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冷死寂的太空之中，“泰拉”的碎片如同绽放的石蒜花一般沿着地球原本的公转轨迹环绕着太阳运动。由于整个地球在爆破中损失的质量并不是很多，大部分的碎片还是颇为离散的“团聚”在一片虚空之中。想必再过个百万、千万余年，这些地球的碎片会在宇宙伟力的作用下活出第二世，重新凝聚为一颗以岩石为主的星球。3XzJmS
只是，待到那时，它能否再次演化为一颗宜居星球？仍是一个未知数。3XzJmS
在朵以行星碎片为花瓣的太空石蒜的轨道上，一座棱角分明的轨道居住站伫立在那里，犹如这朵死亡花朵生命的延续。这座在地球的废墟上漂浮的居住站正是“纪念碑轨道居住站”，“科学院”的核心，“遗民”的精神故乡。3XzJmS
在这座居住站的核心地带，有一间专门为“首席社会学家”预留的办公室。尽管大多数时候的多数“首席社会学家”更喜欢待在托庇他们另一个头衔下的火星居住站，但李薇很难归类到大多数里。3XzJmS
在科学院的框架下，“物理学家”们位于鄙视链的顶点，他们在他们的脑海里钻研着精深的理论物理和数学理论，是绝大多数学者们渴望成为而无法成为的白月光；“工程学家”们稍微次之，他们操持着整个国家的经济建设和工业生产，甚至于军工设备也几乎全部出自他们手中，他们承担着将理论转化为应用的关键工作；而“社会学家”嘛，要知道“生物学终究还算是一门科学”。如果说“社会学家”真得什么都没有那肯定是撒谎，无论是各个星区乃至各个殖民地的管理理论依据，还是帝国海军、陆军的战斗理论，全都仰赖“社会学家”之手，他们在新世界开拓、政治学、军事学领域的拓荒也无人可以抹杀。3XzJmS
但……在鄙视链最底层的社会学院掌握着整个科学院、整个帝国的领导权。3XzJmS
尽管在名义上，科学院内三百个院士席位每个院各自一百，落实到实践之中，掌握了行政实权的社会院则开始了超超超超超生。历代首席社会学家以安抚其它星区和行星殖民地的名义，渐渐将“只有院士才能担当总督”扭转为“只要担当过总督就必须成为院士”。而地方总督卸任，返回太阳系之后，在整个科学院内依然要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如此往复一百余年，很快分属“物理学院”和“工程学院”的院士们实际上压根不懂物理也不懂工程，而这也很快成为常例本身。3XzJmS
在坚持三百席院士不动摇的旗帜下，实际上的社会学家们就挤占了其它学者的院士名额。这正是整个帝国对“社会学家”不满的来源之一。3XzJmS
与历代醉心于权术的首席不同，李薇她任内大多数时间都泡在“纪念碑站”里处理她的项目。盖因“院士”在这个帝国不仅仅是一个学术身份也是一个政治身份，随着帝国疆域的不断扩大，行政部分就遭到切割，安置到火星居住站，而“纪念碑站”腾出来的空间则全部由研究部分接手，用于统帅、主管整个帝国的科研工作。3XzJmS
这间办公室早上还专门有人来打扫过，但现在又散布且混杂着各式的公文和研究资料。李薇则盘坐在她的椅子上，左手挂在椅背上，右手食指抬起眼镜，拇指和中指缓缓挤压睛明穴。3XzJmS
一位胸前别着物理学院标志的超生社会学家推门进来。他是一位壮年男子，双眼已经更换为义眼，右手也加装了第二根拇指，身上也总有一种抹不掉的硝烟味，而其它的义体倒是没也办法从外表直接看出来。3XzJmS
这就是“首席社会学家”的第二顶帽子，或者反过来说，“首席社会学家”是“独裁官”的第二顶帽子。程序上来说，“独裁官”才是整个帝国名义上的至高权力，一般仅仅在战时授予，但这个国家也压根没和平过……3XzJmS
“看看这个。”李薇摘下眼镜，正坐起来，揉了揉脸的同时把新鲜出炉的纸质文件递给维瑟尔。3XzJmS
维瑟尔先看了眼，“芬哈本尼斯星区：伦理审查委员戴森、皮翁合成人研究中心”，他心头就是咯噔一下。3XzJmS
他一目十行地阅读完整个文件，确定这份文件的内容和他的猜测相差仿佛后，然后连忙抬头道：“我们不能这么做！”3XzJmS
“做什么？”独裁官擦了擦刚刚摘下来的眼镜，架了回去。3XzJmS
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又通过副脑让墙上的显示屏投射出居住站外的景色：那一轮仍在熊熊燃烧的太阳。3XzJmS
独裁官站在虚假的太阳前面，她的面庞被淹没在她自身的影子里。李薇反问道：“你是说，我要因为她的姓、名而放任一个边疆星区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吗？”3XzJmS
维瑟尔叹了口气，道：“独裁官，您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原则上我们不应该放任。”3XzJmS
“但对涅墨西斯的进一步打压可能会让这一切看起来……”维瑟尔吞吞吐吐。3XzJmS
这种封闭的办公室内墙上的屏幕在这个时代被成为“景窗”。尽管它实际上就是一个单纯的大屏幕，但设计上来说，这块景窗的存在是为了缓解工作者在居住站内工作时产生的种种心理问题。和社会学家们主导的大多数东西类似，有用，但只有用一点点。现代人类已经完全适应了居住站生活，需要拄这条拐杖的人类少之又少，而那些被带到居住站工作的奴隶种族们……他们大多数也用不起、用不上、用不了这玩意儿。3XzJmS
李薇随手一划，景窗便放映出芬哈本尼斯III的景色。3XzJmS
那颗为了“不可避免之事”而重建的、比火星还要巨大的理想城世界，那规模惊人的行星环港口。3XzJmS
“这颗星球很有潜力，这个星系也是。”她后退几步，与维瑟尔并肩，一同看向景窗。3XzJmS
然后她对维瑟尔说：“甚至有人说这个星系它比太阳系更适合做我们的首都星系。”3XzJmS
这是当然的。在遥远的过去，这颗星球、这个星系就是一个古老的星际帝国的、一个古老的星际联盟的首都。这个星系的位置是精心挑选的，通过它的航道能够很好地辐射整个银河的两条、甚至三条悬臂！这句话本身……当然没有任何问题。3XzJmS
但“这句话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就意味着这句话以外全都是问题！再加上维瑟尔刚刚读过的报告，那问题就更大了！3XzJmS
随着人类的帝国其疆域的不断扩张，再发明超空间引擎的这一百五十余年里，帝国的边疆已经逐渐发展到了一个目前技术水平下的极限，从太阳系出发无论是向哪个方向航行都需要最少一年才能抵达边境星系。而这也意味着一旦烽烟此起彼伏，属于中枢的舰队必将疲于奔命。由此，中枢对边疆星区的管理重心转变为安抚。3XzJmS1
而这份安抚的实质是防止边疆星区的大规模叛乱——无论是奴隶种族主导的叛乱抑或是星区总督主导的叛乱。3XzJmS
在眼下这个情况，按常规的做法毫无疑问是杀鸡儆猴以绝后患、以儆效尤。3XzJmS
这也正是李薇与她的政治顾问在此问对的原因：太阳系不能这么做——不应该直接这么做。只因为对涅墨西斯派、对“先军派”的进一步清算会导致太阳系的政局不稳，会释放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3XzJ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