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不请自来的室友

　　十月二十日的夜。3tbaO

　　安娜·克谢尼娅披着时守寻给她的、大了一号的外套，坐在学生公寓的床边，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而在不远处的书桌旁，时守寻痛苦地揉着额头。3tbaO

　　来梳理一下现在的情况吧。3tbaO

　　“时守寻……时守寻……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寻，你是想让我称呼你时守，还是寻呢？啊，我已经下意识地叫寻了……”3tbaO

　　就结果来看，无意识的神明——即安娜·克谢尼娅，自协会创立以来观测到的最为危险的蚀，并没有被时守寻杀死。3tbaO5

　　“说起来，寻是高中生……也就是JK嘛？今天在飞机上，我看到寻穿的制服了……好漂亮耶……！”3tbaO

　　她不仅没死，还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时守寻的宿舍里。3tbaO

　　“还有还有，这张卡是‘恋人’对吧？我好好地替寻带回来了！物归原主，拾金不昧！”3tbaO2

　　按理说，时守寻的计划不该有纰漏。安娜天真地掉进了魔女的陷阱，产生了自我牺牲的愿望——依照她心想事成级别的现实扭曲，她应该已经自我了断了。3tbaO

　　“寻……寻？为什么不讲话……？”3tbaO

　　这怎么想都很奇怪：如果安娜是无所不能的，那么“杀死自己”也理所当然可以做到。现在她还活着，便说明她绝非全能——既然如此，难道是那份报告的内容出了问题？3tbaO5

　　“寻……！！”3tbaO

　　不。虽然康德计数器经常失效，可它检测到的休谟指数，以及时守寻在飞机上经历的一切都不会骗人——3tbaO

　　“……不要扯我袖子啊。”时守寻叹息着，轻轻甩开安娜不安分的手。3tbaO

　　安娜委屈巴巴地收回手：“寻，理我一下嘛……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让你不想见到我吗？”3tbaO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3tbaO

　　时守寻将这句回答藏进心里，戴上微笑的面具，柔声回答：“不……你什么都没做错。”3tbaO1

　　“那你为什么不讲话？”3tbaO

　　“……我在想事情。”3tbaO

　　“想明早吃什么吗？”3tbaO

　　……这家伙怎么老惦记着吃？不过，时守寻自然不会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给安娜，便随便扯了个谎：“我在想之后你该怎么办。”3tbaO

　　安娜迷惑地歪了歪脑袋：“之后……？”3tbaO

　　“你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儿，也不知道该回哪儿去吧？并且，你连衣服都没有——身上更没有钱吧？”3tbaO

　　“没关系的！”安娜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我就住在寻这里就好……！我会做家务，吃得也不多，还会暖床！啊，寻嫌弃我的话，睡沙发也没关系……！”3tbaO

　　“……噗。”3tbaO

　　明明是个蚀，却自以为是人类，学的倒还有模有样的——时守寻忍不住笑出声。她当然不敢把真实想法告诉她，因此赶忙找补：“我倒不会嫌弃你……只是，住在我这里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吧？想要在社会生存下去，你需要一个身份——或者说，需要找回你原本的身份。”3tbaO

　　就像报告中建议的那样，时守寻尽可能地从常识角度寻找话题，不去涉及那些超自然的部分。3tbaO

　　不过，安娜看上去却兴致缺缺：“……是吗？我倒觉得无所谓啦——在寻的家里蹭一辈子饭也不是不行喔。”3tbaO2

　　……她什么时候这么亲近我的？寻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没有表现出异样，只是苦笑着说道：“一辈子这种话，还是不要随便说出口得好……毕竟，就连明天发生什么我们都无法预测。”3tbaO3

　　安娜耸了耸肩：“反正，我不觉得记忆什么的很重要。与其去纠结那些过去了的事，或者担忧虚无缥缈的未来，倒不如享受现在。”3tbaO

　　享受现在？说得轻巧——时守寻在心里暗自吐槽着——光是如何向协会汇报安娜的现状就够她头疼得了。3tbaO

　　“对了……！”安娜突然想起了什么，鬼鬼祟祟地凑到时守寻耳边，轻声问道，“寻……不对，魔女小姐~中午的航班平安落地了吗？上面的乘客后来怎么了？”3tbaO

　　——即便时守寻已经足够谨慎，该来的问题仍旧避免不了。她开始有些后悔当初为了拖延时间告诉安娜那么多了。3tbaO1

　　“除了头等舱的一个沙发消失了以外，飞机没出什么问题。乘客和乘务员们都没什么大碍，在问询后接受了记忆修正——今后在他们的回忆里，这次旅行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3tbaO1

　　当然了，问询与事后处理基本会由基金会来主导——时守寻在心中补充道。3tbaO

　　安娜露出了发自内心地笑容：“大家都没有事真是太好了……！那么，罪魁祸首的蚀找到了吗？”3tbaO

　　——这不就在我面前呢吗。3tbaO

　　“没有。”寻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我试着去追踪过，但它的痕迹断在了大海上。”3tbaO

　　“……没能消灭它真是可惜。”安娜有些失落，“以后，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件呢……想想就可怕啊。”3tbaO

　　不想再次让惨剧重演的话，你就给我乖乖死掉啊。3tbaO

　　“放心好了——在它下次作恶之前，我们魔女一定会解决掉它的。”时守寻说着与心声截然不同的话。3tbaO

　　“还有还有……！” 安娜像是永不知疲倦的幼犬，不断地提问着，“寻，你落下的这张塔罗牌是什么能力？”3tbaO2

　　时守寻从安娜手中接过“恋人”，不紧不慢地放回从不离身的卡盒中，然后神秘地笑了笑：“这个嘛……不告诉你。”3tbaO

　　“诶……？”3tbaO

　　“蚀具是魔女对抗蚀唯一的武器，通俗点说，就是‘命根子’。而蚀具的能力通常都是独一无二、自成体系的——而它越是稀为人知，越难以被防御或是针对。即便是在协会登记时，魔女也不会透露蚀具的详细能力……在飞机上我告诉你那么多，已经是平时难以想象的慷慨了。”3tbaO

　　“原来如此……”安娜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可是，我又不会告诉其他人啦——再说，蚀会有那么高水平的智能来针对魔女吗？”3tbaO1

　　在安娜看来，蚀似乎是动画中的邪恶怪兽一般——她并不知道，她自己就是活生生的反例……虽然她好像也不怎么机灵就是了。3tbaO

　　时守寻摇摇头：“蚀的智能并没有统一的标准。小到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大到比世上IQ最高的人还要聪明——只要是超越人类理解、能够扭曲现实的‘异常之物’，都可以称之为蚀。”3tbaO

　　听完时守寻的解释，安娜眨了眨眼睛，自然而然地问出下一个：“这么说……我也算蚀吗？”3tbaO

　　这突如其来的一记超直球，打的时守寻差点跌落在地上。她尽可能抑制住抽出塔罗牌的欲望，反问道：“为……为什么这么问？”3tbaO3

　　安娜的笑容渐渐收敛：“因为……我应该已经死了吧？我明明做出了选择，救了航班上的大家，却连一点皮外伤都没有——这怎么想都不正常吧。”3tbaO

　　时守寻这才后知后觉：这位表面上天真单纯的少女，实际上异常敏锐。3tbaO

　　她斟酌着话语，模棱两可地回应：“在意那么多做什么呢？没有人受伤，不是皆大欢喜吗？蚀本来就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没有必要去纠结这种事吧。”3tbaO

　　“不，寻，这并不在与蚀——而在于，这不公平。”安娜否认道，“寻，如果其他人站在我的位置上，你还会给出选择的机会吗？你是因为我有着成为魔女的潜质，才打算帮我的吧……而魔女与蚀同源，不是吗？”3tbaO

　　说着，安娜落寞地低下头去。3tbaO

　　大错特错！我“帮”你，是因为我想要杀了你啊，你这白痴——时守寻在心中大喊着，但嘴上却只能假情假意地宽慰：“你又在道德绑架自己了，安娜。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如果，而我也不至于那么绝情，可以救人的话我也会去救的——”3tbaO

　　听到这句话时，安娜突然猛地抬起头来，抓住了时守寻的手：“真的吗……？说到做到哦？”3tbaO

　　时守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点点头：“嗯，说到做到——等，等一下，做到什么？”3tbaO

　　“当然是努力救下被蚀波及的人啦——！以后，不准再说什么‘生死有命与你无关’，也不准再说什么‘魔女并不是人类的盟友’了！”3tbaO

　　安娜刚刚的阴霾一扫而光，现在她的眸子里正闪耀着宝石般的光彩。时守寻意识到，安娜恐怕正是为了诱导自己说出这些，才刻意引导话题的。3tbaO1

　　可无论是出于情理还是对安娜的影响，时守寻都没有拒绝的余地：“好吧……我答应你，会稍微去扮演下‘警察叔叔’的。不过别抱太大期望——比起救人，消灭蚀仍更为优先。”3tbaO

　　“好耶！”3tbaO

　　安娜开心地欢呼。3tbaO

　　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时守寻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3tbaO

　　即便安娜不自知，扭曲了现实的她仍是绝对的人类之敌——捕食者怎么可能会为猎物的性命担心？3tbaO

　　而安娜则是用理所当然的语气，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因为，寻自己明明就是人类，却非要装作草菅人命的非人之物，与同类划清界限——这不是很别扭吗？”3tbaO

　　时守寻愣住了。3tbaO1

　　在世界的暗面，魔女从来不被认为是人类，就连她们自己也根深蒂固地这样想。3tbaO

　　最终，时守寻只能没听到似地，松开了安娜握上来的手，平淡地开口道：“已经这么晚了……先睡觉吧。安娜，我这里没有合适的内衣和睡衣给你穿，所以你先睡在床上吧——我就睡沙发好了。”3tbaO

　　安娜并没有客套，听话地点了点头：“好……！辛苦寻了！”3tbaO

　　寻从行李取出被褥，为安娜铺好床铺，看着她钻进被窝，微笑着向她道晚安。3tbaO

　　“晚安。”3tbaO

　　时守寻回答道。3tbaO

　　*3tbaO

　　夜深人静，公寓里只听得到熟睡少女轻微的喘息声。3tbaO

　　魔女从沙发上站起，悄无声息地走到单人床边。3tbaO

　　——这是一个机会。3tbaO

　　魔女的内心如是说道。3tbaO

　　——杀死她的机会。3tbaO

　　顺应着内心的想法，魔女将左手伸入绑在大腿上上的卡牌盒，取出一张塔罗牌。不必低头查看，即便在最深的黑暗里，她也能够凭触觉找到需要的卡牌。3tbaO

　　安娜·克谢尼娅拥有着超乎常理的不死性，一般的攻击不可能对她造成致命伤害；而大阿卡纳中最为有效的攻击性卡牌“力量”，现在也不能使用——3tbaO

　　可魔女仍旧有着值得一试的手段。3tbaO

　　只要能够使用“那张牌”的话，说不定能够成功。3tbaO

　　魔女张开嘴，打算开始蚀具的吟唱。3tbaO

　　就在这时，未关紧的窗户中灌入了微风，撩开了窗帘。细小的布料缝隙漏出了些微月光，让魔女得以看清安娜·克谢尼娅的睡颜——3tbaO

　　淡雅柔和、安详恬静、犹如娇嫩花苞的睡颜。但不要被她的外表所骗——如此惹人怜爱的少女，对人类却是比核武器更甚的威胁。3tbaO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安娜忽然张开了嘴——3tbaO

　　“……不许反悔哦……寻……”3tbaO

　　魔女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无意识的梦呓。3tbaO

　　不过，魔女稍稍有些惊讶：安娜居然做梦都在想着刚刚的对话。说来也是讽刺，身为最危险的蚀，却对自认为是非人的魔女说，“你其实是人类”。3tbaO

　　这已经不仅仅是“毫无说服力”的程度了。3tbaO

　　“……还是算了。”3tbaO

　　思来想去，魔女最终还是收回了手中的塔罗牌。3tbaO

　　倒不是因为她有什么负罪感或是被安娜感动，单纯只是因为她谨慎地评估下来，现在使用“那张牌”为时尚早且风险过大。3tbaO

　　于是，魔女再度躺回沙发，却怎么也睡不着。3tbaO

　　——问题堆积如山。3tbaO

　　协会方面已经通过诸多手段确认了安娜的死亡，现在的状况又该如何报告？3tbaO

　　关于她的处分仍悬而未定，倘若真的失去了身为魔女唯一的归宿，她又该何去何从？3tbaO

　　最关键的，还是安娜·克谢尼娅。魔女隐约察觉到，今晚她的异常性质尤为薄弱——即便主动去诱导，安娜也不像飞机上那样言出法随、心想事成。这到底是为什么，又意味着什么？3tbaO

　　算了。3tbaO3

　　既然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话，就姑且搁置吧。3tbaO

　　——不过至少，周六要做什么已经决定好了。3tbaO

　　魔女时守寻打开手机地图，搜索起涩谷区的商场，仔细翻阅着商场中的内衣和服装店来。3tbaO

　　Facts：3tbaO

　　1、1LDK：时守寻在涩谷所住留学生公寓的户型，一室（Living room）一厅（Dining room）一厨（Kitchen）。3tbaO

　　2、严格意义上来说，危及到乘客性命的并不是安娜，而是诱导安娜扭曲现实的时守寻。3tbaO

　　3、上帝真的可以创造出他搬不动的石头吗？3tbaO2

　　4、虽不常被提及，但魔女协会给予魔女们的薪酬颇为丰厚，因此时守寻的钱包其实比同龄人（甚至包括大部分工作了的成年人）要宽裕得多。3tbaO15

　　5、十月二十日（本章时间）是星期五。3tb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