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早就听到了门外李文素的声音，当李文素进门时楚语嫣已经坐在了床边，看起来还有几分精神。43eKz
李文素想找张椅子坐下，不过看了看四周，除了床和衣柜，还有角落的一个木箱，其他的家具都已经被搬空了。若不是李文素让人留几件家具给楚语嫣，只怕剩下的东西也早就被搬走当燃料烧了。43eKz
除去已经没了的粮食等等各种紧要物质，那时城里所剩不多的各种东西都是缺的。当然，其中最缺的，还是能够代替粮食的活人和死人。43eKz
与外界隔绝的孤城就像无法呼吸的人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窒息、逐渐死去、逐渐腐烂。而李文素他们就如同蛆虫一般，啃食掉这具尸体的所有血肉，最终只留下了那道如骨头般森冷的城墙。43eKz
李文素也没有客气，直接就坐在了楚语嫣的身旁。他发现床铺好像被清理过，虽然还是有些霉味，但是干净了不少。43eKz
“那么……殿下，你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吗？”李文素直接了当地问道。43eKz
楚语嫣摇了摇头，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李文素的表情，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说道:“我做不了什么的，我只是想活下去。”43eKz
丝丝缕缕的鲜血自伤口渗出，楚语嫣迫不及待地舔抵着这点维持她生命的宝贵食物。43eKz
眼前的少女如小猫一般温顺、可怜，让人难以不生恻隐之心。43eKz
那时李文素心软了，眼前的少女也许就是他能够保护住的最后一样东西了。他曾幻想过的高官厚禄、江南百姓都早已在一次次的厮杀与持续的饥饿中化为泡影，哪怕到最后活下来的是一个怪物又如何？他只希望有人能够活下去，能够记得这里发生了什么。43eKz
“殿下，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请殿下记住，我们不会伤害你。可能我们很快就要死光了，到那时候就只能靠你自己了。”43eKz
少女并没有回答李文素的话，只是轻轻吮吸着他的伤口。43eKz
“外面有几口井，里面的水可以用来洗澡之类的，但是别喝，井水被奸细下了毒。想喝水还有另外的井水可以用，我会让人带你去的……”43eKz
李文素向楚语嫣一一交代着各种事项，其中包括了在城中生活要注意的地方，还有活尸怎么对付、稻人的习性等等。凡是有用的东西，李文素几乎都会告诉楚语嫣。43eKz
一声巨大的轰隆声自不远处响起，那是稻人又在砸城墙了。43eKz
房间内的两人都不由抬起了头。这时，李文素突然瞥见了楚语嫣赤色的眼瞳。43eKz
不知为何，李文素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感。他想出声叫来门外的卫兵，但已经来不及了。 43eKz
李文素眼前一黑，躺倒在了床上。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扑到了自己身上，随后脖颈处便传来了轻微的刺痛感。43eKz
再次醒来时，已经过了不知几个时辰。恢复意识的李文素猛然起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好在没有感觉到有什么问题。43eKz
李文素寻声望去，只见楚语嫣正站在衣柜前用木梳梳理着及腰的乌黑长发。在她的脚边还放着两桶水，以及原来穿在身上的脏衣服。43eKz
不过几个时辰，擦过身子、换了衣服的楚语嫣便从一个脏兮兮的流浪猫变回了那个倾国倾城的楚朝公主。当然，只是擦洗和换衣还不足以造成这样大的改变，造成改变最根本的因素还是楚语嫣似乎是一下子长了不少肉出来，整个人看起来也是容光焕发。43eKz
李文素已经见惯了邢阳城中死气沉沉、营养不良的人，而眼前的少女却如同方才陨落于这人间炼狱的仙女一般，不染半点这尘世的荒凉与狂乱。43eKz
见李文素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楚语嫣轻盈地转过身子，裙摆飞扬间，她掩嘴笑道:“好看吗？”43eKz
李文素最初确实被楚语嫣的模样给深深吸引到了，回过神来，他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确实好看。”43eKz
于此乱世，身处陋室，少女非着盛装，非上盛妆，却如繁花，似幻梦。43eKz
待到眼前佳人近，只见，秀气若绸化青丝，媚色如泪挂娥眉，花梢月影覆冰肌，金华星河雕玉骨。43eKz
这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两个士兵各自提着一桶水走了进来，他们放下水后很快便又出去了。43eKz
“你叫的?”李文素其实不觉得楚语嫣能叫得动那两个士兵。43eKz
“是啊，不过本来他们都不理我的，但是看到你睡在我的床上，马上就听话了呢。”43eKz
“算了，这个随便你，不过这血吸的也是有点多了吧。”43eKz
虽然说没有很严重的伤势，但是李文素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很明显的虚弱感。43eKz
楚语嫣坐在床边，她的头发还没有干，带着如水一般的清馨。43eKz
“殿下，虽说我哪天指不定就死在活尸手上，但也不可就这么竭泽而渔啊。”李文素颇为无奈地说道。43eKz
“对了，我的首饰还在吗？还有铜镜、衣服啦，能不能还给我?”43eKz
“首饰都赏赐给守城的将士了，其他的一时半会也不好找，殿下就先将就一下吧。”43eKz
楚语嫣缩起身子，抱着膝盖，她沉吟片刻，说道:“好吧，那就算你欠本公主的。作为利息，这几天就罚你都要过来陪我。怎么样?”43eKz
李文素叹气道:“殿下，城中事物紧急，我也不是每日都有此空闲的。”43eKz
“唉……殿下，邢阳的形势很危急，咱们就不要任性了好吗？”43eKz
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沉闷，两人一时间都不再言语。李文素觉得没必要在这里呆着了，于是便下了床。43eKz
“小人无意得罪殿下，殿下也无需在意我们。我们不过一群贱民，一群将死之人。只望殿下能够好好活下去。”43eKz
“明明在乎我就好了……”少女将脸埋进膝盖上的双臂，再抬头看李文素的背影时，少女的眼瞳已经带上了危险的猩红。43eKz
突然，李文素的右手手腕被抓住了。楚语嫣的力道很大，大到几乎要拧断李文素的手腕。43eKz
“其实文素不用去管他们的，我能帮你活下去的，只要文素你帮我就好。只要让我吸干他们所有人的血，我就能带文素你离开这里。怎么样？”43eKz
“殿下……我若贪生怕死便不会留在邢阳，甚至早已投降叛军。既然殿下这么说，那活尸的血能喝吗？”43eKz
“不能，喝了的话我会发疯的。而且，我只能带走你一人，如何能搬走成千上万人?外面的那些人都不过是累赘，如果文素一定要救他们的话，不如先跟我走，我们把援军叫来。”43eKz
“殿下，如果我走了，军心必然崩溃，只怕根本撑不到援军到来之时。况且，若是有援军，那也早就该到了。我们不是没有派人突围找朝廷求过援。”43eKz
先前成功突围的斥候总共有两波，他们将邢阳危急的消息传达给了江都的统兵大将和江南朝廷。但直至李文素带领邢阳守军突围，邢阳都未曾得过二者一兵一卒的支援。反而是那些突围而出的斥候竟又再次冲进邢阳。两波近百人的队伍，除去后来加入的，一来一回活下来的总共不过二三十人。他们本已得生路，却不曾弃邢阳同袍于不顾，他李文素又如何能够背信弃义。43eKz
“殿下，我答应过林将军死守邢阳，答应过那些军官士兵要予他们荣华富贵。我会遵守诺言，就像我会于此守护殿下到最后。”43eKz
李文素感觉到手腕上楚语嫣的力道放松了一些。他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楚语嫣到底是想救他的，只不过他也有要坚持的事情。而楚语嫣虽然说已不是常人，但到底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李文素知道只要把她哄好了就行。那些活尸和稻人就已经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李文素实在不想再凭空多出一个不知底细的敌人。43eK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