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梅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所适从地沉默了半晌之后，她惶惑地低声问：“姐、姐姐……你……你真的要这么做？”3sHdX
一时间，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马蹄声。过了一会儿，雅尔薇塔低低地“嗯”了一声。3sHdX1
“但是……姐姐，你是圣迹教会的圣骑士……”3sHdX1
“我知道。”雅尔薇塔的声音在风中传了过来，女人紧紧地咬着牙齿，仿佛从牙缝里将这句话挤了出来，“我知道，小梅，我知道……但在是圣骑士之前……！”3sHdX
她的音调陡然拔高，旋即在冰凉的风里，有几滴更加冰凉的液体落在了她的额头上。3sHdX
有那么短暂的一刻，梅茉甚至忘了如何言语。她知道，姐姐这句话等同于在告诉她，姐姐已经不仅仅要“放她走”了，还要和她一起逃离。3sHdX
而这，对于圣迹教会来说，已经不只是渎职那么简单了。这是庇护异端，是彻头彻尾的叛教行为。3sHdX
“这真的好吗？”梅茉喃喃道：“姐姐，你曾经那么努力，那么努力才当上圣骑士，离开家……”她说着说着，不由得哽咽了。姐姐费尽千辛万苦才成为她一直憧憬着的骑士，如果这一切都会因为自己而被全部抹去的话……3sHdX
“如果和审判庭的人解释清楚的话，是不是还有办法……”3sHdX
雅尔薇塔猛然低喝一声，打断了梅茉的话。她咬紧牙齿，英气的剑眉皱成一团，厉声道：“他们肯定会把你烧死……就算我是拉蒂娜大导师的扈从，也救不了你……我再清楚不过，审判庭那些家伙，向来是宁杀错不放过的！”3sHdX1
梅茉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儿，马匹奔驰的速度渐渐放慢了，女骑士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嘲的笑意。3sHdX
“你知道吗？小梅，我啊，其实是个胆小鬼。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要的不是这种贵族千金的生活。但那个时候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也就满足了。如果不是父亲想把我嫁出去，我也不会走投无路地逃出家。但就算是这样，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如果不是大导师恰好捡到了我，我可能已经冻死在街头了。我原本没有做骑士的资格，因为我只顾自己，却将你一个人留在了那个家里……所以，是我对不起你，小梅。”3sHdX
“小时候，我曾经发誓要保护你的……”3sHdX3
雅尔薇塔的最后一句话随着风破碎消散，留在了两人的身后。梅茉将这句散碎的话拢在心中，细细品味。某种酸涩而温暖的东西在她的胸腔里膨胀，然后化作流出眼眶的泪水。3sHdX
梅茉曾经以成为骑士的姐姐而自傲，也为姐姐能逃出家庭的阴影而欣喜——梅茉觉得自己完全能应付得来父亲和他的威逼。但在姐姐看来，她却相当于当了逃兵，将妹妹一个人留在父亲的阴影下，有的只是满心的愧疚。而当了圣骑士后，姐姐甚至更加没有立场，也没有闲暇来干涉家族事务了。3sHdX
“刚刚成为圣骑士的那一年，”雅尔薇塔絮絮地说，“大导师见证着我在圣女殿下的面前发下神圣誓言。那时，我立下的圣誓是‘守护’。但我要守护什么呢？”3sHdX
她忽然不无凄凉地一笑，“我想，我要守护无辜的民众，我要守护遭难的弱者，我要守护圣迹的荣光，但在这些之前，小梅，我心里想到的是你。那个时候我觉得我不配被圣迹认可，因为我……我确实这么想了呀：你才是我真正要守护的人。但你也看到了，圣迹给了我祝福。你说，是不是圣迹也认同我守护你呢？所以刚才，我决定遵守我发下的誓言。”3sHdX
梅茉静静地听着，小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丝甜甜的笑容。3sHdX
“谢谢你，姐姐。”她低声说，靠在女人的身上。在这一刻，即使耳边是狂风呼啸，竟然也感到说不出的温暖安心。3sHdX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但姐姐……如果你选择我这边的话，教会那边要怎么做呢？你不做圣骑士了吗？你的大导师呢？不能拜托她为我解除恶魔契约吗？”3sHdX
雅尔薇塔叹了口气，“恐怕不行。我和大导师都是武人，对于这种东西没有研究。至于大导师那边的话……唉，只能之后再想办法了。我想她至少会听我解释，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3sHdX
梅茉默默点了点头，心里也知道，姐姐这一走，几乎肯定就会被定性为“叛教”，而那位大导师再怎么关爱姐姐，但毕竟是圣迹教会的人，对于叛教者的反应也可想而知。可这都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是——3sHdX
“姐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想办法解除恶魔契约吗？”她低声问。3sHdX
“是啊。”雅尔薇塔声音中的忧虑越来越重了，“但目前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只能先逃再说了。总之，我们先逃出国境吧。”3sHdX
梅茉吃了一惊。你说我一个遵纪守法的三好公民，怎么就要沦落到得肉身出境的下场了呢？3sHdX
过了一会儿，雅尔薇塔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想得没错，那个审判官见我迟迟不回去，就会明白我已经……叛……”她张了张嘴，最终也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叛教”这个词，“……已经离开了。他肯定会猜到我们会逃出国境，所以追兵怕是少不了……”3sHdX
梅茉点点头，毕竟埃西托家本来就是王国东部边境的小贵族，领地离国境线很近，要肉身出境不要太容易。那个审判官就算是个猪脑子也应该会想到这一点。而且这个世界还有“传讯石”这种东西，虽然只能定点联络，但只要联系两人逃亡路上的其他教会据点，派兵前堵后追一下还是没问题的。3sHdX1
算算时间，现在那个审判官应该已经发现父亲书房里的那些“好东西”了。虽然不是他想象中的恶魔的秘密，但“主教勾连边境贵族贪|污|受|贿”这件事，应该也足以让他送几个人进监狱了吧。3sHdX
“姐姐，如果拉蒂娜阁……呃，拉蒂娜女士接到这个消息，会来追咱们吗？”梅茉心中一动。3sHdX
“不会的。大导师还有任务在身。她带队向北方，咱们要去东方边境，根本来不及的。”雅尔薇塔回答道。3sHdX
顺嘴问了一句拉蒂娜的目的地，梅茉在脑子里的地图上勾画了几笔，发现拉蒂娜的前进路径和自己的逃亡路线正好呈一个完美的九十度直角。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要是这个圣殿骑士来抓自己的话，姐妹俩就算是插翅也难飞。3sHdX
随后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是一味地纵马沿乡间小路狂奔。扑面而来的风混杂着土腥气息，吹得梅茉脸颊生疼。但饶是如此，也吹不散两人身边萦绕着的压抑和沉默。3sHdX1
这是一座靠近德烈努尔王国东部边境的小村子，小到连买个炼金灯都得精抠细算的那种。在这种月黑风高的夜晚，自然也没有谁会浪费炼金膏，早点上床挺尸，明天早起种田才是正道——3sHdX
雅尔薇塔站在旅店门外，焦急地咬着嘴唇。这是这家小村庄唯一的小酒馆兼旅店，不过在这么黑的晚上，关了门熄了灯看起来也和其他民居没什么两样，还是妹妹指点给她的——话说回来，妹妹能在这么黑的环境下视物吗？3sHdX
自己和妹妹已经奔波了差不多一天了，无论是人还是坐骑的体力都已经达到了极限。尤其是妹妹，本来就身体娇弱，还穿着一身单薄的礼服长裙，在夜晚愈来愈寒凉的秋季，连夜赶路肯定是撑不住的，必须得找个地方落脚休息才行。3sHdX
雅尔薇塔深深吸了一口气，高高举起手。但还不等她再次重重地敲下去，旅店大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传来粗声粗气的女人喝声。3sHdX
一个脸上有些雀斑，包着头巾的年轻女人提着油灯出现在门后，满脸倦容和怒色。3sHdX
还不等雅尔薇塔开口，她身边的梅茉就迈了两步，怯生生地说：“大姐姐，我们想要住店，可以吗？”3sHdX
少女娇柔的嗓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响起，旅店少女顿时呆住了，她望着梅茉，眼神不由得有点发直。过了片刻，她才如梦初醒地为两人让开路，表情也有点恍惚，连声道：“可以可以！来来来，快进来！哎呀大晚上的还赶路……累坏了吧？赶紧休息一下……”3sHdX
梅茉笑盈盈地冲她做了个提裙礼，拎起裙角蹦蹦跳跳地走进旅店。而雅尔薇塔的表情则有些别扭——她知道妹妹对女性格外有效的魅惑光环，对于她这么个脑筋有点死的圣骑士来说，这么做近乎作弊了。3sHdX
进店后简单几句话，梅茉就把情况盘问了个大概。给她们开门的女人名叫玛丽，和自己的母亲一起经营着这家简陋的小旅店。不过可以想见的是生意并不好，因此只能勉强度日。3sHdX
玛丽给她们安排了一间客房，或许是因为灯光昏暗，她没看到梅茉头顶的角，反而一眼看出穿着礼服的梅茉身份不一般。于是她没有多问，为她们点上了一盏油灯，就去照顾雅尔薇塔的马匹了。3sHdX
望着房间里脏兮兮的地板、满是蛀洞的床架和散发着不妙气味的破口夜壶，梅茉嫌恶地撇了撇嘴，这房间里唯一能算干净的大概只有充当床垫的稻草了。不过，在马上颠簸了半天，她确实是累了，也顾不得那许多。3sHdX
少女“嘿咻”一声坐在了稻草床上，掀起裙摆，裙下两只娇小的白丝纤足抖啊抖的，用力踢掉鞋子，然后抱起膝盖。雅尔薇塔有些心疼地望着她沾满灰尘的礼服长裙，捡起那两只高跟鞋在床边放好。3sHd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