门里前辈的赞许，自己就不用被赶出去了。3tsP0
想到这里，苏湄心里有些高兴，同时，她还记得要说些奉承的话：3tsP0
“哼哼，哪怕在瓦剌，父母亲他们都在传颂赤鸢仙人的显灵呢。”3tsP0
这话一说出来，苏湄就感觉那个红眼睛师兄的情况不怎么好了，对方沉默的一小会，让苏湄整个人都心惊胆战起来，她连忙抬起头跟红眼睛师兄对视。3tsP0
在红眼睛师兄问苏湄“那你不后悔来太虚山吗？”的时候，苏湄当即表示不后悔，这里管吃管住风景独好，为什么要回到以前流浪的日子呢？随后苏湄发觉自己可能表现得太急迫了，又补了句解释：“毕竟我的亲人都入魔了，赤鸢师父说，入魔必诛。”3tsP0
苏湄想起来，家里人被乱刀砍死的那天，她要是不小心沾上他们的脏血，会不会变得跟红眼睛师兄的红眼睛一样呢？不知道，但邻里的顽童都指着苏湄天生的红头发说，这是染上她家里人血的头发。3tsP0
苏湄自幼早慧，自己现在只有三岁，但是自己想的东西多，在流落街头后，瞻前顾后的东西就更多了。3tsP0
那么，这个红眼睛师兄会怎么对待自己呢？苏湄揣测不了对方的心思，但她觉得，跟旁边看似淡漠实则单纯的二师姐相比，红眼睛大师兄要复杂好多，像自己这个小大人，嗯嗯。3tsP0
苏湄没想到，这个红眼睛的大师兄会跟刚见一面的陌生人说这种话，眼瞧着对方把自己抱起，苏湄没感受到一点颠簸，被对方带向那个丑丑的屋子去了。3tsP0
不是客套话，苏湄也愿意相信大师兄说的不是客套话，自诩为小大人的苏湄顿时松懈下来，面对大师兄不作伪的笑容，她丢下了从被赤鸢仙人带走就一直编织的盘算，一把抱住大师兄的脖子，用卸下负担的童声喊到：3tsP0
打那以后，苏湄全身心放在这个仙山上的家中，她习武，她读书，她喊着大师兄指导自己习武，她喊着大师兄教自己读书。3tsP0
赵离，这是大师兄的名字，他在安顿自己之后，便给自己介绍了他和二师姐林朝雨。3tsP0
在他们自我介绍之前，赤鸢仙人都没跟苏湄说起他们的事情，只说自己有一个师兄和一个师姐。而赤鸢仙人，这位名义上自己的师父，哪怕直到现在跟自己说过的话，都比不上赵离大师兄一天下来的嘘寒问暖。3tsP0
苏湄还记得，第一次看赵离大师兄和赤鸢仙人师父对决的时候，她觉得两人之间使的招式明明是美观到文绉绉的，但是最后留下的痕迹却比两虎相争还要残酷——腊月的雪地上蔓延出一片融化积雪的血泊，那些血都是从赵离大师兄的身体上流出来的，那些血都是赤鸢师父一剑剑从赵离大师兄的身体上放出来的。3tsP0
还滚烫着的鲜血，有几滴溅到苏湄的脸上，她自己被吓得浑身颤抖，但是双脚忍不住迈出去想护住赵离大师兄。3tsP0
与自己一同围观的二师姐拉住了自己，然后她来冲上去捞起重伤濒死的赵离，神情之习以为常，让苏湄一度产生过怨恨二师姐的想法，怨她对大师兄的关心不足。3tsP0
之后，二师姐在照顾大师兄时，跟旁边的苏湄说起她与他的往事，她说自己只比大师兄晚入门一年，随后年年都由她来照顾这时候性命垂危的大师兄，没有一年例外。3tsP0
苏湄很无奈，她很心疼大师兄赵离，但是她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阻止对方的行为，自己没有办法，也没有力量。3tsP0
焦虑的苏湄就这样在自己担心的大师兄身边睡下，等第二天她看清大师兄的伤势情况时，才明白二师姐昨晚说的话道理何在——换做是常人早已当场暴毙的伤势，赵离大师兄只过了一晚，便好得七七八八。3tsP0
苏湄在看着沉睡的大师兄的时候，不甘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嘴里念念有词道：3tsP0
那到底错在谁？苏湄扪心自问到，她着眼于当前，得出了结论：错在赤鸢师父，她不该打杀大师兄。3tsP0
这一想法在苏湄心底扎根。她每过一年，就要看着赵离大师兄在赤鸢师父手下受苦受难一次，心里的想法越发坚固。3tsP0
既然错在赤鸢师父，那也只有让赤鸢师父消失，大师兄才能真正解脱。3tsP0
苏湄无比肯定自己想法的正确，她来到太虚山九年了，养她陪她教导她的，始终是大师兄赵离和二师姐林朝雨，而赤鸢师父，打她将自己送去太虚山后，仿佛就像过路人一般，逢年过节回来也只是点头略过，热闹的只有师兄妹三人。3tsP0
“师父师父，为什么大师兄每次跟您交手后，受到那么重的伤的第二天，又差不多好了呢？”3tsP0
在饭桌上，眼瞧着二师姐替赤鸢师父夹了一个饺子，苏湄便好奇地向赤鸢师父发问道。3tsP0
“你们的大师兄，他觉醒了类似于血脉源头的力量……”3tsP0
赤鸢仙人吃下碗里的韭菜猪肉馅饺子后，环顾桌上的三个徒弟——大徒弟赵离看似淡漠，实则竖起耳朵倾听，对方应是藉此第一次了解自己的身体，以前都是拉不下面子与自己交流；二徒弟林朝雨最为尊师重道，在自己说话时便放下手中碗筷，连嘴里咀嚼着东西也停下了；三徒弟苏湄，她很聪慧，只是年龄尚小，不管做什么事都藏不住心思，哪怕她竭力隐藏也无济于事。3tsP0
三个徒弟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实际上与自己的情分都不浓，而是相互抱团取暖成了一家子，这也好，省得时过境迁之后物是人非，自己会因为情分而痛苦。3tsP0
“鸡头燕颔，蛇颈鸿身，鱼尾骿翼。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义，腹文信，膺文仁。雄鸣曰即即，雌鸣曰足足，昏鸣曰固常，晨鸣曰发明，昼鸣曰保长，举鸣曰上翔，集鸣曰归昌。又有，凤凰火精，生丹穴。”3tsP0
“大致来说，每一个‘趙’姓的百姓，都有觉醒凤凰能力的机会，只不过凡人碌碌无为者众多，千百年来唯有赵离一例罢了。”3tsP0
不仅是卡斯兰娜家族会有圣痕空间，理论上每一支氏族都有着各自的圣痕空间，赤鸢仙人将其称为血脉中的能力也算恰当。3tsP0
实际上，赤鸢仙人不知该怎么解释赵姓血脉中传承下来的圣痕空间，倘若说是圣痕能力，还得费心思跟三个徒弟解释什么是圣痕，所以她思索一番下来，便借着以前人们对“趙”的解释将其同凤凰联系起来，阐明赵离身上的能力本质：3tsP0
“万劫不灭，你们的大师兄便有着如此坚强的身体，同凤凰一般。假以时日，他便会是第二个仙人。”3tsP0
望不到边际的长寿，与极高的恢复能力，赵离只是完全觉醒过一次，往后他便成了这样生存下去，哪怕是他身边人老死，也会留下他一人在世间。3tsP0
赤鸢仙人想到了，赵离想到了，林朝雨想到了，苏湄也想到了。3tsP0
往后，这餐吃得沉闷，赤鸢仙人只是挑明了真相，便给三个徒弟的心里蒙上阴影，她不理会，任由他们自行排解。3tsP0
而苏湄回去床上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果赤鸢师父死不了，那大师兄以后岂不是要遭受永恒的折磨。3tsP0
第二个念头是：如果自己和二师姐相继离大师兄而去，那大师兄该怎么办？又会有谁替他包扎被赤鸢师父捅出来的伤口？3tsP0
第三个念头却是：如果二师姐年老色衰，那与二师姐相差十几年的自己，岂不是能继续陪在大师兄身边？到时候能劝大师兄换掉身边人，又何尝不可？3tsP0
前两个念头，苏湄都是念及大师兄的苦，第三个念头时，她遵从的是自己的私心：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师兄，身边却常有二师姐霸占着。到这时，苏湄便不愿和二师姐分享了，她只想和大师兄二人独处。3tsP01
只是，自己迟来了十二年，这十二年要如何弥补，苏湄还得做长远打算。3tsP0
如今，成化三年，自己也到了金钗之年，太虚山的这个家中则是又多了两个人——八师妹秦素衣，和七师弟马彦卿。3tsP0
说实话，苏湄本以为山上只会有赵离大师兄这一个男人，没想到反而是大师兄去江湖中游历的时候，带回来了一个七师弟来。3tsP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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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这个七师弟如同瓷娃娃般可爱，苏湄自己也没排斥，而是捏起对方小脸小小地捉弄一番，同时她看向回山到上的大师兄，对方还有两年便进入而立之年，长相却跟六年一样的俊朗清秀。3tsP0
他与二师姐交谈时，却显得二师姐更加成熟，他们相识多年，未曾有过婚礼，而是同苏湄等人一起住在水泥房里，细心照顾。3tsP0
而她不曾注意到的，七师弟抬起头来，望向自己这位美丽动人的三师姐。3tsP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