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校园范围内的时间似乎忽然慢了，那些奔跑的学生，那舒展膜翼的龙类，甚至是风吹树叶的摇曳，火焰的翻腾，都变慢了。瞄准镜里的龙类在缓慢地一张一合眼睛。只有他和校长没有变慢，校长快得像是豹子，越过草坪，沿着消防扶梯飞身登上英灵殿的屋顶。即使是海军陆战队的队员或者中国古代的武林好手，也不过如此。43FO7
这种熟悉的感觉，不会有错的，是和路明非相同类型的言灵。43FO7
路明非没有集中精神，也没有拿出龙骨状态，他的视线通过瞄准镜跟随着校长前进，校长会为他指引目标。这一刻在这个老人身上，历代屠龙勇士的身影重现了，在还没有科学的时代，他们就是这样靠着血统的优势和勇气、牺牲，突破身为人类的局限。43FO7
龙类身边，炽炎放射，只是速度远比刚才慢许多倍，就像是慢镜头播放。校长在炽炎的缝隙中切入，在近身的刹那，挥舞折刀，旋转身体。43FO7
龙类的两条手臂跌落，而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校长已经闪到了他背后。43FO7
他的额头中心裂开了，那是校长以折刀在那里竖着划了一记。一只赤金色的眼睛从伤口中爆出，缓慢地转动。43FO7
第三只龙眼，他的要害，这就是校长为他营造的完美机会。路明非忽然明白了，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斩掉双臂，这样龙类无从遮挡。43FO7
冷淡中带着讥讽的声音突然在路明非身旁响起，路明非的视野里，龙类与校长的身影也定住了，像是一副流传于世的神秘油画，迷人而危险，不需把眼睛从瞄准镜上移开，路明非也能猜出是哪位不速之客上门了。43FO7
“没错哦，那就是龙王，青铜与火的康斯坦丁。”魔鬼仍在低语，诱惑着他的顾客堕落，“只要杀掉他，再杀掉他的哥哥诺顿，哥哥你就能拿到暂时跳跃世界的能力。”43FO7
“你也很担心那个世界的情况吧，一个在出力上能和我们相提并论的存在，抱着尚且未知的目的，即使人类留下了那么多计划，又能保下几分胜算呢？”43FO7
“哦！你看，我都忘了！”路鸣泽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嘲讽，幸灾乐祸，“哥哥你根本不在乎世界啊，无论是那个还是这个！你在乎的永远只有那几个人，为了他们你能把自己点燃！不然你怎么会差点死在那里，还要靠我把你捞回来？”43FO7
路明非沉默放下了手中的狙击步枪，两双赤金般闪亮的瞳孔对视，一边面无表情，一边狰狞愤怒，这时候他们倒是像兄弟了，眼中的金光相映生辉，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43FO7
“不过没关系。”路鸣泽的怒火与嘲讽突然消散了，他搂住路明非的肩膀，轻声说，“你是哥哥你最大，你想护住那几个人，不想让她们伤心，那可怜的弟弟我只能鞍前马后为哥哥效力咯。”43FO7
“再附赠一个情报吧，你的那位网友，罗纳德·唐，就是诺顿，青铜与火的王座上坐着的另一位龙王，也赶紧杀掉他吧，就用他亲手锻造的七宗罪。”43FO7
路明非凝视着那双灿烂的黄金瞳，却只能看到一片深潭，谁也说不清深潭之下隐藏的是观赏鱼还是巨龙，只能本能地感到恐惧和神秘。43FO7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害怕，怕到想把狙击步枪里的贤者之石糊在路鸣泽的脸上，第一次交易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但是那时这种恐惧被轻而易举地压了下去，现在这小魔鬼明明没有提出交易，路明非却觉得自己真的要失去什么了。43FO7
“好啦，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赶紧瞄准康斯坦丁吧，那位一百多岁的人类可禁不起你这么拖沓。”43FO7
路鸣泽笑笑，身形消失，世界也开始重新流动，路明非也只好举起手中的步枪，准星再次对准了康斯坦丁，真的是那个在游泳池看见的孩子的脸，那个龙类那时候在游泳池里蒸发了大量的水之后，露出了自己真实的面目。怎么看都是只是一个跑丢了的小孩……“我不是来找你的”，孩子这么说，似乎曾经认识。43FO7
如果老唐真的是他的哥哥，那自己杀掉这个小孩……甚至还要杀掉老唐？路明非下意识觉得这样不对，却说不出哪里有问题，魔鬼的话值得信任吗？真要是值得相信，魔鬼也就不会是魔鬼了。43FO7
那枚贤者之石琢磨而成的子弹，以他肉眼可以观察的速度脱离枪口。此刻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了，他站直了，放下狙击枪，看着那枚子弹在空气中悠悠地飞行。43FO7
命中！龙眼上爆出了灼热的血，那个龙类捂着额头嘶哑地咆哮。43FO7
“是什么让你无法下定决心呢，路明非？”校长扭头看着教堂的高处。43FO7
龙类闪动膜翼，飞离英灵殿的屋顶，向着狂奔的老唐扑击。看着那个笼罩着自己而来的阴影，老唐惊得跌坐在地下。43FO7
“更换实弹！”所有学生的通讯频道里，都响起校长的声音。43FO7
他们无暇思考，也不必思考，校长在这所校园里是绝对的领袖。数百支枪更换实弹，瞄准了黑夜里滑翔的龙类。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在黑暗里还有老唐这么个人。43FO7
龙类降落在老唐的对面，他的背后，数百发子弹滑入枪膛，撞针激发底火。43FO7
他意识到接下来将发生的事了。他忽然张开了双翼，像是张开了巨大的屏障，把老唐包裹在其中。43FO7
枪火把暗夜里的校园整个点燃了，数以千计的实弹命中龙类的身体，他失去了那种命令金属的言灵之力，只能用后背和双翼去阻挡。学生们不断地更换弹匣，直到射空了所有弹匣，他们不敢停，在这样暴烈的弹幕中，那个龙类始终死死地站着，没有倒下。43FO7
最后一颗子弹离膛，校园里弥漫着刺鼻的硝烟，所有人都看着硝烟里那个神一样展开双翼站立的身影。43FO7
老唐也看着，看着他的脸。龙类破损得像是一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朽尸，无数透明的弹孔，他的龙类骨骼再柔韧，在失去了言灵之力以后，也不过只是一种好的材质而已。张开的膜翼上所有骨骼和关节都碎成了粉末，正在一片片下坠。43FO7
他不再流动光辉了，变成了惨淡的灰白色，他对着老唐疲倦地笑，“哥哥……”43FO7
“该死，老唐怎么在那！”路明非骂了一声，只好把手上的狙击步枪扔掉，直接从钟楼上跳了下去，那小孩他实在是没办法了，但老唐还是要救的。43FO7
“不……不要找我！我不认识你！”他尖叫着转头往外跑，速度连现阶段的路明非都有些追不上，他的背后，龙类的身躯坍塌了。43FO7
老唐在盘山公路上狂奔，他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他只是想要逃走，那个龙类已经死了，可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追着他。43FO7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不害怕……可为什么……不吃掉我呢？吃掉我，什么样的牢笼哥哥都能冲破。”43FO7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那样就太孤单了，几千年里，只有你和我在一起。”43FO7
“可是死真的让人很难过，永远永远，漆黑漆黑……像是在黑夜里摸索，可伸出的手，永远触不到东西……”43FO7
“所谓弃族的命运，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死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在我可以吞噬这个世界之前，与其孤独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们仍会醒来。”43FO7
“哥哥……如果有一天竖起战旗，能够吞噬世界的时候，你会吃掉我么？”43FO7
他猛地站住，拼命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出无声的呼喊。43FO7
原来这两千年里，无论沉睡或者醒来，你只是想来找我，可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忘了你的样子。43FO7
炽烈的火焰围绕着他的身体升入夜空，在高空中火焰爆开，仿佛有双翼在那里张开。43FO7
火光化作流星远去，只剩下路明非站在原地，脑中思绪万千。43FO7
他想要带着爱莉希雅和梅比乌斯回到那边看看，又不想杀死老唐，但两全其美的事终究是少数，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变成两害得兼。以路明非的智力来说，后者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前者。43FO7
“帮帮我，梅比乌斯。”43FO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