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快点回去吧。这个点不早了……”左边的那个女孩把先前缠上惠祐的同伴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她的同伴似乎挺沉的，女孩摇晃了一下快要跌倒，她的另一个同伴匆忙从右边拉了一把，二人一左一右把先前发酒疯的女孩架住。44bnC
那发酒疯的女孩其实几乎站不稳了，就靠拽着惠祐的衣角支撑身体。44bnC
“如果是我，也会那么烂喝……”被架住的女孩还在说胡话。44bnC
两个人又对着惠祐不断道歉，一左一右把喝昏头的女孩架了起来，渐渐远去了。44bnC
我最初想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人。像一个小偷似地从背后咬上去，她会被吻麻痹，什么都不会知道，留下一个绮丽的梦。44bnC
但转瞬间，这样的想法就让惠祐升起一股恐惧。他又在同一个街道里徘徊了很久，才把那三个女孩的身影从脑子里排除出去。44bnC
他很快又看到了一个在饭馆侧巷呕吐的女人，选她吗？可他又觉得这样的女人说不定会突然吐在自己身上。他又看到了一个落单的男人，身上的西装皱皱巴巴，周围空无一人似乎是个很好的下手机会，可惠祐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觉得不想喝男人的血。44bnC
他继续寻找猎物……直到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人了。44bnC
站在另一条深巷灯光无法照亮的黑暗里，年轻的吸血鬼看到了一个似乎在哭泣的女孩。那是个年轻姑娘，穿着一件印着蒙德里安彩色方块的T恤孤身一人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她把脸埋在膝盖里，时不时发抖。44bnC
周围孤寂无人，她的啜泣是除了便利店的机器发出的白噪音外唯一的声音。她就像一个完美的猎物，波浪似的栗色卷发，白嫩的脖颈，交叉的双腿，蓬松的泡泡袜，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44bnC
这样的疑问已经不重要了，她是谁，她怎么了，她想做什么，这些都不重要，问题被简化为了一个：今晚选她吗？44bnC
惠祐呆呆地站着，直到他感到自己被人推了一把。他有些踉跄地踏出了深巷的阴影，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黑暗，一时无言，只好转过头朝那女孩走去。44bnC
之前他还是凡人的时候，来便利店几乎只是为了吃点快餐，买瓶饮料。现在倒是有趣，唯独吃快餐喝饮料是做不了了……其他倒是无碍。44bnC
他开始认真地打量那些他过去没怎么关注过的一般商品，纸巾，清洁用品，口香糖……哦！对哦，他还可以吃口香糖，这个发现让他感到有点惊异。但总感觉吃口香糖的吸血鬼有种那类为了强行将“吸血鬼元素”和“千禧年潮流年轻人”粗暴绑定的无聊感。44bnC
惠祐回到柜台，从加热柜里拿了瓶热茶，然后朝店员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想打包一份炭火烧鸟肉串。44bnC
“呃……”年轻的吸血鬼下意识摸向口袋，却发现他的零钱包不知道哪儿去了，同样不见了的还有他的老钱包，积分卡什么的都在里头——似乎刚搬到去楼下买漫画的那一天就没看到——只好摸出了新皮夹子，从里面取了一张大额现钞交给店员。44bnC
“抱歉哦，没有零钱……说起来，门口那个女孩在那里多久了？”44bnC
“谢谢。”这儿的店员是个看上去很温和的……胖男人，惠祐对他微笑着点头，“你知道她是为什么……”44bnC
惠祐提着小吃和热茶，告别了店员，离开了便利店。他走到了那名把脸埋在膝盖间的女孩的旁边，和她坐到了同一节台阶上，轻轻拍了拍手。44bnC
“最近尿酸有点不太妙，这个点不能乱吃肉类了……”她很难过地摇头，“茶是给我的吗？”44bnC
惠祐看着她端起瓶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瓶子里的水位直接下降了三分之一。44bnC
“啊！在夏天喝热茶之后果然心情变得好多了。”她好爽地发出了“哈~~~”的声音在喝完茶水后。她歪过头，看向惠祐，虽然眼睛仍然有些红肿，但眼神中多了很多神采，“怎么了，这么看着我……”44bnC
“一开始是这样，但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后，心情也已经渐渐平复了。谢谢你的茶水，陌生人。”44bnC
就是对话的主动权完全被牵走了让我感到有点意外，他在心里想，但还是勉强说：“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有精神。”44bnC
“你是看到女孩子一个人在便利店门口哭觉得担心才买来茶水，还是只是看到露出了脆弱一面的女孩子想要趁机搭讪？”她怀着笑意问。44bnC
“没！没有！”惠祐反应很大，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好尴尬地笑。44bnC
“如果只是‘有一点想知道’的话，我就不说了……因为你其实也没有兴趣嘛。”44bnC
她捂着肚子笑了，笑了好一会儿，等到平复下来后，伸手撩了一下鬓角的头发，“其实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有名人呢。”44bnC
“高尔夫，我是职业高尔夫选手。”她做了个空挥的姿势，“不过男生大都喜欢棒球，你没听说过我也不奇怪。”44bnC
“其实我不喜欢棒球。”他想了想，“只是刚来城里的时候，觉得这会成为社交必须的话题才去专门学习了棒球方面的知识，差不多搞清楚了棒球之后，我发现我确实对这项运动兴致平平，可能只有从小培养兴趣，我才会和棒球这种运动有缘分。”44bnC
“我的话，不打棒球。”惠祐伸出一只胳膊，捋下一节袖子，做出健美造型，随着胳膊逐渐用力肌肉的轮廓立刻撑起了皮肤，“我从小就很强壮，别人打棒球的时候我会一个人去偷偷捕鱼——其实这么做很多时候都是非法的——不过也因此我从钱包就很鼓。这点其实只要好好利用的话就是很大的优势，对那时候来说。”44bnC
他拉下袖子，拍了拍衣袖，把褶皱抚平，“职业高尔夫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那种时间特别多的中年男人的高尔夫世界。”44bnC
“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运动，和其他运动一样。”她在惠祐的胳膊上拍了一下，“真是的，我都不记得我原本要讲的内容了！”44bnC
“那个混蛋……”她看上去很生气，“赛事不给我好好安排，暗地里还偷我的钱，在合同里给我设下陷阱……我最近才知道。”44bnC
“就是因为没办法轻易开除才麻烦，他经手的合同也有问题，如果现在就把他开除，我反而会……”她吱吱呜呜说了好几句惠祐听不太清又听不太懂的话，“我还有拍杂志封面的钱！回头再收拾他！”44bnC
“也真是很辛苦啊……”惠祐想了想，“其实我……”他说了一半，突然犹豫了。44bnC
“其实我之前在律所工作，我虽然不是律师，但人脉其实还挺广的，可以给你推荐值得信赖的人……”44bnC
但是我现在是吸血鬼了，需要和过去做割裂，而且我实际上还没有和他们做好交割，我太确定是否应该推荐给你……这些话没法说出口。44bnC
“律师不行？这种情况就是得有专门领域的律师来看看才可以吧？如果放着不管的话，时间拖得越久问题就会变得越复杂，特别是钱的问题。”44bnC
“我们这边也……有很多事情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既然你干法律应该也能理解的吧，体育也不是简单的行业。如果处理的不好，钱确实能拿回来一部分，但是在国内可能就再也不好参加比赛了。”44bnC
惠祐叹了口气，“你们也很辛苦啊……虽然我现在也不干法律了。我还以为干体育的人最快乐呢，只要一直玩就行。”44bnC
“玩……你可真敢说啊，别人听到了会生气的。”她笑道。44bnC
“你再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她说，“从小零用钱就很多是什么感觉？”44bnC
“哦？鲜花攻势，你很会啊！”她拍了拍惠祐的背，“所以有追到喜欢的女孩吗？”44bnC
“家庭不合适。她父亲讨厌渔民，好像是很久以前有过矛盾吧。在得知了鲜花攻势后就更觉得女儿是被哄骗了……之后一直都闹得不愉快。”惠祐苦笑了一声。44bnC
“也难怪……”她一副这样的话确实可以理解的表情，“她家很有钱吗？”44bnC
“打倒了……也不至于说打倒了吧。但差不多就是这样，她是我的初恋，这算是我们之间的缘分。”44bnC
这句话让惠祐沉默了一会儿，“……可能吧，大概是的。”44bnC
“没有。”惠祐有些失落，“期间也发生过各种各样的事情，中学毕业后她被家里送去国外读大学，我则留在国内，之后来到了饰川。我也曾回过老家想要找她，但是看来已经没有这样的缘分了。”44bnC
“想得美……你要是能从杂志上找到我的名字我就和你试试。”44bnC
年轻的吸血鬼摆摆手，“别了别了，我已经有恋人了。”44bnC
“不……初恋之后是我的前女友，只是……我和她比较像是抱团取暖。”44bnC
……爱尔茜的容颜随即浮现在惠祐的脑海里，他忍不住露出笑容，“挺好的。”44bnC
至今不知道名字的女孩站起了身，她对着仍然坐在便利店台阶上的惠祐挥了挥手，“哭够了，我也要走了，谢谢你的热茶。拜拜。”44bnC
那女孩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身离开了，消失在了街道上。44bnC
另一个人影走了过来，她坐在便利店的台阶上，就坐在惠祐旁边，两个人坐得很近很近。44bnC
这句话让年轻的吸血鬼僵住了，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被质问——这一瞬间的动摇让心兽放大了无数倍，怒火闷烧，他几乎喊出声来，想要用手指着这女孩的脸，朝她怒吼：你是什么意思？44bnC
而他，或许这算是一种天赋，他很擅长压制心兽。心兽挑动的怒火只焚烧了三分之一秒，就被他浇灭，转化成了别的情绪……成了苦涩的灰烬。44bnC
“呃……一开始我是想吸的。但是我搞错了，吸血果然应该挑那种，就是说，不认识也没说过话的人。说过话之后我有点动摇了……感觉她看上去挺可怜的，再吸她的血有点不太好。呃，那个，我其实一开始是想吸的，但是，想到那是便利店门口，被监控摄像机拍到了就不好了，就犹豫了一下。”44bnC
“你可以把她叫到没有监控的地方去。”她直接击碎了惠祐的借口。44bnC
白山抱住了自己的腿，她的声音很轻，但在惠祐的耳朵里却很吵：“……你总要习惯的…如果你不能习惯，对你我都会成为困扰。”44bnC
不过她为什么对自己有没有吸血这件事这么上心？年轻的吸血鬼在心底里腹诽，真是搞不明白，她自己明明先前还……44bnC
算了。我也想不清楚。况且她和自己接下来也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饱腹的吸血鬼总比饥渴的吸血鬼安全……从这方面来考虑，我是否吸了血对她来说也挺重要的。44bnC
——我希望你尽可能久的保持你本来的模样，别那么快就屈服了。44bnC
他心里响起这句话，就仿佛是爱尔茜真的在他旁边对他重新说了一遍。44bnC
年轻的吸血鬼站了起来，胡乱找了个方向开始走路。当他决定逃避问题，打算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直接回家的时候，爱尔茜曾经说过的话开始在年轻的吸血鬼的心中一遍一遍回放。44bnC
他应该成为一个对她而言有用的人，他忽然想到，她虽然不希望自己沦为一个为血而狂的怪物，但她仍然需要一名可靠的吸血鬼，一名可靠的棋子。44bnC
吸血鬼就意味着失去自我吗？不是，只有被心底里的那个野兽操控才是失去自我。44bnC
惠祐又回头看了一眼默默跟在他身后的白山，他又把白山刚刚对他说的话对自己重复了一遍。爱尔茜的嘱托，失去自我的恐惧，很多很多的东西混合在了一起，就像是一盘污浊的颜料。44bnC
不去吃也不行。如果不能满足饥饿，惠祐就会遭受心中那饥渴的空洞的折磨，万一碰到一些极端情况，被偶然浮现的血腥味所吸引，陷入血狂……那留下的可就不是一具两具尸体。44bnC
然而，就在惠祐陷入这些完全无从解决的思考时，行走在晦暗小巷的他突然看到前面亮起了一团光。44bnC
那是白炽灯穿透橱窗玻璃，投射在这漆黑无人的冷漠小巷里的灯光。那是迷幻的诱惑，那是整整一面墙的玻璃展柜……一个个优雅又气派的形体站立在那些橱窗中，泼洒出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无穷魅力。44bnC
惠祐忍不住停下了下来，他止步得过于突兀，让像个影子一样跟在她身后的白山音生一时没能止住脚步，撞到了吸血鬼的背后。44bnC
女孩表情苦恼地皱起了眉，看向惠祐，像是在责问他为什么要突然停下。然后她立刻发现了这家屹立在这偏僻地方的模型店，她先是看向她的雇主，又看向那家模型店，接着再看向她的雇主，然后又看向模型店。44bnC
女孩又看了看吸血鬼，然后又看了看模型店，她自便利店对话后一直维持着的沉默又一次被打破，“你原来，是个……御宅。”44b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