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瑜站在昏暗的厕所里，对着墙上挂起的镜子抚摸着自己的脸。本就平凡的脸上一道上上的伤口从颧骨延伸到了于瑜的下颌处，鲜血正不断的从里面流出，顺着于瑜的脸流到地上，滴的到处都是。lqPyY
“啊，真是的，”于瑜拿过一旁的卷纸，撕了一块，小心翼翼地往自己的脸上比划着，一点点地擦拭着脸上的血迹。“真是见了鬼的日子，”他把被血浸透的手纸扔到了一边，又撕了一块纸下来。lqPyY
鼾声透过厕所半开着的门透了进来。于瑜把脑袋伸出去，看到自己的母亲的半个身子搭在床上，手中握着的酒瓶子已经被打碎。玻璃的碎片在地上散落着，酒瓶里的酒流的满地都是。于瑜母亲手里握着上半截酒瓶，断口的碎片处还残留着血迹。刚刚她就是用这个酒瓶子拍在了于瑜的脸上，在他的脸上划出了那道创口。lqPyY
“见了鬼，”于瑜脸上的伤口还在不断的往外渗出血液。他伸手抹了下下巴，把马上要滴落到地上的血液给蹭了下来，结果一不小心动作太大把刚有些结痂的伤口再次弄裂。迸溅出的血液配上于瑜疼得呲牙咧嘴的脸显得十分狰狞。lqPyY
血流不止，于瑜干脆直接拿起一块黑色的毛巾拍在了自己脸上，伸手按住。他晃晃悠悠地从厕所出来，伸手拿过一旁的拖把想要处理一下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和啤酒。lqPyY
“放下，”女人抬起脑袋，挥动了一下手中的半截酒瓶，“你给我滚出去！”lqPyY
半截酒瓶子被女人朝着于瑜的脑袋扔了过来。好在她喝的差不多不省人事，手上也没有多大的力气。半个酒瓶歪歪扭扭地朝着于瑜飞了过来，还没等他反应，就砸在了厕所的门上，玻璃碎片飞的到处都是。lqPyY
碎片砸在于瑜的脸上，留下了几道红印。于瑜低下头看了看酒瓶子最后剩下的半个瓶口，没再说话，跨过了地上的酒渍和自己母亲的呕吐物，打开家门走了出去。lqPyY
于瑜今年十六岁，刚刚初中毕业。他刻苦学习，考进了夜见高中的实验班。但现在他突然不太想继续了。他走进自家楼下的小诊所，躺在椅子上等着大夫上手缝上自己脸上被母亲用酒瓶抡出来的伤口。lqPyY
伤口很深，而且因为是在脸上，没有办法使用麻药。于瑜只能闭上双眼攥紧自己的拳头强撑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lqPyY
轻柔的触感从于瑜的下颌一点点向上，他感觉很痒，不由自主地扯起了嘴角。lqPyY
“放松，”有些沙哑的老人声音从于瑜的头顶响起，“不然伤口缝合的时候会错位。你也不想过一阵子伤口长好的时候像小丑一样，咧开嘴笑的时候脸也裂开成两半吧。”lqPyY
脑补了一下老人嘴里的情形，于瑜打了个哆嗦，结果肩膀被老人死死地按住，“告诉你别动了！”他的声音压低，有些恼火。lqPyY
于瑜睁开眼睛，被头上的灯光晃出了眼泪。模糊的泪水之中，于瑜看见老人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针朝自己走了过来。lqPyY
“怕疼不敢看就把眼睛闭上，我可不想一会儿再费劲去按住你的脸或者安慰你。”老人的手搭在了于瑜的肩膀上，“最后给你留两分钟做下准备。”lqPyY
于瑜长吸了一口气，还是没有闭上眼睛。“开始吧。”他眯起眼睛，看见老人手套也没能完全掩盖的布满茧子的手拿着针和线一点点的往自己的脸上靠近。于瑜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与他稍有沙哑的声音不同，传进他耳朵里的声音有些失真，像他现在一样犹豫而软弱。lqPyY
犹豫，而软弱。于瑜想到家里的情况，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他把自己带入到自己母亲的角色之中，自己的反应大概也没能比她强多少。lqPyY
自己的丈夫沉迷赌博把家里的钱输个精光，卷着两家老人攒下的棺材本和孩子的学费跑了，临跑之前还朝着所有的亲戚朋友借了一大笔钱。一共两家三个老人一气之下死了一个住院一个，剩下自己一个人既要去医院照顾老人还要回家照顾准备中考的孩子。不仅要医院家里两边跑，白天去打工的钱还很少。更要命的是，于瑜母亲的工资只能勉强够家里四个人的生活费，而家里两个老人的养老金加在一起也不够付医药费的，她只能晚上另找一份小时工的工作。即使这样，钱也还是不够。有了一大笔欠款之后于瑜的母亲连借钱都没有地方去借，只能多去找些工作，同时尽量节省自己的三餐开支。尽管她如此拼命，但躺在医院里的于瑜的姥姥，她的母亲也还是在医院中躺了半年之后离开了人世。不到半年的功夫，自己的父母全都亡故，自己的身体也因为过度劳累而有了不少的隐疾。除了要赡养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父亲之外，她还要替自己的赌鬼丈夫偿还外债。本来美满的生活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样子，而换做是谁估计都难以接受。这样一想自己的母亲只是整日酗酒倒也可以接受。虽然她酗酒之后偶尔会冲着自己发脾气，但自己毕竟是那个男人的儿子，身体里流着他的血。她每次看到自己那张跟父亲有八成相似的脸都会想起那个曾经跟她海誓山盟的男人。当初的感情有那么深，现在的憎恨却也如此强烈。lqPyY
冰冷的手按住了于瑜的脸，穿刺感和粗糙感在于瑜的脸上自上而下不断移动着。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老医生基本已经把他脸上的伤口给缝合完毕，现在正站在一边的水龙头旁仔细地用水流冲洗着自己的双手。lqPyY
“等会儿我往你的脸上在裹块纱布，年轻人总喜欢出去胡闹，我可不想过两天再在这里看到你。”老人在水流中仔细地揉搓着自己的手指。尽管刚刚在缝合的时候他的手带着手套，并没有染上鲜血，但老人还是反复地搓洗着手指，仿佛自己的手上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lqPyY
“啊，谢谢大夫，”于瑜坐起身，感受着从自己脸上传来的抽痛，“多少钱？”lqPyY
“免了，”老人把纱布按在了于瑜的脸上，抽出根绳子绕着他的脸捆了一圈，打了个水手结。“出门左转帮老头我买包烟回来就好。”lqPyY
老人从身上的白大褂里拿出烟盒，随手甩了一下。一根烟从盒子里飞出来，他向前伸了下脖子，张嘴叼住。打火机被他拿出，在手里转了一圈之后就被老人塞了回去。前后不到十几秒的功夫，还没等于瑜反应过来，老人嘴里就已经叼着一根点着的烟吸了起来。lqPyY
“不知道买什么牌子的话就报我的名字，跟他说是叶鸢叫你来跑个腿，”老人，或者说是叶鸢，背过身去走向窗户，给于瑜留下了一个消瘦挺直的背影。lqPy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