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遥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充斥着冰冷味道的宿舍，墙是钢板，床也是钢板，并且逼仄、狭窄，与其说是住人的地方，倒不如说是放置某些东西的地方。lhN4U
几个依旧穿着迷彩作战服的猫耳娘、女矮人、女鱼人躺在目视范围之内的几张床板之上，没有被子可盖，也没有人说话，即便顾星遥听不见声音，也能猜出现场是一片死寂。lhN4U
她似乎再次发现了自己眼睛的异样，却不像是上次那样无措，只是抬起略显无力的手掌，在眼前挥了挥。lhN4U
‘是在跟我打招呼？不对，她应该没有发现我吧？’顾星遥感觉她现在和先前的样子都有些像是自己瞎了之后迫切想要重新感知到外界的样子。lhN4U
下意识的，顾星遥睁开了一双已经不会被光芒刺痛的眼睛，顿时，看到她的手僵了一下。lhN4U
阿尔芙洛德尔·梅菲斯尔德，曾经万分尊贵的高等精灵，六千万精灵的女王，如今也只是外星文明的奴隶而已。lhN4U
为了保护自己的种族，她与母星的其他种族领袖被迫进入了‘碎星者’的奴隶军，准确来说是‘陆战队’。lhN4U
每当碎星者摧毁了一个文明在宇宙当中赖以生存的海军，他们这些拥有强大个体实力的奴隶就会被运输舰空投至这些文明的母星或殖民星之上，被命令以最快的速度摧毁该文明的反抗力量，为碎星者彻底征服该文明。lhN4U
不久之前，阿尔芙的手便再一次染上了无数反抗者的鲜血。lhN4U
但好在，碎星者的扩张暂且到此为止了，他们已经将附近所有的文明消灭或吞并，更远地方的文明鞭长莫及，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阿尔芙等奴隶除了生产资源给碎星者上贡之外，都不会有什么事情可做。lhN4U
此时载着他们的这艘运输舰也即将抵达母星，阿尔芙与其他人的心却没有丝毫的喜悦。lhN4U
他们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行，即便是为了让自己的种族在碎星者的屠刀之下生存下去，即便那些遭到入侵的外星文明多数都没有人形，很大程度地减少了他们的同理心，但是……lhN4U
阿尔芙知道，在自己这群人当中，想要自杀的其实不再少数，甚至连她也是其中一员，但一想到自己死后……如今这份罪孽也将由另一个人承担，就没有人敢动手了。lhN4U
所有人都在咬牙坚持，直到自己自然而然地在无声当中崩溃为止。lhN4U
他们的舰船还在使用风帆，碎星者的舰船却能洗涤整颗星球，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已经没有人抱有希望了。lhN4U
阿尔芙原先也是如此，最近在她身上发生的异常却让她如同死水的心再次掀起了一丝波澜……lhN4U
刚才眼前一暗，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和数日前一般又出了问题，但不一会儿，眼前便重新亮了起来……lhN4U
阿尔芙看到了一个银发银眼、身材比她也丝毫不差的修女，以及一只穿着白色长外套的……海獭？lhN4U1
“怎么睁开眼睛了？”正在拿着数据终端、用潘尼席琳的甜甜圈本体给顾星遥检查身体的奇美拉问了他一声。lhN4U
阿尔芙能感觉到这只超大只的海獭正在说话，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像是除了视觉之外，其他知觉都与‘那边’无关。lhN4U
“感觉……有人在用我的眼睛，”正被潘尼席琳牵着往实验室走的顾星遥也抬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我就想，会不会除了我能借用‘那边’的眼睛之外，那边的那个人也能借用我的眼睛？”lhN4U
说着，顾星遥就用自己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做出‘我已经发现你了’的手势。lhN4U
阿尔芙愣了一会儿，犹豫片刻，也慢慢地做出了和顾星遥一模一样的手势。lhN4U
“好了，确定了，我的眼睛确实是被对面的人借去用了，”顾星遥莫名有些开心，“甜甜圈，帮我找一块镜子过来。”lhN4U
“不用找，实验台那边就有。”奇美拉在潘尼席琳开口之前就说了一句。lhN4U
“先去实验台那边好了，潘尼席琳用的这台无人机性能太差劲了，简直是落后了三百年的老古董，扫描不出来什么东西，有空的话我帮你弄一台新的看看。”lhN4U
平日里多献点殷勤，等到东窗事发的时候，这人工智能说不定会留自己一命。lhN4U
阿尔芙通过顾星遥的眼睛看到这一幕，心中的紧张感也减小了许多。lhN4U
这才有心情打量四周，虽然视角受限，但她也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各种东西。lhN4U
与碎星者的飞船到处都是冷冰冰的灰色钢板不同，虽然‘那边’的墙壁也泛着金属的光泽，却都是纯白色的，墙上也做了藏灯的设计，用墙头、墙脚的两圈灯管发出的橙黄灯光作为装饰。lhN4U
虽然除此之外墙上也没了什么装饰，却还是比碎星者连灯都没有几盏的飞船内部有人情味许多。lhN4U
更不用说室内摆放的各种家具和生活用品了，这明显是给人住的地方，而不是自己所在的‘收纳室’。lhN4U
而当顾星遥三人打开休息室通往实验室的、浮着天气预报和几百年没有更新的新闻的半透明高分子聚合物大门，走进实验室之时，阿尔芙的眼睛便亮了亮。lhN4U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画面，各种或大或小的、纯白色塑料外壳或橙红色金属外壳的实验仪器堆满了整个高达十数米的宽阔房间，地上铺着一大堆随意丢弃的文件，天花板上面垂挂着五颜六色的缆线，让从天花板中心垂到地上的一台泡在玻璃管当中的液冷计算机连接着所有的仪器。lhN4U
因为各种仪器和缆线严重阻挡了墙上的光源，让这里显得略为昏暗，走进来的三人却像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lhN4U
‘那就是计算机么……’阿尔芙目光不舍得从实验室中央比鲸鱼还要巨大的液冷计算机之上移开。lhN4U
在她的文明被碎星者那些石头人征服之后，和许多人一般，她对‘工业’和‘科技’之类的东西也有了不小的渴望。lhN4U2
但碎星者严禁他们这些奴隶接触此类事物，只让他们维持现状，不许有任何进步。lhN4U
阿尔芙想要从同为奴隶的人类文明买几本中学教科书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更不用说从几光年外的地球上拿到计算机的实体了，一旦被监视者发现自己的不臣之心，整个种族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lhN4U1
几十年来，她只有登上碎星者的运输舰、去外星作战之时才能从负责后勤的人类那里了解到一些工业文明的信息。lhN4U
坐到奇美拉的实验台上，顾星遥再接过奇美拉的海獭爪子递过来的一面小圆镜，举到自己眼前。lhN4U
阿尔芙便在镜中看到了一个黑发彩眼的人类‘少女’，即便放在普遍拥有神眷之姿的高等精灵当中，‘她’也算是极为漂亮的了，尤其是那双彩光流转的眸子，更赋予了‘她’一种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的神秘感。lhN4U
思索片刻，阿尔芙便躺回宿舍冷冰冰的钢板床上，翻身面朝墙壁，再用魔力悄悄在自己面前制造了一块光滑的冰镜，也让对面那个‘少女’看清楚了自己的脸。lhN4U
“原来是精灵啊……”顾星遥看到了白金色的长发，以及一指长的尖耳朵，还有白皙的肌肤，精致柔美的五官，眼前看到的这个成熟的大姐姐完全符合自己对精灵女神或者精灵女王之类ACG角色的想象。lhN4U
“精灵？就是经常跟哥布林或者兽人演对手戏的那种大胸尖耳怪？”奇美拉拿起小本子，准备做一下记录。lhN4U2
“那当然，”奇美拉十分臭屁地双手叉腰，“你该问我有什么不懂才对。”lhN4U
“不要教坏皇帝陛下。”潘尼席琳出声提醒奇美拉一下。lhN4U
“算了，先说正经事，”顾星遥摆了摆手，“奇美拉你帮我找一下科学院资料库里有没有手语的知识磁带，我想用手语跟对面那个精灵交流，没办法听到声音的话，就只能这样了。”lhN4U1
“等一下……”奇美拉放下小本子，低头按了一会儿自己的数据终端，“手语……手语教学……基础手语……找到了。”lhN4U
潘尼席琳则走到一边，拿起奇美拉公器私用的学习机，轻轻放到了顾星遥的小脑袋之上。lhN4U
公元2411年，月见草与寂寞之月（6月），10日，昼，9时45分。lhN4U
距离顾星遥第二次与某精灵联系上，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在这一个月当中，顾星遥在与奇美拉研究嬗变体之时，也用渐渐能够被他控制的眼睛与她联系了许多次。lhN4U
一点一点地教了她如何用手语跟自己交流，期间也互相学习了对方的一些文字，如今至少在日常对话上面，两人已经没什么障碍了。lhN4U
她也在半个月之前回到了她的母星，跟顾星遥互相说了一下自己这边的境况。lhN4U
她知道顾星遥是一个帝国的皇帝，统治着一艘六百公里直径、百废待兴的世代舰。lhN4U
顾星遥也知道了她是一个科技水平在中世纪的低等文明的精灵女王，为了保护六千多万的子民，不得不成为奴役他们的外星人的刽子手，作为星际伞兵为名为‘碎星者’的可恶石头人征服一颗又一颗的星球。lhN4U2
最近因为碎星者已经打下了所有好打的文明，正在消化战争红利的阶段，所以她就获得了一段难得的休闲时光，有了时间与顾星遥交流。lhN4U
“今天就要回去了？”奇美拉放下手中的茶杯和吸管，抬头看着刚刚与某精灵结束联系、眼睛轻轻闭上的顾星遥。lhN4U
“反正我们暂时研究不出来什么东西了，我打算抽时间跟精灵学一下他们那边的魔法，看看能不能获得一点启发。”lhN4U
因为阿尔芙没办法用手语表示出她的名字，所以顾星遥和奇美拉索性用‘精灵’这个简单的代号来称呼她了。lhN4U
“什么‘研究不出来什么东西’？这才一个月，以前我搞研究的时候好几年没有进展都是有的，一个月没有进展算什么？”奇美拉皱了皱眉，“小顾啊，搞研究不能浮躁，不能看见一点困难就想着先回家歇几天。”lhN4U
嬗变体的‘嬗子’和‘变子’两人已经大致了解了它们的性质和作用，‘嬗子’尺寸在原子之下、质子之上，却比原子要重数倍，拥有放射性，放射出去的即是‘变子’。lhN4U
往下研究就要搞清楚‘模因’形成的、转录翻译的、利用变子干涉现实的各种原理了。lhN4U
问题就出在这里，奇美拉没有任何仪器能够观测处于零维的同步核心，顾星遥同步核心里面的模因稳定性又极差，最长几分钟、最短几秒钟，在他精神不那么集中的时候，它们就会崩解消散，回归原形，根本当不了研究的素材，只能暂时拿‘未来’这把稳定的模因造物研究观察。lhN4U
但已经脱离心质体的模因跟还未脱离心质体的模因是不一样的，两人也知道在它身上的研究经验不能套到任何一个人身上去。lhN4U
而且目前顾星遥并没有在任何人身上观测到嬗变病毒的模因，想对它开发出靶向药物还见不到什么明确的方向。lhN4U
所以最近奇美拉在写报告，打算跟内阁申请一批实验体。lhN4U
反正先前抓住的战犯那么多，内阁应该不会不舍得让他们为帝国做贡献。lhN4U
“我回家又不是歇着了，”顾星遥拧了拧脖子，再从自己的办公椅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回去是为了我们的项目去学魔法的，只能用手语和一些文字交流，你以为我很轻松啊？”lhN4U
“小顾你真的觉得那边的魔法在我们这边也管用？”奇美拉不太支持这件事。lhN4U
“试试呗，试试又不会死，反正我们还有那么多的时间。”lhN4U
“没有多少时间了，”奇美拉眉头紧皱，“新亚洲给几百万人用了几百年的镇静剂，原材料再多也快被挥霍没了，这次派科工舰去天矢三b考察，也是为了收集原材料，可天矢三b虽然有植被覆盖，却不一定有丰富的异茶氨酸，如果不够的话，我们就只能合成氯丙嗪之类的东西了，它们的副作用可比异茶氨酸大得多。”lhN4U
“新亚洲大部分的嬗变体又需要大量使用镇静剂才能维持最基本的理智，用它们的话跟集体自杀没什么两样。”lhN4U
异茶氨酸，是潘尼席琳两百年前从某种名为‘草银杏’的转基因茶树之上提取出来的化学物质，是目前为止发现的效果最好、副作用最低的镇静剂原材料。lhN4U
净土大规模种植着草银杏，为新亚洲提供了百分之九十的镇静剂原材料，但在先前的‘新亚洲二十五世纪极热事件’当中，这些草银杏都枯死了，库存的原材料并不能让新亚洲五百万的人民撑到新一批草银杏长成之时。lhN4U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顾星遥低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奇美拉。lhN4U
“半年吧，十二月……哦不对，应该是迷迭香与庆典之月底，我们就不得不想办法处理五百万发疯的嬗变体了。”奇美拉耸了耸肩。lhN4U
“在科工舰考察天矢三b之余，也让最近加入科学院的那些化学家看看有没有办法人工合成异茶氨酸吧，”顾星遥重新坐回了自己在工作台面前的椅子上，“我就先不走了。”lhN4U
就是好久都没有回内环呼吸新鲜空气了，心情好闷，奇美拉这家伙竟然在这里独自待了四百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是挺厉害的嘛……lhN4U
奇美拉看了看顾星遥脸上努力掩饰着的郁闷：“回去住一两天问题也不大。”lhN4U
“不要，”顾星遥双手抱胸，轻哼一声，“说不走就不走。”lhN4U
“那太可惜了，我还打算让小顾你带我去神之座逛一逛，买点日用品的，”奇美拉说出了让顾星遥脸色一僵的话，“看来我只能一个人过去了啊，人生地不熟的，我会不会被皮草商人抓走扒了我这身海獭皮呢？”lhN4U
“你、你又不是真的海獭！这只是布偶服而已！”顾星遥努力让自己忽略奇美拉前面说的话。lhN4U
“诶？小顾你是怎么知道的？”奇美拉像是很惊讶的样子。lhN4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