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曼多·卡多尔纳，我曾在不少地方听到过他的名字。改革派领袖，民权运动领导者，平民政治家……就如同大部分政客一样，他的身上挂着不少标签和光环。42NL5
但实事求是的说，我并不了解这个人，正如我不了解绝大多数政客一样，而我此前也并没有特意下功夫去了解他们。原因很简单，政客不过是利益集团的代言人——而我很了解那些利益集团。42NL5
你不需要了解政客，只需要知道其背后利益集团的诉求，你便能大致上猜到这些政客会做的事情。42NL5
这样的行动往往会是一次大张旗鼓的政治表演，将会有大量的媒体人士到场，全程都会有摄像机和闪光灯环绕——应该说，这样的印象在多数时候是没错的，对于那些自诩进步者的政客而言，这会是绝佳的表演机会，营造自己亲民的友善形象。42NL5
完全没有媒体，也没有什么随员，甚至连保镖都不带，卡多尔纳先生就这样大踏步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当然是在征得我同意之后。42NL5
我可能是第一次见到在视察的时候不穿西装而是穿着短风衣便服的议员，哪怕是下院议员。啊，抱歉，我没有贬低他们的意思，只不过比起上院那些大家族的家伙们，下院议员通常来说看上去确实会显得不那么“雍容尔雅”。42NL5
“很高兴见到您，芙蕾·科塔内利女士。我听说过您的大名，从地狱归来的士兵、不死的狮鹫、阿尔迪蒂的传奇……女士，我的许多同事都想见您一面，但很可惜，这次我没法带上他们。”42NL5
阿尔曼多·卡多尔纳，这位硬朗的中年林塔洛男人对我展现出了相当程度的了解和热情，这让我略感意外，就仿佛他早就知道会见到我一样。42NL5
昨天晚上和恩里克通电话的时候，他可是说更希望让路易莎去接待这位议员先生的。42NL5
嗯……我多多少少也能察觉到恩里克的心思，他大概是想让已经从家族事务当中脱身的我能少操一些心吧。唉，要不是真的放心不下南风区这块地方，我可能早就已经退休回家去了。42NL5
就在和议员握手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身后跟着的某人。42NL5
我本来以为那是议员先生的助理，但……事实并非如此。42NL5
“给您介绍一下，这是小女鲁克蕾西娅·卡多尔纳。”议员先生侧身退开半步，让身后的人上前来。42NL5
那人礼貌地向我行礼致意。那是位与她父亲一样身着便装的林塔洛少女，年龄似乎与路易莎相仿，也许遗传自父亲的一头棕灰色长发被束成了端庄的粗麻花辫垂在胸前，而那对深褐色的眸子里则闪着聪慧的光芒——只是，那道光芒的深处似乎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狡黠。42NL5
“小女目前担任我的助理，因此今天带她一同前来，还请女士不要介意。”42NL5
“没事，这边当然不会介意。也不必拘谨，就不要用敬语了，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国家宪兵分部长罢了，二位先请坐吧，”我招呼二人在沙发上坐下，“需要喝点什么吗？我这儿有咖啡、红茶……哦，还有上个月刚从震旦运来的绿茶，虽然不是什么太高档的品种，要试试吗？”42NL5
“饮料就不必了，”议员先生没有就坐，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打开翻了翻，“我们时间有限，我希望能立刻开始我们的行程。我有不少想去的地方，您会和我们同行的对吧？”42NL5
“那是自然，不过……之前不是有提交过行程表吗？现在离预定的出发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不先坐一会儿吗……啊！”42NL5
提早制定的行程表可能会泄露出去。不管那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比如蜂拥而至的敌对媒体——卡多尔纳议员一定不希望受到影响。42NL5
政客们都差不多，他们最不缺的东西就是敌人。我的脑中冒出了这样的想法。42NL5
与珀菈打了声招呼，我便佩上佩剑、戴上墨镜，跟着议员先生和那位小女士踏上了南风区的街道。42NL5
“有一位活着的阿尔迪蒂在我们身边，还有比这更强大的安保措施吗？”42NL5
卡多尔纳议员豪爽地笑着，完全没把我的提醒当一回事。42NL5
“……活过三十岁的阿尔迪蒂都是懦夫，我的老长官是这样说的。”我半调侃半认真地说道。42NL5
可别这样。我虽然是前军人，但保镖需要的专业技能与突击队是不一样的，我毫不怀疑自己能穿越密集炮火在战壕里杀得敌人血流成河，但我却没有能好好保护VIP的信心。42NL5
在议员先生的强烈要求之下，最后还是只有我一人随行。42NL5
“那么，根据行程表，第一站是南风区的区政厅，视察区政厅的日常工作情况……”42NL5
“忘了那份行程表吧，芙蕾女士，我有更想去的地方。”42NL5
“比起那些千篇一律的东西，我更想看一些更实际的，比如非格里芬居民的日常生活情况？这里的医疗资源状况？如果发生火灾会怎么样，这里有没有可用的应急处置力量？以及……”42NL5
“以及，本地的犯罪情况。请告诉我，如此之小的一个分部，要如何应付整个南风区的治安执法需求？”42NL5
就这样站在因缺乏整修而凹凸不平的人行道上，议员先生向我投来了锐利的目光。42NL5
他在尝试对我下判断——不管是我的为人还是能力。与此同时，他还对我抱有期待，希望我能给出符合他期望的答案。42NL5
青宪学校的教师，军队的长官，国家宪兵的上级，家族里的晚辈们，以及南风区的人民——他们都曾对我投以这样的目光。42NL5
这些人的期待，我回应了一些，无视了一些，也辜负了一些。42NL5
卡多尔纳议员先生，如果你真的代表着那股世上最强大的力量……或者说，至少是想要代表那股力量的话，我又怎么能够对你的期待视而不见呢。42NL5
“我明白了。请跟我来，我会让您看到您想看的东西。”42NL5
把手里的行程表卷成一团塞进衣兜，我朝议员先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也很配合地跟在我的身旁。42NL5
“麻烦您了，分部长女士。我父亲他总是这样，请您不要介意。”42NL5
鲁克蕾西娅小姐的声音比起他父亲显得要温柔许多。她走在稍靠后的位置跟着我，我回过头去，看到的是她充满歉意的表情。42NL5
“不必道歉，我应付过比卡多尔纳先生严苛十倍的家伙。不过我还是想说，议员先生，您想知道的许多内容，只需要通过监察厅向我们提出要求，我就能在两周之内提供完整的书面报告。”42NL5
“‘眼见为实’，分部长女士。‘眼见为实’，”他说道，“大部分政界人士和高级官员，他们总是被浩如烟海的文件淹没，误以为自己掌握了太多信息而非太少。然而他们根本无法从中提取到真正有用的东西，真相永远被密密麻麻的统计数字所掩盖，哪怕每一个数字都准确无误、毫无作假，人们也无法透过这些数字看到真实的生活。”42NL5
“我们总以为自己无所不知，却又总是忽视那些最重要的东西。那些我们赖以存在、在无形之中支撑着我们的东西。”42NL5
议员先生看向不远处的几处摊贩。那是在南风区随处可见的零售小摊，卖一些廉价的食品和日用品。42NL5
“我有责任让我们的人民过上更好的日子，而我和我的同事们会将会为此奋斗终生。分部长女士，我相信您很快就会看到我们的成果了。”42NL5
洛米涅进步党，这是这位议员先生所代表的党派，如今在议会的下院占据超过三分之二的席位。然而，他们的活动却每每受制于占上院席位超过九成的保守派势力“洛米涅团结党”，因此如今处于十分被动的地步。42NL5
在洛米涅的议会体系当中，上院在权力方面对下院拥有压倒性优势，下院提交的法案遭到上院否决，这在洛米涅已是常态。总统尝试在两党之间寻求平衡，但其本人的团结党身份使其立场始终偏向保守势力，这似乎让卡多尔纳议员先生十分苦恼。42NL5
我仍然不知道此次视察的目的。但既然他有想看的东西，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42NL5
如果他想要为人们争取更好的生活，我就会全力支持他的事业。42NL5
我带着二人进入小巷。阳光被头顶的建筑遮蔽，我便打开手电为他们照亮脚下。42NL5
道路越来越曲折，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肮脏，空气中逐渐开始弥漫垃圾发酵的酸臭味，走在最后的鲁克蕾西娅小姐面露难色，但看在我和议员先生均面不改色的份上，还是紧紧跟了上来。42NL5
“无论您在这里看到了什么，请您一定要将看到的景象告诉外面的人们，告诉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让他们看看，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里，还有人被迫在这样的地方求生。42NL5
“正如您之前对我说的，我是从地狱归来的老兵。但请您无论如何不要忘记——”42NL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