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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降临

  随着身体颓然滑落回椅子里,叶茳最直观的感受是,疼痛和疲惫消失了。412G6

  此时,叶茳正以一种奇异的角度观察着室内所有人。412G6

  指挥室像个只对她公开的透明盒子,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细致,所有信息一览无余。412G6

  海量的细节涌入视野,像是雏鸟破开了蛋壳,第一眼看到外面的世界。412G6

  但很快,这种视角就消失了。412G6

  取而代之的是虚弱感,仿佛又回到了躯壳中。412G6

  然后是下坠,不断下坠,无穷无尽地下坠。412G6

  叶茳又回到了那永不停止的电梯里,意识被困在透明的匣子里,往外看是一片黑暗。412G6

  她联想到了无穷深邃的宇宙,空旷而又寂寥,现在,她是这片宇宙里唯一真实的存在了。412G6

  黑暗中,第一道光出现了。412G6

  一个蓝色的太阳,由她的火焰凝聚而成。412G6

  接着,电梯里一阵颠簸。412G6

  白发少女一个踉跄,摔倒在角落里,一缕阳光洒落进来,身体真实的虚弱状态,随之映射到精神上。412G6

  叶茳喘息着,凿穿现实与精神的界限,绝非易事,但她成功了。412G6

  很快,视线里出现了一颗灰色玻璃珠,电梯外壳上的颠簸传递而来,叶茳知道这是在加速前往此行的目的地。412G6

  往近了,叶茳才惊觉,玻璃珠是一颗星球,上面密布着斑驳的横条纹。412G6

  它在呼吸,仿佛是个巨大的生命体,纹路随着呼吸在不断变化,叶茳观察到,有一个大红斑在星球的表面快速运动。412G6

  一只红色的眼球在窥探着唯一的外来者。412G6

  恶意,在眼瞳中凝成实质,锁定了天外来客。412G6

  我被发现了,叶茳心道。412G6

  周围的空间在震动,叶茳不禁怀疑,这个透明的电梯间很有可能承受不住星球引力,从而直接坠毁在大气层。412G6

  很快颠簸感消失了,空间在缩小,变得狭窄和逼仄,白发少女只能缩成一团去适应突如其来的变化。412G6

  她逐渐蜷缩了起来,像是回到了蛋壳里。412G6

  像是一颗蛋,或者说,一个空降仓。412G6

  内部的壁垒并不坚硬,正相反它很温暖,其触感比最昂贵的天鹅绒还要柔软。412G6

  随着精神力的牵引下,空降仓进入星球同步轨道,开始最后的突入作战。412G6

  空降仓很快突破了电闪雷鸣的大气层,平安降落到星球表面。412G6

  第一次强行突入他人精神世界深处,叶茳感觉像在做一场荒诞不羁的梦。412G6

  但是该如何出去呢?最后的一个念头,叶茳失去了意识。412G6

  头晕,恶心,耳鸣。412G6

  周围在下雨,空气里薰衣草香味清新宜人,但是叶茳不喜欢这气味,如果是百合花,那还勉强可以接受。412G6

  但她更偏爱草本植物的气息。412G6

  “醒了?”狄冬阳此时撑着一顶黑伞。412G6

  “离我远点。”伞下,白发少女说。412G6

  叶茳接过手帕揉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伞内侧的金属骨架,和那张戴着金丝眼镜,优雅从容的笑脸。412G6

  她发现此时已不在那颗危险的行星上,而是在海上死寂之城中,一座不知名公园的长椅上。412G6

  不同于上一次以纯精神体到访,这一次,似乎真切的抵达了这座梦中之城。412G6

  潮湿的空气,冰凉的雨水,脚下石砖上青苔的滑腻触感,一切都在提醒她,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412G6

  狄冬阳笑了笑,说:“我无法坐视一位娇弱少女独自在雨中徘徊。”412G6

  潜意识投射而出的掩关,正用一个已死去的人提醒叶茳,这里是虚幻的世界,是精神与梦境的罅隙。412G6

  叶茳拍开男人伸出的手掌,径直起身环顾四周迷宫一般的道路,寻找着离开这片荒芜花园的捷径。412G6

  狄冬阳一边的肩膀露在雨中,把伞倾斜向白发少女头顶。412G6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换个面容。”412G6

  “不用,”叶茳说,“这张脸足够讨厌,正好。”412G6

  叶茳揉着眉心,走在前面,狄冬阳不紧不慢地跟上,像一位忠诚的侍从骑士。412G6

  “周围是什么?”狄冬阳看着前方问。412G6

  “闭嘴。”叶茳叹气,没有要停下解释的意思。412G6

  随着叶茳脚步踏下,路面的水洼里以黑色长筒皮靴的落点为中心,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412G6

  整片大地像一面平滑镜子,外面的世界是无忧无虑的理想国。412G6

  而镜中的倒影却是一片衰败腐朽的景象。412G6

  “用异能者的话来说,就是心相领域在互相侵蚀。”狄冬阳低头看向地面。412G6

  镜中倒影蜷缩在叶茳脚下,她走过的地方又迅速恢复了原状。412G6

  好像眼前的白发少女是带来衰败与腐朽的使者,理想国在排斥着这位白发使徒。412G6

  “看来你现在处于下风啊,”狄冬阳又看向只出现在叶茳周围的,模糊瘦高的影子,“它们是什么东西?这里的居民吗?”412G6

  叶茳加快脚步,瞟了下身后,没好气地道:“你都知道,别来烦我。”412G6

  精神体与叶茳本体共享全部的知识与记忆,但终究有其局限性。412G6

  眼前的男人无法进行更复杂的思考,只能做出一些简单的反应,并通过他恶劣的性格呈现出来。412G6

  狄冬阳无从得知,叶茳也不会去解释,脚下的镜面世界,是精神力博弈互毁的具象化,她正在揭露理想国的伪装,露出镜面下真实存在的死亡。412G6

  一场棋局,我已入局,走过逐渐荒芜的碎石小径,叶茳心想。412G6

  从踏入这个世界起,战斗就已经开始。412G6

  “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想要聊聊天,”狄冬阳笑了笑,若有所思地感慨道,“每个人的思想世界,都仿佛陌生的星球,在几乎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孤身一人踏入恶意的未知领域……”412G6

  “那也不是和你聊天。”叶茳打断他说的话。412G6

  “对方比你要强。”412G6

  狄冬阳满脸的戏谑,直面叶茳意味深长的目光。412G6

  “强,”叶茳点头赞同,“但强得有限。”412G6

  狄冬阳问:“何以见得?”412G6

  叶茳没有立刻回答,她停下脚步,聆听着周围模糊人影悉悉索索的声音。412G6

  这些行色匆匆的无脸人,虽然外观看上去毫无差别,但每一个人的思想都迥然相异,其语法逻辑之混乱,仿佛来自不同的星系。412G6

  叶茳宛如站在银河系公路的休息区里,无数嘈杂的字符音节构,在耳边窃窃私语。412G6

  不同的思维方式,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意识形态……412G6

  有时候,人在思想上的区别,可能要比人与害兽的区别还要大。412G6

  方舟世界如同一座熔炉,把这些物质全部糅杂在了一起。412G6

  其实对叶茳来说,在精神世界,倾听这些心声并不困难,只要稍稍停留,分出一线心神就能做到,只是没有必要罢了。412G6

  雨声逐渐远去,一道道琐碎的信息涌入叶茳的感知中。412G6

  “难得看到异能者与噤声者的战斗,这回就算死也值回票价了呀。”412G6

  叶茳分辨出,这是一位嗜血观众。412G6

  “好刺激,好刺激,今年碧海祭不赖嘛。”和上一位差不多,继续过滤。412G6

  “(大量文明霆海话),节假日一个电话突然要人加班,小可爱老板。”这位瘦高人影大概是一位脾气火爆的社畜。412G6

  “怎么这么多监察局的黑狗?还有安全局?不对劲,赶紧走。”虽然有些被冒犯到,但叶茳觉得,比前几位正常些。412G6

  还有一些更浑浊,也更油腻的声音,被直接过滤出了脑海。412G6

  没有再读取的必要了。412G6

  显然,随机抓取的杂音中,无法提出任何有效的信息,若是继续这样一条一条梳理下去,叶茳恐怕得多申请一笔工伤。412G6

  “这些人都是受影响昏迷的霆海市民。”叶茳解释道,又补了一句,“我一开始也以为,那个女巫是在无差别杀人。”412G6

  狄冬阳反问:“难道不是吗?”412G6

  “不是不想杀,而是办不到。”幽蓝火焰浮现在叶茳指尖,“她需要留着这些人,提供算力。”412G6

  “活的电池?目的是什么?”412G6

  叶茳轻吹一口气,火焰散逸而出,如点点荧光,落在周围模糊的人影身上,眨眼间就吞没了它们。412G6

  “你在干什么?”狄冬阳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火焰中挣扎的无脸人,“杀人取乐?这可不像你啊。”412G6

  叶茳没有回答,径直往前走,穿过小广场,两人来到一堵墙面前。412G6

  “没有路了。”狄冬阳端详着墙面上的浮雕,并用力推了推,“确定要推开?”412G6

  叶茳深呼吸,再次沉下心神,从进入这座城市开始,脑海中,就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坐标在呼唤着她。412G6

  既然没有道路,那么就自己开辟出来。412G6

  精神力悄然运转,墙面开始颤动,像感应门一样缓缓移开,叶茳率先进入,并一口气解释了男人所有的问题。412G6

  “我在尝试让他们醒过来,”白发少女望向前方,视线所及,所有的障碍物自行让出一条路,“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但反其道而行,释放这些算力电池,那个女巫自己就会坐不住。”412G6

  狄冬阳微笑着拍拍手,快步跟上叶茳。412G6

  但叶茳却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视线透过阴冷潮湿的水汽,看向远处的缓缓走来的人。412G6

  “看来你走在正确的路上。”狄冬阳手杖一甩,褪去伪装,雨水顺着剑锋流淌而下,“对方派人来打招呼了。”412G6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