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喜欢替别人乱操心，”穿着黄色雨衣的林渊从街角走出，站在了卢扬的身后，“可惜每次都会把别人拖到更糟的处境里面。听说溺水的人会本能地拉住周围的物体，因此前来救助的人很容易就被溺水者拖入水中。”lp3FG
“你知道的，我跟你和叶筝出去玩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你在那一个劲的讲那些奇怪的东西，”卢扬把手里的钞票塞回了兜中，站起身来。“而且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已经变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lp3FG
卢扬转过身，看着林渊有些佝偻的身影。黄色雨衣被林渊穿在身上，下摆隐隐露出了破旧的长裤和皮鞋。于瑜被卢扬抬起的脑袋又被他随手扔下，砸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即便如此，他还是紧闭着双眼，没有要醒来的样子。lp3FG
“哦，这要多感谢叶筝。没有他的话我可变不成这副样子。”叶鸢抬起头，雨披之下枯槁的脸上满是细小的创口。他的眼球干瘪，像是已经死去许久。lp3FG
“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那样做了，”卢扬顿了一下，言语越发干涩，“明明你是我们之中最厌恶苟且的，最后却用你的术式把自己变成了人偶。说实话，我一直都不是很相信......”lp3FG
“直到你亲眼看见，对吧？”林渊干涩的声音响起，他慢慢地向后退去，似乎是准备离开这条巷子。“既然你这下也亲眼看到了，那么也没必要再抱有那种无聊的幻想了。准备好迎接马上前来的家伙了吗？”lp3FG
“园丁阁下确实即将到来，不过在那之前我会一直呆在见夜市中，不放走任何一名术士。”卢扬盯着林渊，“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会主动一些，比如尽可能地提前处决几个我能处理掉的。”lp3FG
小巷两侧的石砖突然崩裂，细碎的石块飞溅，在半空之中被火焰覆盖，燃烧殆尽。lp3FG
“你打算动手？现在？”林渊有些惊诧，不过行动还是相当迅速。雨水从天而降，将两人笼罩在其中。林渊抬起手臂，滴落在他手臂上的雨水缠绕在他的手臂上。雨水在缠绕着林渊的手臂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向下流淌。从林渊身上流下的雨水同天空中透明澄澈的雨水不同，它们呈现出一种黏稠的质感，连成一片片的水流，阻碍了卢扬的视线。lp3FG
“不愧是你啊，花把戏就是多。”卢扬低下身子，双手撑地摆出了准备姿势，“不过很可惜，这些都没什么大用！”他猛地抬腿，朝着林渊冲了过去。lp3FG
灰烬飞舞，不知从何而来的灰烬布满了整条巷子。细小的灰烬同雨水结合在一起，落到地面留下浑浊的泥点。lp3FG
那是卢扬的术式，他也是先天术士。同林夕易于操控的丝线和叶清璇可以主动发动的伴生术式不同，卢扬的伴生术式是控制燃着的灰烬，是一种相当抽象的术式。施术者对于灵魂和术式结构会让术式的效果各不相同。同一种术式的结构在不同的人手里可能形成的效果不同，甚至一个人因为先后理解的不同，释放的同一种术式的效果也会改变。灰烬是燃烧过后剩余的产物，在卢扬的理念中是没有办法燃烧的。也因此卢扬并不能正常地使用自己常用的伴生术式。这本来对于卢扬这种先天术士来讲是极大的困扰。然而卢扬是个鬼才。他冥思苦想了许久，最后终于找出了可以配合自己术式的方法。lp3FG
既然只能控制燃烧着的灰烬，那么让火焰覆盖在灰烬上就好了。lp3FG
在他呆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学习的期间，卢扬认真研究了燃烧和火焰的术式。他通过将术式刻印在物体上，一瞬间烧毁表面的物体。让火焰覆盖在烧毁后产生的灰烬上，之后再强行操纵这样的灰烬。这种粗糙的术式运用方式让他的老师无比恼怒，但在他不断地完成离世庭院的委托之后，授课的老师倒也懒得再去管他，只是最后又叮嘱他有空再仔细琢磨一下自己的术式之后就放任他自生自灭。lp3FG
卢扬这种惫懒的性子自然不会把这种话放在心上。或者说如果他放在心上的话，可能他就不会去费劲研究燃烧的术式了。他就是这种人，宁可去抄答案抄他个几十遍，也不愿意去费脑袋仔细的过一遍。lp3FG
在飞舞的灰烬之中，卢扬掏出一把刀子来，朝着连成一片的雨幕刺了过去。刀子很钝，上面沾满了锈迹，被卢扬握在手中挥动的时候甚至会从上面不断地掉下红褐色的锈迹来。卢扬把刀子刺入了雨幕之中，大片大片的锈色从刺入雨幕的点扩散，将整片粘稠透明水幕染成红褐色。卢扬一手握住刀把，另一只手向后拉去。布满锈迹的水幕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卢扬从自己打开的窗口中钻入，刀子直朝着林渊的胸口扎去。lp3FG
“生锈了？”林渊似乎是没有想到，“这就是离世庭院正式执行者的福利吗？”他脚下一蹬，双手伸出向后飞去。雨水随着他的拉扯而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真空。lp3FG
“只是给被发配到见夜市的可怜虫们的一点甜头而已，”卢扬垂下了空着的手，地面上的泥浆沸腾起来，冒出一个个气泡。那正是卢扬操纵灰烬。“等到离开之后还是要送回去的。顺带一提，这把匕首在离世庭院的记录里面被叫做‘编号十四’，曾是焦土议会中锈蚀的武器，现在则是园丁的私人藏品。不过说了你这种野路子出身，到现在还被困在这里的术士大概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些吧。你可能连离世庭院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无脑地坚持着逃出这里的梦想，连为什么没办法离开都不清楚！”lp3FG
“很高兴你还有精神讽刺我没见过多少市面，”林渊的手摊开，雨水从卢扬的身后横向下落“没用的，”卢扬的手抬起，沸腾着的泥水朝着自己身后浇去，在遇见雨水的瞬间发生了爆炸。lp3FG
这是卢扬运用自己先天术式的又一种方法。将火焰附着在灰烬之中，形成类似类似阴燃的效果。在这种运用术式的方式下，卢扬操纵着的灰烬可以由他控制着爆炸。他就是凭着这种隐蔽的施术方式完成了不少离世庭院的任务。lp3FG
“不是雨水吗？”感受到爆炸感觉不对的卢扬遏制住往后看的想法。在几人还想小的时候，每次出去玩都很尽兴。因为林渊在他们之中一直是鬼点子最多的，他每次都能想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娱乐方式，让大家在惊讶的同时也很开心。卢扬不清楚这是否是他的又一个鬼点子，专门用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在自己转过头去的时候做一些其他的操作。lp3FG
带着锈迹的刀子捅进了林渊的身体之中，明明是布满锈痕的刀刃却丝毫没有任何滞涩，不过从刀柄中传来的触感让林渊皱起了眉头。那并不是刺入肉质的柔软触感，而是一种奇特的空洞感。lp3FG
“抓到你了，”林渊伸出手抓住卢扬的手腕，胸口被刺穿似乎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你说的对，我确实不清楚这把刀有什么特点，所以我选择赌一把。赌你会留些情面。”lp3FG
林渊向前走了一步，编号十四在他体内刺得更深，卢扬甚至能感受到从雨衣之下传来的碎裂感。水从林渊握住卢扬手腕的手上涌出，浸透了卢扬手里的编号十四，潮湿的感觉从卢扬的手指末端一直向前传递。“你不松手吗？”剧烈的动作中林渊黄色雨衣的帽子掉落了下来，露出了他的脸。林渊的脸上布满了啃噬的痕迹，一块一块的咬痕将他有些帅气的脸变得狰狞无比，他脸上的皮肤干瘪发脆，随着他的说话的动作而不断地断裂开来，但的断裂的同时又有雨水浇在上面，将两块分离的皮肤重新黏合在一起。“为了一把匕首将自己的命搭上可能不太值当。身外之物毕竟还是身外之物，我们之前讨论过这种事的。”lp3FG
是啊，确实讨论过这种事的。但现在无论是你还是我都跟那时的孩子不尽相同了。可是这把匕首并不是我说放开就放开的，它比起馈赠更像是一个诅咒。来到见夜市的所有离世庭院的术士在获得园丁伊薇特的私人藏品的同时都会被下达一个诅咒，一旦术士们丧失了武器的所有权，就会被列上伊薇特的猎杀名单之中，享受到跟见夜市的囚徒们一样的待遇。至于如何判定武器所有权的问题，伊薇特没有明说。但卢扬并不敢随便地赌判定的概率。他还记得在密大念书的时候有一门课是专门讲解术士们口口相传的传说的，其中就有园丁的名单这个让许多触犯了离世庭院条例的术士们闻风丧胆的东西。课程中还展示了被伊薇特追猎的可怜虫们的照片，那些家伙剩下的一点东西以及伊薇特追猎和处决的过程让他们这些在下面听了的人都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不少人当堂就吐了出来，下课回去之后还被噩梦折磨了好久，不得不求助于学校的术士，让他们帮助自己稍微模糊一下这些记忆。卢扬也是这些人之一。据任课的老师讲，这是为了告诫在密大念书的术士们，千万不要违反离世庭院的条例。千万不要向常人们暴露有关术士的存在与线索。lp3FG
值得一提的是，这门课的任课老师是伊薇特。她在讲课时带着的微笑虽然优雅，那种蕴含在其下的非人感也是学生们恐惧的来源之一。lp3FG
雨水从卢扬指尖的末端一路向上，最终缠绕在他的手腕之上。像是细线一样的触感让卢扬有了不好的预感。lp3FG
“那，我很抱歉，”林渊压低了声音。他拉动手指，卢扬的手腕齐根而断。整齐的切口上不断涌出鲜血，掩盖了肌肉和白色的骨头。掉落在地面上的手掌死死地握着编号十四，但卢扬已经感受到了什么。lp3FG
那是一种窥视感。是人类传承自始祖的恐惧。远古时的野兽在捕猎是总会蹲在树丛中隐秘自身的存在窥视许久，被窥视的可怜的成为猎物的人类总是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那是一种由心而生的本能的恐惧，从远古传承至今。直到大楼林立的当下也没有丝毫地褪色。lp3FG
“这就是，园丁的名单？”卢扬后退了两步，开始为自己最开始的想法感到后悔。他只是嘴上说说想要杀掉林渊，自己刚刚用刀子刺入林渊身体的时候还特意避开了所有的要害，没想到反而被林渊当作了机会，把自己的手腕砍了下来。lp3FG
“你总是对熟人这么心软，”林渊往前走了两步，捡起了地上握着刀的断手，“所以看起来我确实是赌对了。”lp3FG
卢扬的上下牙猛烈扣合着，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响声。那种被野兽盯上的寒意愈发严重，恐惧已经影响到他的思维。之前拜托密大校医处理的记忆再度浮现，而那些可怖的，难以演说的记忆让卢扬愈发的害怕。他已经成为那些被园丁追猎的人之一了，再过不久甚至可能出现开课程的教材之中，充当一个典型的反面教材。lp3FG
“没话说了吗？”林渊另一只手拉起了雨披掉落的帽子，盖住了自己有些头发稀疏头皮有些萎缩的脑袋，“还是说你也想知道当年的真相？”雨滴汇聚成成水流，从黄色雨披的各处流下，沿着衣服的褶皱滴落到地面上，在盛有不少灰烬的水洼中溅起水滴、留下波纹。卢扬挣扎着抬起头，想要看清林渊的表情，但视线所及只有兜帽洒下的一片阴影。lp3FG
“走了的人，为什么还要回来呢？”林渊看着跪在地上不断张合手掌，操纵着灰烬试图停止手腕创口不断流出血液的卢扬，“离开的人，就应该永远的离开。不要再试图回去。因为无论是谁，都都没有办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lp3FG
林渊把卢扬的断手和编号十四从自己的胸口抽了出来。他伸手捏着编号十四的刀刃，把匕首从卢扬的手中拽出。“永别了。”林渊丢下卢扬的手，握住匕首的握柄，低下身子对准卢扬的太阳穴，把编号十四扎了进去。lp3FG
林渊站起身，侧过身子避开了卢扬向前扑倒的身体。卢扬的身体倒在了泥水中，溅起大片的水花。这段巷子里的雨下得越发大了起来，落在地上溅出大片的水汽。在浓密的水雾之中，林渊握着编号十四的身影消失不见。lp3F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