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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哈尔施塔特之遗(一)

  “我是翱翔天空上的雄鹰,lhP5B

  我是隐蔽森林中的树木,lhP5B

  我是紧握在手中的利剑,lhP5B

  我是战斗中保护你的盾,lhP5B

  我是书信中的一个词语。lhP5B

  我是知识的唯一代言人,lhP5B

  我是挑起大战乱的长矛,lhP5B

  我是激起思想火焰的神。lhP5B

  …lhP5B

  是谁领导了山巅的集会,如果不是我?lhP5B

  是谁说出了月亮的年龄,如果不是我?lhP5B

  是谁安抚了太阳的躁动,如果不是我?”lhP5B

  满月当空,夜阑人静。lhP5B

  赤身裸体的平民男人们徒手向山林深处爬去,身披色彩明丽披风,手配金饰的贵族或妇女举着火把在后面缓缓前行,孩童们则在大人们中间走过,年长的在前面领路,年幼的,跟在母亲身边。lhP5B

  他们一齐唱着这首源自山林或田野或溪流的赞歌,在神圣的月光下,徒步翻过捷克—波西米亚山脉。lhP5B

  在女神安努的庇佑下,吟游诗人们吹响“艾伦的竖琴和魔笛”,使驻守此地的士兵坠入梦乡,人群推推搡搡,到达一处空旷的林间空地——凯尔特人的“圣所”。lhP5B

  他们唱的愈发大声,每一个族人都难掩虔诚,就连稚童都咿咿呀呀的唱着。lhP5B

  金发壮汉们满脸胡须,大口大口喝着最烈的葡萄酒,用石灰水漂白的小辫子蓄在脑后,有的男人还将皮肤染成蓝色,戴上牛角造型的青铜头盔,高举各类祭品,将物品献给自然的圣灵。lhP5B

  皮甲,剑鞘,马鞍,盾牌等制物都刻上一层精美的曲线螺旋状装饰花纹,镀上金边或银边,又或是镶嵌宝石或橡子。lhP5B

  无数号角被男人们吹响,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人响起战场的喧嚣,配上壮汉的吼叫声,混乱程度简直相得益彰。lhP5B

  他们狂热,勇猛,且善于战争。古希腊学者斯特拉博指出,他们坦率、天性狂热,“像狂暴而冲动的野兽”。而此刻,他们就如同丧失理性一般,嘶吼着,与自己的同伴们搏斗。lhP5B

  藏在山林深处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们,瞳孔震惊地放大着,看着这乱像百出的一幕。lhP5B

  如果她听得懂最为古老的凯尔特语,那么她其实就会明白,眼前嘶吼着的男人们不过是在玩耍,顺便询问“祭司在哪?”罢了。lhP5B

  “你感觉如何?”一旁身着素色长袍的中年人不带任何感情地询问道。深棕色的眼睛在林地栖息久已,终年与沼泽相伴,使致不可避免地染上混浊。lhP5B

  女孩颤抖着双唇,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震碎了,最后摇着头,用生涩的英语说道。lhP5B

  “他们让我很惊讶,这是否过于野蛮了?”lhP5B

  她叫林德尔,是艾瓦伦家族才回来的后人,在遥远的东方,她的父母为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桑梓”。lhP5B

  她随母姓,父亲卡纳维丹·艾瓦伦带着她和母亲远渡重洋,在中国扎了根,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现在跟随祖父生活。lhP5B

  祖父老韦鲁斯·艾瓦伦是一位受凯尔特人敬重的德鲁伊祭司,但令人尴尬的是,她作为一个人类和神秘学家的混血,却是没有丝毫神秘学家血统的人类。lhP5B

  原谅她的浅陋,但这种场面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着实有点恐怖。lhP5B

  不过,很显然,她正值壮年的祖父老韦鲁斯对此嗤之以鼻,“哼,不过是普世之人的偏见罢了,好生瞧着吧。”lhP5B

  这样说着,他便手持着一柄镶嵌橡果的权杖,缓缓走出林子。lhP5B

  随着素色长袍出现在空地上,先前粗鲁吼叫的壮汉和吹响号角的吟游诗人其其噤声。他们纷纷恭敬地放下贡品,退至空地边缘,持着火把,向身着长袍的长者行礼。lhP5B

  老韦鲁斯泰然处之微微颔首,浑浊的目光扫视一周,男女老少都静默着,只有火把烧焦木炭的噼啪声在空气中蔓延。他抬首望向明月,细细端详,两刻钟之后,他凝重地低下头颅,垂目不语。lhP5B

  一旁准备已久的壮汉们赶紧惶恐着将自己猎到的活物送到祭司跟前,将它们开膛破肚,供长者观察。lhP5B

  老韦鲁斯幽幽地睁开眼,凑近一只被割开喉咙的乌鸦,将权杖对准了它,口中念念有词,吟唱咒语。lhP5B

  绿色的神秘学光辉闪过,老韦鲁斯不紧不慢地走向远处的一棵粗壮的橡树,那是他们的“圣树”。lhP5B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缓跪了下去,虔诚地向橡树扣首,吟游诗人将准备好的金镰奉上,按照仪式,此刻橡果应被金镰收割,由老韦鲁斯的白色斗篷接住。lhP5B

  但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lhP5B

  今年的“圣树”没有给予橡果,素色祭祀的斗篷仍然空空。lhP5B

  人群开始骚动了,这是他们以往从未遇见过的景象,至少不在这时,金发壮汉们的脸色愈发凝重,却还是在等待祭司的吭声。lhP5B

  当他们全部安静时,林德尔可以听见树林里的猫头鹰在嚎叫,乌鸦的叫声也突兀地响起。lhP5B

  老韦鲁斯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佝偻着腰,接过吟游诗人的金镰,将其插入坚硬的泥土中。lhP5B

  林德尔听见,她祖父的声音在林间空地中盘旋,古老而渺远的吟诵声自吟游诗人们口中传唱,飘向遥不可及的月光。lhP5B

  “在摩利甘女神和布罗迪维斯的显兆之下,我从中窥得先机,圣灵之父达格达为哈尔施塔特的遗民指引生路。”lhP5B

  “祭司作为桥梁,沟通山林与沼地的神灵,走向自然提供的庇佑之所。“圣洗”过后,时间回转,万物重塑,艾瓦伦家族将会成为族人们最后的指引,或飞跃仙宫,或转世为安。”lhP5B

  老韦鲁斯的声音逐渐平静,带着莫名的沧桑,似乎这场祭祀耗尽了他的心神。这场“圣所”的祭祀最后以一句疲累的总结收尾。lhP5B

  “达南神族的血脉未曾断绝,祂的后裔们将以超于族嗣们的力量,为哈尔施塔特做出贡献。人类与神秘学家本质无差,艾瓦伦即为阿瓦隆,将会赐福于每一位族人,不分贵贱。”lhP5B

  说罢,他挥了挥手,闭目不再理会族人们希冀的眼神,又或是欲言又止的踌躇。lhP5B

  他佝偻着腰,拖着一席素色长袍,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如当初出现在林间空地那般,无人阻拦。lhP5B

  这些或金发碧眼,或红发蓝眸,又或是黑发黑眸的哈尔施塔特遗民目送着这位尊贵的祭司,颤颤巍巍地走进山林深处。lhP5B

  ……lhP5B

  …lhP5B

  林德尔有些惶恐地搀扶着自己的祖父,关心地问道。lhP5B

  “您还好吗?”lhP5B

  这场祭祀所带给她的,不只是野蛮和粗鲁,更多的是那原始的,来自数千年前的,植根于大自然的震撼。lhP5B

  扭曲旋转的金色线条充斥着整场祭祀,它们或张扬或低伏,或出没长袍衣袖,或嵌满盾牌徽章。lhP5B

  不同于林德尔耳濡目染的对称美学,他们粗暴地打破了世界主流所崇尚的秩序和庄重,野性、暴力才是大自然的主流语言。lhP5B

  让人不得不感叹,只有源自自然世界的独特民族——凯尔特人,才能支撑如此鬼斧神工的神性艺术。lhP5B

  “不必如此小心。”lhP5B

  她听见她的祖父如是说道。lhP5B

  “可…”林德尔还有些犹豫,“您看起来……”lhP5B

  她想起刚才的祭典,这位白袍长者所展现出的疲累,眉毛为难地拧在一起,视线不断在她的手和祖父之间游移。lhP5B

  但下一秒,她,亲爱的祖父,便毫不客气地推开她的手。lhP5B

  接着,在林德尔奇异地目光下,老韦鲁斯松开权杖,挺直了身子,在噼里啪啦的响声中,他褪下素色的长袍,从佝偻老人再次恢复成一个正值壮年的男性。lhP5B

  男人的身躯不断伸长,一点点遮住天上那轮皎洁的圆月。枝叶婆娑,飘渺的影,在林德尔的瞳眸中摇曳。女孩紧呡唇瓣,不让自己泄出半点声响。lhP5B

  “不必如此小心。”lhP5B

  老韦鲁斯再次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似乎是对女孩的宽慰,但他的眼珠微微外突,观察着周围的环境。lhP5B

  这里多是人高的灌木丛,周围生长着林德尔认不出的植物,只有狭窄幽暗的一角露出隐秘的空隙。lhP5B

  “随我回去吧。”lhP5B

  话语空空落下,拖着一地炜烨,在复杂的山脉中穿行。lhP5B

  他们跨过沼泽,伏首望向月光,湖中月影静候灵归,结于自然,脚步从未停止。窸窸窣窣的响动可不是什么好玩的橡实,圆溜溜的,如同满月般滚落山头。lhP5B

  树木,树木,还是树木。除了美味可口的醋栗,她几乎认不出所有植物,将它们从乔木和灌木中区别开来,就是她最大的努力了。lhP5B

  跟随韦鲁斯兜兜转转,他们在一座庄园前停下脚步。朦胧感伴随着林德尔整趟路途,在某种大型神秘术式的影响下,她只能看清韦鲁斯的背影。lhP5B

  “为什么我根本看不清路?”lhP5B

  韦鲁斯的脚步微顿,随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lhP5B

  “孩子,因为你的品德还未展现。你要凭实力取的‘圣湖’的信赖。”lhP5B

  林德尔似懂非懂,借着她父母所读小说经验猜测道。lhP5B

  “是要我进行某种仪式吗?”lhP5B

  老韦鲁斯停下步伐,背对着林德尔,摇了摇头,素色长袍的长者此刻看起来如此深不可测,神圣而不可侵犯。lhP5B

  “那是要我通过某种试炼?”lhP5B

  林德尔再次猜测,心中对这个神秘的族群又多了几分敬畏。lhP5B

  “都不是。答案很简单。”lhP5B

  高深莫测的长者还是摇头,他转过身,对着林德尔,摸了摸他花白的须发,平静地回答。lhP5B

  “待久了,自然就熟悉了。”lhP5B

  “时间会证明一切,在这期间,‘阿瓦隆’对你只会开放部分区域,每日所对应的路线绝不相同。”lhP5B

  “记住这些,我会在每日第一缕阳光升起的三个小时后,在图书室等你。”lhP5B

  林德尔点点头,表示一切知晓,清澈的深棕色眸子泛着水光,透着股倦意。lhP5B

  老韦鲁斯,她的祖父贴心地,故意放慢语速,以保证她能理解每一句话,这也导致了老人家的话听起来格外催眠。lhP5B

  “那么,祖父,每天的路线什么时候会变?”lhP5B

  白袍祭司嘴巴一张一合,她却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着他渐渐消失在朦胧雾气之中。lhP5B

  林德尔懊恼地朝空气踢了一脚,脑海里只有老韦鲁斯最后的传音,“没有固定时间”。lhP5B

  好吧,今天路线变换的时间是,现在。lhP5B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