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埋于雪地

　　第二章 埋于雪地42mBr

　　它又做了【梦】。42mBr

　　但这次的【梦】却和往日的不同。42mBr

　　【梦】里，它依旧是高大、浑身钢铁的机械。它在一个人类的垃圾场中搜寻着什么，就同机械坟场有着属于人类的杂质，人类的垃圾站似乎也包含着机械们的残躯。42mBr

　　它翻找着每一个破损的自动机兵，却在翻找中，听到了哭啼的声音。42mBr

　　白色的头发，红彤彤的眼睛，挣扎着，哭泣着。42mBr

　　观测到的生命体征显示，这是名人类的幼女。42mBr

　　在长达三小时零七分的哭泣过程中，它得知了女孩的名字——42mBr

　　克拉拉。42mBr

　　它将幼童带回了一座仿佛研究基地的地方，带着她识字、学会贝洛伯格的语言，带着她学习维修机械的技术，推动她与同龄的孩子交流，带她走向城镇。42mBr

　　【那是，必将重逢的命运。】42mBr

　　包裹【梦境】的黑暗中，有着这样的声音，如此传来。42mBr

　　…………42mBr

　　今天，是克拉拉来到机械墓地的第十天。42mBr

　　自它上次关机，似乎又已经过去了三天的时光。42mBr

　　下意识地寻找某个娇小的身影，在发现女孩正躺靠在自己的身边已经熟睡后，躁动不安的运算模块才稍稍平息了下来。42mBr

　　女孩并没有在自己不能睁眼的时候被那群敌视外来者的鬣狗们发现。42mBr

　　它感到庆幸，随即而来的则是担忧。42mBr

　　克拉拉需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自己……应该保护她。42mBr

　　这种念头的产生它并不认为是无缘无故，没有理由的。42mBr

　　保护一个无辜的孩子不受到伤害——42mBr

　　理应是他作为一具贝洛伯格监督机器人应尽的职责，同时也是身为一个大人的责任。42mBr

　　在他无法观测到的躯壳深处，似乎有着这样的念头不断地告诉自己。42mBr

　　或许……这就是自己底层程序的一部分也说不定。42mBr

　　克拉拉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小小的眉头皱成一团，蜷缩的身体微颤着。42mBr

　　它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却没办法做出任何的动作。42mBr

　　鬣狗撕扯【死去】同胞们残骸的声音从黑夜里传来，地底下的世界因为某些发光苔藓的缘故，也有着同地上一样的白昼黑夜之分。资料库中记录着，这也是某个名为【炉心】的组织的研究成果。42mBr

　　鬣狗们的动作越发频繁，也越发不顾及自己所拆下的零件是否属于往日的同伴。42mBr

　　对于已然觉醒了自我意识的机械甲胄来说，这种情况已经隐隐有了某种失控的意味。42mBr

　　流浪者同坟地机械的斗争，史瓦罗其实一直看在眼里。42mBr

　　机械墓地中总会有着众多尚且能用的元件或者死去人类的遗物被丢弃、埋藏，这些都是相当值钱的东西，至少对于那些每日朝生暮死、饥肠辘辘的流浪者们来说是这样的。42mBr

　　因此每过一段时间，当严寒略微削弱的日子里，就会陆陆续续有流浪者潜入这里。要么被发现后同巡逻的鬣狗爆发争端；要么侥幸脱逃，带了些许值钱的东西回去，一段时间后又贪心回来，大概率是被残忍分尸的下场。42mBr

　　双方其实都没有什么本质上的过错。42mBr

　　流浪者为了活着，盗用一些本就无主的残破之物，未有不可；但同样，尚且还能活动的坟场鬣狗，依旧践行着自己存护此处的职责，清理入侵者更是无话可说。42mBr

　　但是，此前的流浪者终究是零散且不分批次地前来“偷窃”。42mBr

　　没有规模、没有组织、目的也很单纯。42mBr

　　二者爆发的冲突终归也只是局部的小规模争斗。42mBr

　　但自从上个月起，侵入此地的流民简直不分昼夜，而且数量之多，甚至让史瓦罗觉得说不定整个下层区的流浪者都参与了这场入侵。42mBr

　　倘若不是一周前的战况太过惨烈，久违的地下暴雪也随之而来，流浪者们根本不会暂息攻势。42mBr

　　克拉拉是在这场暴动暂息之后被史瓦罗发现的，她紧紧抱着怀中破碎的机器，躲在厚厚的雪堆之下，近乎晕厥。42mBr

　　可它没能做些什么，只是在女孩即将失去意识之际，艰难地动用最后一丝的力气，将她掩藏在自己身后，为她创造了一个可以暂时躲避风雪的空间。42mBr

　　女孩醒来后，发现是一个奇怪的、不同与墓地其他机器人型号的独眼机械帮助了自己。42mBr

　　莫名的，一人一机械就此熟络了起来。42mBr

　　克拉拉是为了实现自己最好朋友的愿望来到这里的。42mBr

　　她看向怀中紧紧不放的，有她半个人大小的巡逻型小型自动机兵，神情难过。42mBr

　　仅管她口中的贝洛伯格语言既生疏又断断续续，史瓦罗还是稍微推断出了大概的意思。42mBr

　　小机器人是克拉拉流浪者爷爷留下的，爷爷死后，小机器人却觉醒了自我意识，于是带着懵懂年幼的克拉拉东躲西藏生活了许多年。42mBr

　　但在两个月前，小机器人【死去】了。42mBr

　　它说，是自己的选择的死亡，为了保护克拉拉。42mBr

　　它说，只要往东方去，就能找到新的流浪者群落，那里会有人愿意照顾克拉拉。42mBr

　　它说，它想在属于它的地方【沉眠】……不要在人类的垃圾场中成为废品。42mBr

　　女孩始终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会引来凶残的大机器人带走她。42mBr

　　史瓦罗无言。42mBr

　　它猜测女孩应该是找到了那个流浪者聚集地，她被要求一起进入了这座机械的坟场，可她却只是抱着要埋葬自己最重要的家人这样的目的而来，为了实现小机器人【沉眠】的愿望。42mBr

　　…………42mBr

　　“克拉拉——带着我的头颅，让我陪你一起去吧。”42mBr

　　蔓延在地底的苔藓逐渐恢复光泽，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的克拉拉，带着懵懂又睡眼惺忪的神情看着身边尚且比她高大不少的机器人先生。42mBr

　　史瓦罗注意到女孩眼角有些红印，似乎是在睡着时，无声哭泣过了无数次。42mBr

　　“应该挖好了吧，卡帕的坟墓。让我陪你一同前去吧。”42mBr

　　女孩微微睁大双眼，默然许久，然后轻轻点头。42mBr

　　咔吧——42mBr

　　独眼的机械头颅被女孩举在了手上。42mBr

　　“嘶~真的会很痛啊…………”42mBr

　　克拉拉轻笑出声。42mBr

　　…………42mBr

　　地下的世界越发明亮起来，白天正式蔓延了这整座机械墓场。克拉拉抱着史瓦罗独眼的脑袋，轻车熟路又小心翼翼地穿过各种倒下的自动机兵“尸体”，避开鬣狗们的眼目，来到了坟场的深处，一处略显开阔，没有多少人类痕迹的雪地。42mBr

　　小小的身体不借助什么工具的话，实在很难在这样冻硬的雪地上刨开一个适合埋葬【死者】的深坑。42mBr

　　十天的努力加之后来找到的雪铲，便也造就了眼前这副景象。42mBr

　　半个女孩大的深度，介于正方形和圆形间，绝对谈不上什么平整精致，却让人感受到另一种质感的雪坑——那将是女孩家人的【埋葬】之所。42mBr

　　女孩从一旁的机器人废墟中，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名叫卡帕的巡逻型机器人掏出。42mBr

　　看到雪坑时开心的神情，渐渐染上了一层难过的情绪，却也只是变得沉默，再没有其他变化。42mBr

　　史瓦罗的头颅被特别安置在了能看清雪坑全貌的地方，仅管高度较平时低了不少，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它十分得想要见证这一切。42mBr

　　那似乎是能让它摆脱【无意义】之深渊的某种触动。42mBr

　　仅管它本身只是因为“想要见证”这种单纯的理由，才不惜抛弃剩下的所有残骸而陪同克拉拉前来。42mBr

　　女孩的动作十分缓慢，她默默地找回一旁被藏起的铲子，轻闭双眼，将身旁的第一捧雪堆铲下坑去。雪覆盖了机器人不大的身躯，逐渐再看不见它的样子。42mBr

　　铁板制成的“墓碑”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一个小小的机器人。42mBr

　　在完成了这一切之后，42mBr

　　史瓦罗听到了女孩克拉拉，第一次的哭泣。42m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