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祐忍住对着对方下巴顺势一脚的冲动，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检查了下衣角，稍微后退了一步。f1mb5
他抬起头，朝周围看去，那几个穿着工装的男人表情惊愕地看着他，鼻青脸肿的阿宅先生满脸是仇恨和气愤，田中达野的表情则是不可思议。至于白山……f1mb5
他看了她一会儿，感觉一时也没办法……探究太深，便转过头，看向了蜷缩在地上的那个花衬衫。f1mb5
他不再那么生气了，反而还觉得稍稍有点后悔。理性重新占了上风后他反思自己是不是做过了头，因为变成了吸血鬼开始得意忘形……f1mb5
地上的花衬衫咿咿呀呀哀嚎出了什么根本没法听清的东西。f1mb5
花衬衫痛苦的扭动了一下，他似乎快要被痛苦和恐惧压垮了。然而惠祐总是对这种城市混混充满怀疑，他经验告诉他这或许是个把戏，只要他一靠近这个人，对方就会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他的眼睛抛出一把沙子或泥土……f1mb5
然而他没有，惠祐能看到的只有花衬衫脸上绵延不断的痛苦，巷子上方的高处一块不断变换颜色的广告招牌把五颜六色的光照在花衬衫的脸上，这个先前还硬气的混混现在就像是一头栽进了由疼痛浸润的染缸，浑身都被浸透了。f1mb5
让他松了口气的是，花衬衫并没有痛死过去，他缓了好一阵，终于满头大汗地聚焦了视线，用怀着不加掩饰的仇恨的眼睛怒视着惠祐。f1mb5
惠祐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包纸巾，抽了两张替这个花衬衫擦了擦脸和额头。他看着这个正怒视他的混混，却连一点紧张感都升不起，就好像他比他更加高级一样。f1mb5
“你在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你竟然敢看不起我！！！”花衬衫挣扎着想要起身。f1mb5
瞧见他这般拼命的模样，不知怎么的，惠祐对这个人竟然改观了一些。f1mb5
他只用一只手就把花衬衫又按回了地上，并不是因为吸血鬼的腕力有多么惊人，这是因为花衬衫已经真的没什么力气了。f1mb5
“打架之后是谈话，你是干这一行当的，应该能理解吧？你已经输了。你再这样闹腾下去反而会被人瞧不起。”f1mb5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装模作样的见鬼混蛋！你这种人就应该被送去最粪的牛郎店里给那些垃圾丑女当垃圾的发泄桶。你还在身上喷了香水？就连地上的呕吐物都要比你强一百倍，你这个的品味就跟你那张脸一样下贱，只有苍蝇和蛆才……”f1mb5
惠祐伸手把他的嘴捏住了，花衬衫的两瓣嘴唇被过于用力的手指捏成了一块凸起的雏菊。惠祐蹲着，一直保持沉默，直到他经过漫长的心理建设把过于沸腾的怒火又憋了回去，他才把手上的力气放松了一点。f1mb5
当他把手松开，花衬衫的嘴已经不自然地皱到了一起，发紫了。f1mb5
惠祐重新站了起来，顺手拾起了那把被花衬衫来回挥舞的雨伞。f1mb5
他试着把伞骨朝手心拍了拍，那比一般雨伞多出来的质量似乎完全落实到了材质上，恐怕就算用这把雨伞朝水泥墙壁猛磕，伞身也不会有一点弯折。f1mb5
惠祐把雨伞随手丢到一边地上，又舔了舔嘴唇。“哦，对……我们聊到我是什么人，而你又是什么人。我是一般市民啊，刚刚在这家店结束购物的客人，刚和店里的常客们认识的朋友。你是……你是谁来着，你是不是还没和我自我介绍过？”f1mb5
“我本来是有其他安排的，事实上，我也不怎么关心你们的财务纠纷……就算是‘你们的’财务纠纷。”f1mb5
这句话是对惠祐自己说的，语气里压着些他自己也不愿意面对的沉闷的东西。f1mb5
“但是我看到……竟然连这两位店里的朋友都在给你们搬运货物。”f1mb5
“你们不会是把人打了一通，还要求店里的熟客帮忙把你们从店里抢来的货物装车吧？这也太羞辱人了，虽然我知道你们多半都是些从城市的下水道里钻出来的家伙，可做到这个程度……真是开眼界。”f1mb5
“你这混蛋……”地上的花衬衫青年脸憋得通红，他牵引着脖子对着那些工装男人大喊，“你们在干什么！？给我打死他！”f1mb5
工装男们立刻骚乱了起来，宅男君开始大喊大叫，这些脖子缠着毛巾的粗野男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共同看向似乎是领队的那个人。f1mb5
那名看上去苦涩又疲惫的中年男人瞪视着惠祐……神情里却又有些无可奈何。f1mb5
吸血鬼笑了，他伸出一只手指指着领头的男人，命令道：“站着别动。”f1mb5
血族最让人恐惧的超自然血律之一的Dominate（支配）立刻透过眼睛将惠祐的命令贯彻进了中年男人的灵魂。他刚刚打算迈出的腿立刻就麻痹了，他在惊诧中僵硬地立在原地，身后的其他工装男看到领队的动作，也犹豫着不动了。f1mb5
“你们在干什么！？给我打死他！给我打死他！！！！！！”花衬衫彻底歇斯底里，他无法理解这样的场面，换做别人也不行。f1mb5
年轻的吸血鬼看向花衬衫的脖子，他盯着他有好几秒，心里却在想，吸血鬼的吻可以给予人巨大的快乐，这样的人可不配得到那样的奖励。但花衬衫却头一次真正害怕了。f1mb5
“你……你那是什么眼神……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f1mb5
惠祐早就知道那里有个人了，在他暴打花衬衫的时候，他就一直站在店里看着。f1mb5
“你们为什么不见好就收呢？”惠祐头也不转反问，“拿到钱不就好了吗？”f1mb5
惠祐不知怎么的，忽然笑了一声，心中的兽形空洞以奇怪的方式骚动了一下。他又蹲在了瘫倒在地上的花衬衫的身前，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和我讲讲……你当时是什么感觉？”f1mb5
“你应该知道吧，如果我想，我可以把你揍得更狠，我可以把你的衣服都拔下来，拿一根绳子把你吊在街道上——那样以后你在道上就算是玩完了。”f1mb5
“我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我已经让你见识到厉害了，我没有必要再多做一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做法，我的做法不管你认不认可，但我相信……你可以听懂我在表达什么。”f1mb5
惠祐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但你们这些人是在做什么？把人打了，再逼别人给你装货？凌虐他人就这么让你们兴奋吗？”他没忍住，不知怎么又笑了一声，“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一个欠了钱的人决定要还钱，但却要在还钱之前把债主打一顿……明明人家和他没有仇怨，还好心借钱给他呢。他就觉得，不这么做的话就要被人小瞧了。”f1mb5
“关你什么事……呜呜呜呜呜……”花衬衫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惠祐捏住了嘴。f1mb5
“虽然有很多艺术创作成分我知道，以前看西洋的黑帮片的时候，我真的不喜欢那种陶醉于暴力的家伙。影视剧里一个大型黑帮会聚集形形色色的人，建筑者，管理者，技术专家，智囊，打手……还有喽啰。”f1mb5
“喽啰中有一类人，愚蠢极了，他们真的以为问题的关键在于暴力。就好像他们有武器，够狠，就能拥有一切一样。我想就连百年前的日本浪人都不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吧，浪人好歹清楚自己磨练的武艺在未来是用来换取其他东西的，地位也好，尽忠也好，名望也好。”f1mb5
“但黑帮中的混混他们真的是这么相信暴力……有暴力就行了，用暴力践踏别人的尊严。”惠祐笑了笑，“我真的很好奇，这样的人究竟是怎么思考的……很快乐吗？”f1mb5
花衬衫突然用力摇晃着身子，惠祐这次捏着他嘴的手没那么用力，让他甩开了。f1mb5
“呵呵呵呵呵呵。”他难看的对惠祐笑，两眼里满是讥讽，“你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和我对他们做的，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有什么不同吗？呵呵呵呵呵呵……”f1mb5
试图压抑怒火的吸血鬼话说到一半，嘴唇却不动了。因为他忽然发现，虽然他能毫不迟疑地相信自己在做的事情和这个小混混干的事情绝对不属于完全相同的性质，只是……他确实无法否认其中的相似性。f1mb5
对自己，和对这个揭露了他不想承认的事实的混混的仇恨。f1mb5
然而，在惠祐发作之前，先前那个发出声音的男人从店里走了出来。他留着干练的寸头，穿着一件浮夸张扬的深V领燕尾服，肌肉澎湃的宽大肩膀给人不容怀疑的力量感。f1mb5
这个人能看出惠祐几乎被引爆的怒意，然而仍然面不改色，无视了已经咬住嘴唇的吸血鬼，把瘫坐在地上的花衬衫拉了起来。f1mb5
寸头男人看了一眼花衬衫，把花衬衫在地上拉直，让他靠自立站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才转头看向惠祐，“你是……？”f1mb5
“鄙人是熊谷组的山本章六，从事不良债权整理。”他自信地取出了一张名片。f1mb5
惠祐接过名片，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失控了，却意外发现自己似乎在驯化心兽这一点上颇具天赋。他没有把名片丢掉，但嘴上缺不饶人，“不就是黑道吗？真会巧立名目……”f1mb5
“确实是这样。”他没有反驳，反而笑了笑，顺着惠祐的角度说了下去，“我刚入行的时候以为这是黑道的特色，后来渐渐发现整个社会都是这样。你觉得呢？”f1mb5
“勉勉强强是吧。”惠祐整理了下衣服，他看到白山就站在他的不远处，手里还提着Déjàvu的购物袋，但她身上总有股跃跃欲试的诡异气氛。f1mb5
“我和这家店的店主认识……你们又是谁，在做什么？”他问。f1mb5
“有什么问题吗？”惠祐指了指模型店，“你的意思是这家店里的人就算是道上的人了？”f1mb5
寸头男人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也不打算让一般市民困惑。既然你问，那我就再解释一次。”f1mb5
他的语气不冷不热，然而攻击性却不是很强，“这家店的上任经营者受过我们的资助，在和我们结算干净之前死了，这件事你知道吗？”f1mb5
他没有生气，只是看着惠祐，稍微微笑了一下，“我们也不是什么恶人，不会像其他组织那样在人死后还和家属纠缠不清，如果放弃经营也就罢了，算是坏账。可我们发现这里还在经营啊？我们已经不计较债务了，在我们的地盘上继续经营连最基本的盆景费都不给……那也太不把我们熊谷组当回事，只好把旧债重提。”f1mb5
惠祐没什么好语气，“不需要的时候就不计债务，需要的时候就旧债重提，处理债务的方式可真是灵活。”f1mb5
“信贷方面，我们的名声可比银行好多了，他们才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男人面对惠祐的挑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f1mb5
“混蛋！！！！！根本就没有人欠过你们的钱！！！！混蛋！！！！！！”f1mb5
满脸淤青的宅男发出了怒吼，突然暴起向着强壮男人的方向出去。但他还没有跑出几步，就被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按住了。就像是应着他的行动，另一个穿着运动装，脸上有刺青的男人又从店里钻了出来，他似乎想做什么，但山本章六抬起一只手，把他拦住了。f1mb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