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院惠祐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他的视线在手机屏幕显示的数字处停留了很久，最后才迟迟地移开，让眼睛重新扫向咖啡桌上的那一排书。40BSX
《怪屋女孩》、《爱尔兰神话总编》、《古代艺术与仪式》、《雅典帝国史》、《凉宫春日物语·卷一》、《罗厄尔诗集》、《局外人》。40BSX
这些都仍只是市场上很容易就可以购买到的简装本，它们摆在桌子稍远的那一侧。桌子的另一端同样放着书，但和前者不同，另一端的这些书，是或许称得上奢侈品的东西。40BSX
《哈佛形而上学研究》、《哈佛元伦理学研究》，以及最后，《哈佛古代哲学研究》系列。40BSX
它们……这些漂亮的著作，每一本都是有着雅致设计的精装本，拥有迷人的皮革封面，烫金的书名，触感丰富的纸张。如果时间逆转到过去，它们所拥有的气质，足以被视作是唯有古代贵族的书架和历史悠久的图书馆才能妆点的秘传。40BSX
买下它们之前充满了期待，但实际拿到手里后却略有些后悔。40BSX
惠祐苦笑着让视线一一扫过那些书的书脊，他知道这些都是心理作用，主要还是因为它们实在太贵了，几乎把他刺伤。40BSX
他其实也清楚，今天就像是在消费能力的边缘试探了一轮，有些落差感是正常的。但他还是忍不住以最挑剔的目光在书本上寻找着毛病，就好像这么做能让他好受一点似的。40BSX
惠祐现在正坐在一家咖啡书店里，这些书是他专门委托书店主人订购的。40BSX
其实，惠祐和书店的主人也并没有那么熟络，最多也只是偶尔惠顾，可以聊一些生活话题的程度。40BSX
直到偶然一次，惠祐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可能是刚喝完酒还有些微醺，他在夜里近乎吹牛似的请求店主人帮忙：“……我对这几本书的精装版有些兴趣，但可惜国内似乎已经不再版了，要是你能搞到就好了。”40BSX
他当时恰因一些环境因素再次沉寂在了和前女友最后一次争执时的报复性情绪里，尽管他不认为分手完全是女友的责任，但正因如此，他又一次掉进那糟糕的情绪里时才变得更加逞强，更加卖弄学识。40BSX
可无论他本人是怎么想的，多么的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这里的书店主人却是个真正爱书，有些罕见门路的人。40BSX
书店主人反复却确认了惠祐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些书，而尽管惠祐那晚并没有喝太多，他却很糟糕的，飘飘乎双脚贴合不到地面。他毫不在意地说是，哪怕贵一些也无所谓。40BSX
“我刚好有些门路。”书店主人点了点头。等到他再次和惠祐联络的时候，惠祐发现这批书已经被订购了……今天他来提货，天呐，尤其是那套《哈佛古代哲学研究》，简直是一座金丝绣线缝纫的小山。40BSX
他之所以断断续续地想着要买这些书，一方面是因为他想给自己对神秘学的兴趣收个尾，但或许更多是因为他和他前女友分手的理由与神秘学很不幸的有些让人遗憾的关系。事实上，他对神秘学的兴趣从没熄灭过，只是亲身去研究神秘学的愿望，已经在那一次纠纷的和弦之前，便早早的消失了。40BSX
用理性的语言说……神秘学研究其实像是重新探索古代人对于更古老时期的哲学和神学的思考。继续用理性的语言来解释，神秘学也可以认为是对民俗学，人类学的研究——既可以从现代的角度去思考，也可以直接代入古人的角度去看。40BSX
惠祐认为所谓的神秘学应该是像是哲学史或是美术史之类的东西，不过是把艺术家和艺术品替换成了民俗、神学、巫术传统罢了。40BSX
惠祐也不想过于傲慢地宣布这些“有些人”都是离谱的怪人，但他们的做法在惠祐看来实在是过于荒诞。40BSX
你拿出一篇神秘学……说得干脆具体点吧，你拿出一本维多利亚时代某派系通灵者的笔记本，上面记载了这位通灵者对死者世界和生者世界的往来记录，一些通灵术理论，一些“魔法”的施行方法。40BSX
Séance（降神会）的布置规范，围绕圆桌建立联系的方法，集体冥想，死后世界的层次结构……40BSX
惠祐也会觉得这些内容很有趣，他会惊讶于那个时代最著名的通灵家设计的通灵范式竟然是这样的，他会惊讶于当时的人竟然是这么认知这个世界的，他觉得这些确实很有趣。40BSX
同样读完这本笔记本，他们同样大喜过望——然后立刻就要开始修行了！修行通灵术！40BSX
哦！没错！世界就是这样的！这么做就可以和死者通灵！我们要开始神秘学实践了！哦哦哦哦哦！我感受到了一股寒风！40BSX
什么？你在说什么？你懂不懂通灵术的基本原则啊？真正的通灵术，根本就没有……和……以及……那些都是好莱坞编剧瞎搞的！真正的通灵术啊……40BSX
实际上，他们之间的关系早该结束了，只是，他们都没料到最后的争执会是这样。40BSX
因为神秘学分手了，别人如果听到这个，一定会很惊讶吧。40BSX
惠祐原本以为自己想到这事时会恼怒，结果他发现自己心中有的只有遗憾，他又叹了口气，这次不是故作深沉，而是真的叹气。40BSX
但此时他的心底却开始纠结一些新的问题，不再是书的问题。40BSX
当他看向那小山一样的《哈佛古代哲学研究》时，视线越过书角，他能看到一个美丽的影子正慵懒地坐在咖啡厅的另一个角落里。她举止典雅，金发鲜亮，皮肤若百合般洁白，宛若降临人间的女神，仿佛是一个所有美好幻想共同构筑的假象。40BSX
光是看到她，任何一位男性都会不自觉地整理自己的仪容……她就是这样美妙的一个人，一名偶然坐在这间咖啡厅里的路人，天降的福气。40BSX
实在是太美了，惠祐坐正了一点，他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到书上，但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看向她。40BSX
而就在惠祐无意间和她对视的那一瞬，她竟对着他微笑了。40BSX
这个笑容让惠祐有些失态，他的嘴空洞的张了张，有什么声音想要从嗓子里跑出来。40BSX
然而很遗憾的，他实在是太缺乏这种场合这种场景的经验，他完全无法分清这个微笑是个邀约，还是完全出于礼貌。40BSX
心里感到空荡荡的惠祐晃了晃脑袋，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珍惜着视野边缘一闪而逝的倩影。咬着嘴唇，感受着裤腿和椅子靠背的摩擦，心不在焉地穿过一张张桌椅。40BSX
在那一系列简直跟谜一样复杂的咖啡机器的后侧，站着一个戴着眼镜，顶着卷发的英俊男人。40BSX
这位正是咖啡书店主人，惠祐钱包破产的元凶，古岛英二。惠祐走到柜台的时候，他正在擦拭几个陶瓷杯，起的动作就跟酒吧里的老酒保一样散发着某种独特的氛围。40BSX
惠祐无可奈何地瞟了他一眼，古岛那张脸帅得让他感到嫉妒。他顿了顿，组织好了语言：“这些书的质量都非常好，简直像新的一样。特别是那一套《古代哲学研究》，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完整……”40BSX
咖啡店主人慢条斯理地操作着那一堆复杂的咖啡机器，他把一个杯子放到了某个机器底端延伸出的一个探头下，噗，探头喷出了一大团水气，打在那马克杯里。40BSX
惠祐完全不懂这些复杂的过程究竟是为咖啡的哪个风味服务，在他看来这简直就像是魔法仪式。40BSX
“这么多书。”惠祐说，“我在想怎么把它们带回去。”40BSX
他等待了两秒，观赏着古岛叮当叮当沉默地操作那些咖啡设备，过了一小会儿，他终于等来了古岛的回应。40BSX
英俊的咖啡店主人放下了一个陶瓷杯，又拿出了一个新的，他问：“你女朋友不是开车来了吗？”40BSX
这个说法让惠祐不解，又有些烦闷，唤起了他原本侥幸避开的那些复杂的情绪，“噢，你说什么呢，你知道我和她已经分手了。”40BSX
又过了一会儿，大概三五秒，古岛才慢吞吞地问：“分手了？”40BSX
他知道古岛总是这样，在做咖啡的时候“响应速度”就会变慢，但他还是很困惑为什么古岛要再次提起这个他曾经狠狠诉苦的事。40BSX
惠祐只好提醒道：“那个灵气治疗所，我和你说过的。”40BSX
我不是说她。”古岛从一个高处的柜子里抽出了一个木制托盘……花纹很漂亮的木制托盘，“我是说你现在的女友，你们明明就差几个座位，却谁也不理谁？”40BSX
惠祐很是茫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店里只有那个漂亮得像个画中人的金发外国人。40BSX
“不是她？”古岛朝那位美丽的金发女士昂了下脖子，他把托盘摆好，把刚做好的咖啡摆在托盘里。托盘一边是一个普通的白色马克杯，另一边则是一个工艺品陶瓷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看上去相当美味的小蛋糕，“你们明明聊了那么多次。”40BSX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古岛一定是把我和什么人弄混了。40BSX
古岛用指头敲着桌子，惠祐扭头，看到古岛示意自己端起托盘。40BSX
“这个是……？”惠祐看着托盘上那个特别的陶瓷咖啡杯。40BSX
“Service（特别服务）。”古岛不做解释，又重复了一遍。40BSX
惠祐有些尴尬地端起托盘，他大概是知道古岛是什么意思了，但他真的不认识那个金发的美丽外国人。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因为先前办事特地穿的西装……起码比印着《五星物语》插画的T恤好。40BSX
反正是个误会……最差……最差也就是被当作前去搭讪的讨厌鬼吧。40BSX
可当惠祐下意识地看向那个金色的倩影原本坐着的角落时，他却发现那位美丽的女性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上了。他迟钝地转动自己的脖子，然后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40BSX
那个美丽的身影正坐在本属于惠祐的座位上，读着那些新买来的书，那些古代哲学专著。她坐在那儿的形象比惠祐本人更合适，就仿佛她才是那些书真正的主人一样。40BSX
惠祐端着托盘，慢悠悠地，迟疑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就像是一个初次拜访同学家的小男孩那么拘谨，他把托盘放下，那位女性注意到他了，但仍然埋头看书，只是对他点了点头。40BSX
“嘘，嘘——”她把一根手指放在了唇前，然后点了点椅子。40BSX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是多么没礼貌。他想找些事情做，于是先是想拿出手机，但又害怕开机的提示音吵到了对方，随后他又想端起咖啡……但喝这么烫的咖啡又会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最后……彷徨元发现自己唯一的选择其实是看书。40BSX
她好像在看《古代哲学研究》，那我还是读一本《元伦理学研究》吧……不对不对，也不行，如果她等会儿突然问起关于元伦理学的问题，我什么都答不上来怎么办？40BSX
时间渐渐的从书页间流过，回过神的时候，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喝掉了一半。40BSX
惠祐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端过了这杯咖啡，他有很多不太文雅的小习惯，有些时候，他觉得累了，甚至会毫无顾虑地趴在桌上，用上颚架着咖啡杯，让牙齿去咬杯壁——但那是在家的时候。40BSX
惠祐抬起头，觉察到那不知名讳的女郎早早合上了书，正在用一种奇妙的眼光看着他，可能是惠祐的错觉，他总觉得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丝潮红。40BSX
桌子太窄，女孩整个上身都安在桌上，这个举动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40BSX
惠祐很少喝女性这样亲密接触，他下意识嗅了嗅鼻子，咖啡香，还有一些别的气味。40BSX1
“就像小狗一样。”娴熟的日语，金发女性突然开口了。40BSX
惠祐愣了一下，彷徨院惠佑，惠祐是他的名，初次见面的女性能够如此自然地说出他的名字，让他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挂了工牌在脖子上。40BSX
“你还读过谁的诗？”她没有理财这个问题，反而笑眯眯地又问。40BSX
惠祐原本有另一套说辞来回答这个问题，但不知为何，看着她的眼睛，他说不出谎话。于是，他诚实地解释道：40BSX
“我读过一套叫做《海伯利安》的科幻小说，在那个故事里，诗人济慈扮演了一个神秘的角色，我就渐渐对这名诗人产生了兴趣，此后又读了一些其他诗人的作品。”40BSX
“有写过诗，但我对诗歌的格律一无所知，只是些堆积词汇的东西罢了。”40BSX
“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一点点。”惠祐想了想，试着去背诵：40BSX
“日语。”金发的美丽女士摇了摇头，她白皙的双手交叉在桌上，“是的，你的英语能力很低下，我对你的期望有些太高了。”40BSX
她的话让惠祐的心突然升起了一股慌乱……就像是被老师责罚了似的。40BSX
然而这位女性无论是谈吐还是外貌都与曾经教导过惠祐的老师没有任何一点相似之处。他现在感受到的慌乱完全没有源头，如果一定要解释，竟有些类似于……40BSX
有着如羊毛一样金发的美丽女性歪过头，她的一举一动都挑动人的心弦，她向惠祐问道：“‘把宝座建在新月上’，你知道为什么是新月？”40BSX1
“所谓的新月，亏月，半月，镰刀月，腊月，都与生命和死亡相关。半月是塞妮涅的象征，塞妮涅，希腊的月之女神，她是新生儿的保护者，丰饶和生殖力是属于她的权力。教会使用新月的符号……”40BSX
“是的。”惠祐承认道，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件事。40BSX
“告诉我。”有流光在她琥珀色的瞳孔间闪烁，“一定有一个特别的理由，告诉我。”40BSX
“这首诗的最后一句，‘向世界披露我的罪愆和耻辱’，我觉得……这样的说法很有趣。人其实很容易做明知道错误的事，但犯下罪孽后该怎么去做……”40BSX
“我想不完全是赎罪。”惠祐像是想把这个词语咽下似的吞吐：“其实也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但和赎罪并不完全一样。赎罪，我想更多是弥补悔过的意思。我做错了事，我的身心都该为此弥补，我认为赎罪是这样的意思。”40BSX
“但这句诗它带给我的感触是更加私人的……更孤立的东西。就像是通过揭露自己的罪行，来去除掉心中的一些什么。”40BSX
她温和地为惠祐补充道：“在希伯来语中，赎罪是‘遮盖’或‘清洁干净’的意思。”40BSX
“哦！那我想，就是赎罪吧。”惠祐不加思考地点了点头。40BSX
听到惠祐最后的答案，这位美丽的女性叹了口气。她直起了身子，不再半卧在咖啡桌上，但她身上那股慵懒的气氛却始终没有散去。40BSX
她软乎乎的依赖着座椅的靠背，扬起娇柔的脖颈，看向惠祐上方的某处。40BSX
金发的女士最后重新露出了笑容，看向了他，“你很容易被影响。但是，你不是信仰的类型，也不具备宗教的灵性。”40BSX
惠祐不知这些评论是出于什么缘由，从何处得出……其实他到现在连这位女性的名字都不知道，但他还是默默的听。40BSX
“你的理性就和你的体能一样孱弱，再怎么用力也只能停留在浅薄的层面。我知晓你对哲学的兴趣，我也知道你了解一些哲人提出的名词……但你也没有哲学的天赋，不具备理性的火花。”40BSX
惠祐低下头眨了眨眼，就算对方是这么美丽的一个人……不，正是因为对方是这样美丽的一个人，遭受如此的批评才更让他感到难过。40BSX
惠祐听到一串笑声，他抬起头，女人却凭空消失了，可当他失落地寻找她的影子的时候，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旁，本该只有一张椅子的桌子的这一侧出现了第二张椅子。40BSX
她把脸架在了他的肩膀上，柔软的金发摩擦着惠祐的颧骨，肩膀贴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她靠在惠祐身上，近乎依偎，用空着的右手食指戳着惠祐的西装领口，慢且有力地划动。40BSX
惠祐感受着对方的重量，轻盈，但却有强烈实感的重量。她雪白的，如芋如笋的纤细手臂在他的视线里时不时浮起，就像一朵飘动的云朵，她的金发是黄金一样的金色，而且不同于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黑发的柔韧，金发的触感是柔软的，和动物的毛发相似。40BSX
多么美妙的感觉，比梦境更像梦境，比现实更像现实……40BSX
惠祐开始看不清了，记不清了。周围似乎好像有什么人来了，又好像有什么人走了。他好像站了起来，和什么人告别，也好像有什么人在和他告别。他只记得一件事，他和她走了。40BSX
周围感觉就像是陷在云里似的，彷徨院惠祐睁开了眼睛，当他睁开眼后，他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充满活力。40BSX
什么内在的东西，什么本质上的东西。那就像是某种火花，某种当天才们中的天才需要踏上最后的高峰的第一个阶梯时必不可少的东西，它变了，死亡了，被转化了。40BSX2
惠祐惠祐木讷地转过头，他看到……这里是某辆大型商务车宽敞的后座，这里是最后一排，他正躺在座位上，动动鼻子能问到座椅皮革的气味，咖啡香，还有一些别的气味……那是和书本完全不同的味道。40BSX
尽管周围几乎一片漆黑，但他的视野却被一片神秘的景色填满了，让他……无法言语。40BSX
那位美丽的金发外国女性就在他的视野上方，她正低头看着他，双手撑在他脑袋两边，垂着身段，和他对视。40BSX
“我………………”他像条金鱼似的张嘴，“你…………………”40BSX
女人笑着问，“感觉怎么样？”颓丧从她的脸上一闪而过，紧接着是兴奋，呼之欲出的兴奋，嘴唇微张，犬齿……尖牙，外露。40BSX
“我当然很软。”她毫不介意地无视了惠祐的蠢话，“感觉，你自己，对你自己的感觉，怎么样？”40BSX
惠祐只好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压榨自己那拿不上台面的修辞能力，用尽了脑汁去构筑句子。在他上方垂首女人……少女……女郎……却像个综艺竞赛的评审一样用非常容易辨认的表情对他的表述进行回馈。40BSX
他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说完了，她竟歪过脑袋，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逼迫男人说更多的话出来。40BSX
惠祐只好继续讲着自己的感受。车辆平稳的行驶，然后平稳的拐弯，女人的金发随着发动机的震颤在他身上撩过，她尖锐的指甲刮着他的脸颊，落在他的胸口，若隐若现的刺痛似乎要刺穿他的皮肤。40BSX
有时，这样的动作让他觉得痒痒的，但也有些时候，搭配上对方的表情，竟成了一种隐晦的威胁。她就像是在说什么，在说……40BSX
惠祐只好继续压榨自己的词汇，直到他终于让她满意，他终于有了机会主动问些什么，那个他第二在乎的问题。40BSX
惠祐并不愚蠢，最贴近现实的猜想早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但他的头脑此时并列了太多同等重要的事情。40BSX
惠祐心底里有什么动了动，某些被他遗忘的东西似乎翻滚了一次，他不知怎么变得兴奋，快要按捺不住心中的那股急切，“你喜欢我吗？喜欢我？”他突然问道。40BSX
“是的。”女人像是无可奈何，然后她又笑了起来，“你很好，我喜欢你。”40BSX
一股近乎病态的安心感让惠祐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我是惠祐，惠祐惠祐。”他说。40BSX
“我已经了解你了。”她看着他，“比你自己更了解你。我每日都会和你聊天，让你认识我，再让你忘记。你是我的糖罐，直到今天我拿走了太多的糖果，所以我们现在在这里，因为我吃掉了太多，你本要死了。”40BSX
她目光里的神采和她的声音都渐渐变得遥远，“看到你要死去了，我才发觉我确实舍不得你。”40BSX
她沉默了一会儿，惠祐也跟着沉默着，许久之后，她才接着开口：40BSX
“惠祐，你很幸运，惠祐，你也很不幸，惠祐，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即刻起，直到永远的永远。”40BSX
惠祐的脑袋晕乎乎的，他迷迷糊糊的说：“我很幸运。”40BSX
她否决了他的说法，“你不一定很幸运，更多的人将这视为诅咒，你会快乐很久，但快乐总会消失的。”40BSX
他只觉得一切都轻飘飘的，他坦白“我想我其实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误以为我能听懂。”40BSX
“是的，真聪明……你只是误以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但这已经足以让我高兴了。我是Elsie（爱尔茜）。”40BSX1
惠祐不敢相信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他的心在瘙痒，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40BSX
爱尔茜在惠祐失落的视线下挺起了身子，从他的身上挪开。她在他的腿上轻轻拍了拍，惠祐便也心领神会，在汽车后座上重新坐正。40BSX
他调整自己的坐姿，确保足够舒服，又不至于显得失礼，以维持自己在心爱的女士心中的形象。40BSX
惠祐对汽车的兴趣非常贫瘠，但他从未见过用木料装饰内侧的车，而且车内的空间也相当宽敞，虽然没有看到酒柜之类电影中才能见到的设计，但这辆车的后排宽敞的就像去掉了一排座位……也可能是原本就只有两排座位。40BSX
顺着爱尔茜看去的方向，惠祐这才注意到驾驶座上的女性。40BSX
她看上去很年轻，皮肤白嫩，齐肩黑色短发，打理整齐的刘海，眼睛又大又明亮，是个很漂亮的人。这个叫做友香的女孩和惠祐一样都是工作西装打扮，年龄乍一看也和他差不多，但认真观察，惠祐发现她身上幼气很浓，像是离开高中后就立刻参加工作。40BSX
司机小姐的情绪明显随着爱尔茜沉默时间的增长而变得越来越不稳定，她频频看向倒车镜，不安在加剧，呼吸也缓慢加快。40BSX
“我觉得这里就很好，停在路边吧。”过了好一会儿，爱尔茜终于开口了。40BSX
惠祐看到名为友香的女孩努力遮掩其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她竭力保持精神紧绷，让汽车缓缓靠边减速。40BSX
而爱尔茜就像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紧盯着友香的背影。40BSX
当汽车挺稳，友香拉下手刹后，爱尔茜才漫不经心地说道：40BSX
“惠祐一定饿了，所以我让你停车，不是因为我对你生气了，友香。你知道的，我很久没和人类相处了，你没被吓到吧？”40BSX
“我没关系的，爱尔茜大人。只是……这附近行人很少，可能不方便‘进食’。”40BSX
面对面露困惑的友香，爱尔茜只是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示意她解开安全带，把身子转过来。40BSX
“如果下车的话，这里确实不方便‘进食’。”女吸血鬼露出了微笑：“但不是有你在这里吗？”40BSX
友香被爱尔茜牵着，领着，命令着来到了后座。惠祐坐在爱尔茜左边，而友香则被爱尔茜搂在右边。这个女孩现在看上去只有小小一只，她的右手摆在裤腿上，左手被爱尔茜捧着，搓揉着。40BSX
爱尔茜的另一只手放在女孩的肩膀上，女吸血鬼就像是给病人打针前的护士一样，轻轻拍打，抚摸，似乎是想让小小的友香放松……但这唯一的作用只让她变得更加紧张了。40BSX
我其实没有感到饥饿，最多只能说是有点嘴馋，惠祐想这么说。40BSX
但一切看上去都……蠢蠢欲动，包括他自己也是，心底里已经升起了难以否认的期待。40BSX
不过，心底里瘙痒的东西最终还是被惠祐压下了。他觉得，这个叫友香的女孩一定是不情愿的，至少，在他看来算得上是不情愿。而既然对方在心底里拒绝，他便不应该利用这个机会，去顺势而为。40BSX
可是，当惠祐下好决心，准备要开口的时候，爱尔茜却突然看了他一眼.40BS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