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对人性失去信心。人心恰如海洋,尽管其中包含着些秽物,但大海本身并不因此而脏污。”lpGsL
我们不难发现,古往今来,此类称颂大海包容万物、心胸宽阔的文字不在少数。只是,最真实的大海并不像这些颂词说的那么豁达。lpGsL
对于那些离开故乡,稀里糊涂越界的陆地生物,鱼儿虾儿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些陆地生物也必须享受同样的待遇。lpGsL
她不仅冲地上的生命百般刁难;对自己生养的子孙,她同样表现得苛刻无情:她能用堪比阿特拉斯的巨力把一只巨兽卷走,搁浅死在干燥的沙滩上;也忍心把不受她待见的孩子们关到一贫如洗又见不得光的地方去,任它们自生自灭。lpGsL
这么一想,倘若让撰写这些话的人亲自体验体验大海的另一面,那相关的内容也许会直接少掉一半。lpGsL
其余的一半,像利尔那样在海上劳碌了一辈子的老海员应该会贡献很多。即便历经风浪,他们依然为她甜蜜而忧郁的气息所折服,并会像叫情人一样,用阴性代词“她”称呼之。lpGsL
亚哈利姆现在觉得,即便自己有幸逃出生天,也不可能成为愿为大海遣词造句的那些人之一了。lpGsL
第二层由深渊砾石,一种由矿物与生物质形成的深灰色沉积岩。其坚硬异常,甚至比地牢砖都有过之而无不及。lpGsL
一些深渊砾石或从地面岩层隆起,或从顶端岩层垂下,呈现出一种尖锐的形状,把高度压迫得非常逼仄,犹似一张正缓缓合拢的鲨鱼巨口。lpGsL
他要做的事情是,在这深渊巨口中尽一切努力避开战斗,找到向上的路。说起来轻巧,可别忘了,实施行动的地方是深渊。lpGsL
哪个方向看起来都差不多。亚哈利姆能做的只有选择一个方向,在冷水里划动受创的的四肢,默默祈祷它能将自己引向能重见阳光的地方。lpGsL
即使没有那些危险生物,这附近存在的生命依然不只有他一个。lpGsL
受到被囚禁在大深渊之底的自然之灵——希尔瓦的影响,一种外表很像浮萍的植物在深渊砾石的狭缝间,成团、成簇,茁壮成长着。毒蛇形状的藤蔓从那些最大的植物团上自然垂下,在海水中轻轻摇曳。lpGsL
出于在地牢里被植物袭击的经历,亚哈利姆完全不想靠近它们。lpGsL
成熟的海带不过长到亚哈利姆的腰,结出的果实辐射着暖橘色的残光;它只能堪堪点亮自己,却已经是自然对陆地生物唯一的怜悯。lpGsL
每游一段,亚哈利姆就不得不绕过一些冒着气泡的地方。因为那一带一定有因岩浆活动而隆起的热液喷口,这种地质特征是深海特有的景观。lpGsL
热液喷口周遭的地面,甚至是天花板上,有时会发现发着焰色微光的黑色矿石,正是它们的高温把周围的海水蒸发成气体。lpGsL
这是熔渣矿矿脉,一种在深渊和岩浆活动的共同作用下,长年累月形成的一种矿石。它远强于现阶段的任何材料,却坚硬异常;人类不仅还没法将它采下来,而且连冶炼加工也无能为力。lpGsL
因为它们有着高温,亚哈利姆必须避开它们的光,哪怕那里的温暖是那么诱人。可惜,也就生长在喷口附近的管虫和微生物有福消受了。lpGsL
能有什么比狰狞的尖石、寒冷的深水、越来越少的氧气更难以忍受的呢?lpGsL
虽然别人对他的印象色是黑色,名号也是“缟黑之鸦”,但他其实从来不喜欢黑暗。他喜欢太阳花、月光草和火焰花;他的窗帘总会给光芒留道缝隙;他的心也一直不曾对他的太阳与月亮封闭。lpGsL1
北极潜水套装上镶嵌的水母项链,在即使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海底,也慈悲地熠熠生辉,这才不至于让亚哈利姆完全被黑暗包围。lpGsL
本以为安稳的时光能再多一些。亚哈利姆却猛地感觉自己的右腿,从脚踝到大腿被什么缠住了。lpGsL
他本能地把手搭上环境之刃,脖子转过去一看,原来是一棵深渊海带,潜水装备反射着它成熟的果实的微光。lpGsL
亚哈利姆蹬了蹬想要挣脱,但海带死死勒着他的右腿,摆明了就是不肯放他走——即使在深渊里,那家伙也阴魂不散啊!lpGsL
[不,说不定更糟……]犽戎捏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有可能那个家伙本来就生活在深渊里,是我们闯进了对方的主场。]lpGsL
他让环境之刃保持纯净形态,拽着海带开始用断剑切割。谁知深渊海带的韧性意外地不错,看似脆弱的纤维却也让他费了些工夫。lpGsL
得亏自己刚才躲着那些藤蔓,万一连双手都被束缚,那就真的完蛋了。本能告诉他,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一定会有更大的麻烦找上他——那个觊觎丛雨丸的存在,已经证明它不会善罢甘休的!lpGsL
深渊、植物,提起这两个特征,亚哈利姆的第一反应是希尔瓦。这里的植物因她的力量而生,倘若再给它们些时间,也许有机会改善深渊的生态。lpGsL
可先不说希尔瓦被囚禁着,能否控制这些植物没有定数;操纵者的目标是丛雨丸,试问如果是希尔瓦,她要这把刀干什么用?这把刀对打破她的封印可没有任何帮助。lpGsL
亚哈利姆心脏因紧张而飞速泵动。他想破了脑袋,还是搞不清这个处处针对自己的敌人究竟是什么人。可疑的人员……不,等下,还是有一个的,那就是赐给地牢统治者知识和力量,最终导致诅咒爆发的未知存在。lpGsL
他觉得有点道理,可细细想来却不太能笃定。要对方真的是那么神通广大的存在,想阴他一手太容易了。它想要刀,那就给自己也下那种诅咒,让他乖乖奉上,岂不是手到擒来?何须操纵植物,装神弄鬼、威逼利诱呢?lpGsL
平日遇到的对手,哪个他没有一战之力?唯独这次,从情报和实力上,他都被压得翻不过身来。未知敌人匿于暗处,气定神闲;他却只得被动防守,疲于奔命。lpGsL
出于自己敏感的直觉,亚哈利姆逼迫自己尽全力双腿,飞快远离遇袭的地方。就在他即将没入一片石林之间时,一道身影有如鬼魅,在他眼角的余光里蛇行游过。lpGsL
头似烈马、鳞青似蛇;而让它的猎物发自内心感到震撼的,莫过于它张扬的火红色鱼鳍:腹鳍形似有力的船桨,长长的背鳍好比骏马的鬃毛;而在它的头上的鳍,飘逸、威严,让人联想到王者的冠冕。lpGsL
它粗壮修长的身体完全足够绑住五个站一起的亚哈利姆,没准还有盈余;而其钳子那样有力上下颚……自不必怀疑,绝对能一两口咬碎狩猎目标的任何部位。lpGsL
【攻击力:120(头部)/60(躯干)/30(尾部)】lpGsL
就是这样一只不怒自威的掠食者,大摇大摆地经过了亚哈利姆的附近,却完全没有发觉他的存在。在此期间,亚哈利姆是如木头人那样立定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lpGsL
在黑暗的统治下,深海居民们要么变成了瞎子,要么在变成瞎子的路上狂奔,这条桨鱼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lpGsL
光线对它们的眼睛的刺激已经非常微弱;除非亚哈利姆主动站到它们面前,否则它们贫弱的视力休想在这样的距离下发现他。lpGsL
可相对应的是,它们把自己的听觉和触觉演化得更加发达。在这个平均视力惨不忍睹的地方,通过捕捉人类无法察觉的声波,以及近距离感知水流的流动,它们能对猎物的方位了如指掌。lpGsL
多亏亚哈利姆的及时反应,这条雄赳赳的桨鱼对几步之遥的陆地来客浑然未觉,心无旁骛地就朝他来时的方向游过去了。lpGsL
特别引起他注意的是,这位深海居民的青白色的鳞片中间有些违和的绿色隆起,像是肿块。比起天生就长成这样,亚哈利姆和犽戎一致认为这是某种病变。lpGsL
看到它现在朝着遇袭地长驱直入,又联想到之前诅咒等等的风波;作为一个很少去考虑偶然的人,亚哈利姆觉得这条罹患绿色肿包的桨鱼相当于那个神秘存在的仆从;它此行前去,就是收到了消息,猎物——也就是他,在那个地方被抓住了。lpGsL
思绪及此,亚哈利姆果断调转方向,选择植物比较少的方向前进,以免在桨鱼回游时被它发现。lpGsL
历经此次意外,亚哈利姆不敢接近的除了植物团和毒蛇藤蔓,现在又加上了除自己以外的任何光源。为了避开它们,本就不宽裕的时间更显紧迫。lpGsL
亚哈利姆不知道自己又游了多久,在这个被时间抛下的角落,就连生物钟也失去了作用。他只知道肚子很饿、嘴巴很干、眼皮很沉,还有,结痂的伤口隐隐作痛。lpGsL
身体急切地要求着进食和休息,但为了在为时太晚之前回到亲爱的陆地,他忍耐着所有生理冲动,步伐一刻不曾停歇。lpGsL
那么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了,怀抱着热望的人真的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是吗?lpGsL
他非但没有找到能令他逃出生天的路,反而周围越发荒芜。lpGsL
减少的不止生物,热液喷口、凸起的砾石,这些在第二层司空见惯的地貌也渐渐在减少。原路返回已经太远了,倘若要继续前进——更远处始终笼罩着一层状若轻纱的雾霭,在这深海中却是无比诡异。lpGsL
他和犽戎,试着向另外的方向行进,可游得身心交瘁也毫无用处;如若不回头,最后迎接他们的景色都难掩荒凉。lpGsL
时间应该已经来不及了——这个事实他们心中有数,只是默契地选择了闭口不谈。亚哈利姆也好,犽戎也好,无论他们是悲观还是乐观,当死亡的意味逐渐在黑曜的冷水中浮现时,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lpGsL
一声尖叫粗暴地摧毁了深渊的死寂,亚哈利姆便感觉什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自己。lpGsL
潜水装备响应着那声尖叫,竟然魔法般地以某种频率小幅振动起来,怎样也停不下来。落到亚哈利姆耳中,是持续不断、扰人心智的快速嗡鸣,听得他头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lpGsL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一只玛瑙黑色身体、幽蓝色鱼鳍,形状活似侧过来的风筝的鱼。它的眼睛在身体的衬托下犹如点缀在夜空之上的宁静的海蓝宝石,这样迷人的特征给亚哈利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lpGsL
就像亚哈利姆之前避让桨鱼一样,这条鱼在他途径时也小心翼翼地躲了起来,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lpGsL
【“鱼饵在这!”:发射一道无害的脉冲,脉冲击中某些东西时会引起共鸣。】lpGsL
流光石首鱼。这外表精致、充满异域情调的鱼儿没学会一点儿战斗的本领,然而它在亚哈利姆知道的深渊生物里,危险程度名列前茅!lpGsL
乍一看,这种鱼的战斗力低得可怜,要是攻击落在亚哈利姆身上,也突出一个不痛不痒。但是,在自然界生存的方式也不只有厮杀一种,即便是在深渊。lpGsL
它很弱,但要是它能叫来一群饥渴难耐的捕食者,又如何呢?lpGsL
那一声不像鱼类能够发出的尖叫已经吸引了周围的捕食者的注意;而潜水装备振动产生的人不可闻的声波,将直接为被吸引的麻烦家伙们指出通向猎物的路。lpGsL
做完这一切,流光石首鱼摆摆三角形的尾鳍,慌张地游走了。它一定不会离开太远,因为等那些掠食者们把猎物大卸八块之后,它还要回来分一杯羹呢。lpGsL
如果是之前,亚哈利姆一定会立刻开始逃跑,想方设法地保护自己。可现在,即使现在把去第一层的路摆在他们脸上,他们怕是也游不出去了。如此看来,继续挣扎,除了延缓死亡、徒增痛苦之外,似乎没有任何用处。lpGsL
自己死期将至,这个事实如有千钧之重,直挺挺压在他的脊梁之上。可是突然,他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自己逃不掉英年早逝的宿命……lpGsL
猩红的目光穿过了潜水面罩,不闪不避投向了那片神秘的雾霭。lpGsL
这雾障,如同大深渊的边界一样凝滞于此;在迷雾的另一端,在这无穷黑暗的另一端,究竟还藏着怎样的未知?lpGsL
仅剩的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踏过这条线。然而,如同一个真正的孩子,鲁莽而无畏的好奇心、求知欲,占据了这个将死之人的心头。lpGsL
这次,他没有过问犽戎(犽戎也很识趣地没有发话),甚至主动违背了他当冒险者多年以来的经验教训——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雾中。lpGsL
当他亲自来到飘渺的雾霭里时,才诧异地发现这雾气原来如此渺茫,遮得他不见前路。违背了自己约束自己的规则,浓烈的不安感扑面而来,就像新生的孩童面对一切新鲜事物总会踌躇,他不禁迟疑地放慢了动作,在这乳白色的海洋中,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踱步。lpGsL
千千万万个光点——显现在云雾缭绕的前行道路上。他数不清,但他总觉得光点与光点之间空空荡荡。他以为它们像星星,孤零零地挂在无人深空的某处。lpGsL
它们也许能看见另一颗星星的光,但那大概率已经是那颗星星数百年,甚至数千年前述说的孤独。lpGsL
家庭观念分明的动物往往更容易感到孤独,比如狼、比如狐狸。lpGsL
但对于深渊的居民们,从破卵而出的时候,亲人就已经不在了——也许离开了,也许死去了;除了交配的过程,它们身边从没有任何伴侣,它们会因此感到孤独吗?lpGsL
他任由潜水装备共鸣着,自己全心全意地沉醉在胡思乱想中。lpGsL
管虫不孤单,它们总以聚落的形式聚集在一起,死者的尸体会成为后代的养料。lpGsL
而在他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数不胜数的微生物也不孤单,热液喷口的温暖滋养着它们,直到短暂生命的终结。lpGsL
除它们之外,余下的那些,似乎逃不了孤独地度过一生——在这没有人会眷顾的无名之地。lpGsL
造物主杀死了朋友们,拆散了我爱的人,把我丢进了孤独的熔炉里,兴许这就是我恨他的原因。他想。lpGsL
任何动物,任何人类,甚至天上的孤星亦不例外;不管在生前有多少至交亲友,到了死后,孤独却是唯一的伴侣。lpGsL
光点出现在他脚下惨白的细沙之间,渐渐把贫瘠的海床也变作引人遐想的无穷星海。他像朝圣者那样,虔诚而惶恐;当他走在这条充满灵光的路上,他从未觉得某些事情在他眼前,展现得如此透彻。lpGsL
理解他这个爱拿过去的荣耀说教、倔强不屈,却又油盐不进的犟老汉,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戏,与寂寞和遗忘为伴,只为逼他离开他的阴影。lpGsL
理解她为什么在历经心碎肠断,几乎一事无成的人生之后欣然收他们三人为租客;摆出和蔼可亲、热爱生活的假象,执着地想要他从她那儿学到点有用的东西。lpGsL
理解她为什么一个异世界的灵魂,不会战斗,不会厮杀,甚至害怕鬼怪;却愿意放弃和平的一切,从故乡跟他回到这个的世界。lpGsL
也许,这个世界其实对她并不重要。倘若当初他留在了那个小镇,她最后应该会同意取回身体,和他平淡地度过一生……或者,直到世界又出了什么事情,遭到重置吧。lpGsL
他甚至理解了雪人……前提,如果他说的一切都是真话。lpGsL
亚哈利姆从胡思乱想中回神,就像是打了一场瞌睡。醒来的时候,星夜的清辉洒落在他脸上,为他五味杂陈的内心平添几分忧郁。装备的嗡鸣声让他有些烦心,因为他已可预见自己的未来。lpGsL
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再过不久,氧气也会耗尽的吧。lpGsL
也许在这无边的黑暗之外,黎明的太阳方才升起,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不过那是无关痛痒的琐事,因为人们即将抵达的崭新天地,已大抵和他没有纠葛了。lpGsL
他从海的深处来到这个世界,也将在海的深处默默无闻地离开。不过,在他的生命默然而逝之前……lpGsL
抬首望向前方,那充满深邃和默示的星海黯然淡去,他一只脚踏出了这灵雾的尽头。lpGsL
穿越灵雾之后,他竟不知不觉走出了“鲨鱼嘴巴”。看到铺满大地的白沙,他这才醒悟,刚才在雾霭中看到的那片美不胜收的星海,只是一片梦幻的泡影。lpGsL
上方也好左右也罢,无边无际的黑暗一眼望不到头。他凭自己这道渺小的微光所能认知到的:所有他能看到的地方,什么都没有;除了在他的正前方,有一座已经化为断垣残壁的祭坛;紧贴祭坛的后面,矗立着一道朦朦胧胧的海底高山的黑色巨影。lpGsL
亚哈利姆猜想,这里是一道异常寂寥,且宽阔的海底空谷。可这儿实在是太安静了,除了嗡嗡的共鸣声,就是气泡噜噜流经耳边的脆响。每在这里多呆一秒,他内心的寒意就加深一分。lpGsL
这座建筑是由隐隐透着幽蓝色花纹的未知石材建成的。因为损坏太过严重,亚哈利姆很难想象它完好时是什么模样。要说保存得最完好的部分,要数直挺挺插在祭坛最上方的一把锐器。lpGsL
一把……鱼叉,有四分之三个卡瓦斯那么大,通体比无光的夜晚更晦暗,像这空谷一样漆黑的鱼叉。对付小鱼小虾犯不上这么大个的鱼叉,它存在的意义一定是猎杀那些大个头的水生动物,比如海鳝,比如鲨鱼,比如荒漠灾虫那种级别的海兽。lpGsL
例外:鱼叉无比锐利的矛尖和倒刺,却是一种异奇的海蓝色材料铸成的。lpGsL
这种金属光泽的材料表面,具有细腻的幽蓝色纹路,仔细看,这花纹已然血管般布满了整把鱼叉;而在水母项链的照耀下,隐约可见这些花纹正有节奏地跃动着……lpGsL
旧世界时,亚哈利姆在深渊得到过一把传说武器。可那更像是一把屠宰用的剃刃,而不是这么大一件捕鱼的鱼叉。lpGsL
亚哈利姆心念一动,成功获得了这把威武的鱼叉的信息:lpGsL
【捕鲸叉:命中时,对目标施加“流血”减益;它能够被以极快的速度投掷出去(即使是在水中),命中造成更高的伤害。而且,这把武器对水生生物造成的伤害和流血效果加倍。】lpGsL
【曳鲸索:被投掷出去的披谷德击中的目标会被一股水绳束缚,直到他们以任何方式挣脱。在此期间,目标会遭受“深渊水压”减益的影响。】lpGsL
【“在万顷碧波之下,那些数不胜数的黑暗和阴影;那些溺亡的梦想、哀怨与虚妄……一切我们称之为生命、灵魂与自我的东西,仍在幻海中沉沦。”】lpGsL
看来,这东西不能从死神的手里拯救他……但思前想后,亚哈利姆还是决定尝试把这东西拔出来——倘若能手握利器血战到底,虽不能说是死得其所,却也比无数葬身自然的无名尸骸显得光彩。lpGsL
于是,亚哈利姆游到祭坛的废墟上面,弯下腰,双手紧握住鱼叉的把柄——奇怪,有温热的感觉搁着潜水装备传到了他掌心,他甚至能感受到这把鱼叉微弱的脉动!lpGsL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了莫大的不安。不过,反正都是要死在这儿的人了;死于窒息,死于生物,或是死于这把诡异的传说武器,能有多大区别?lpGsL
想到这儿,内心的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他咬紧牙关、右脚顿地,双臂、双手用上了他这副虚弱的身体所保留的最大的力气;就连双手的护甲板,都被他握得吱吱直叫。就在他感到自己要不行的时候——lpGsL
一声是在水下也清晰可闻的脆响,他真的将这把鱼叉从祭坛上拔了出来。在鱼叉的宽面上,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头盔之下,自己尚有些不可置信的神情。lpGsL
可下一秒,亚哈利姆转过身去,看到四、五十来只深渊二层的生物,竟无声无息到达了祭坛边的时候,心情瞬间跌入深谷——自己的死期到了。lpGsL
他看到,这些动物身上都有绿色的肿部,和那条桨鱼屈膝于同一个主人……呵呵,倘若他死后化了鬼,但愿能记得自己要找谁的麻烦。lpGsL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怪物不来攻击他,只待在原地不动?难道它们惧怕他手里的鱼叉吗?lpGsL
他又细细研究了一遍鱼叉“披谷德”的信息,并没有提到这把武器有让水里的生物畏惧的能力。而且再说了,就算这是一件传说之物……深渊的怪物也不至于会害怕一把拿着鱼叉的人类吧?lpGsL
只要它们愿意,亚哈利姆觉得自己在它们手里撑不过10分钟。lpGsL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沉着地思量了不一会,心里又有了一种猜测:lpGsL
这柄鱼叉最初是插在一座祭坛上的,对吧?那这也许表明,披谷德是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的;所以,它们害怕的很可能不是披谷德本身,而是其所象征的,某种更伟大的存——lpGsL
亚哈利姆所有的思绪,甚至越发困难的呼吸,都在某一个瞬间戛然而止。lpGsL
鱼叉光滑的表面,突然显现出和黑暗的深海形成了鲜明对比的,炽热而威严的灿金色。lpGsL
不,不是披谷德变色了。事情很简单,披谷德清冽的表面,反射了他背后的景物而已。背后发生了什么,亚哈利姆也全程看在眼里——背后那座“海底山脉”,最靠近他这边的山脚处,突然睁开了一只眼睛。lpGsL
如果用这只眼睛的尺寸对比亚哈利姆的眼睛尺寸,得出来的比例将是……天文数字。lpGsL
亚哈利姆僵硬地拧过头去,骤然收缩的瞳仁,刚好与这只眼睛对上了视线。lpGsL1
亚哈利姆从中看不到自己的倒影,也看不到他脚下的祭坛,甚至看不到那浩浩荡荡的深渊怪物大军。那根本不像一只眼睛,那是一面镜子!这世上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这面镜子里的一缕倒影。lpGsL
……在那千姿百态的倒影中,甚至有些东西,早已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事物;而这样的镜子……足足有四面之多。lpGsL
从一开始,矗立在祭坛后面的,就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海底山……那是怎样的艺术都无法比拟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渺小的人类倾注十倍,甚至百倍于他们文明的历史长度的时间,也无从反抗的宏伟存在!lpGsL
亚哈利姆情不自禁地发着抖,肩膀一上一下地抽动,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地上挑。lpGsL
诞生以来,他从未见过如此存在……不,即使是那些世界上最长寿的人,他们穷尽一生也没机会见识任何有资格与之相提并论的事物。lpGsL
祂没有所谓的故乡;因为祂来自未知,来自漫长得人们无法想象的岁月以前。没有人……!没有人能在仰望祂的身姿时无动于衷……!lpGsL
当看到视网膜上显示得密密麻麻的一排排问号时,亚哈利姆终于咧起嘴巴,表情崩坏地笑出了声,尽管这很泥牛入海般消失淹没在伟大存在的怒吼中。lpGsL
好似整个深渊都被祂的无上威能惊醒,平静的水流转瞬间变成了愤怒的激流和漩涡,刹那间席卷了整个谷地!那些妄图逃窜的生物,一旦被卷入这自然那的怒火中,都会不可违抗地湮灭为虚无,连哀鸣的机会都不会有。lpGsL
光是直视祂宏伟的身姿……就足够让一般人的理智崩溃。为了不被卷走,亚哈利姆只能死命抱紧插进海床的鱼叉,潜水装备因此被割出了触目惊心的口子。即便如此亚哈利姆依然撕心裂肺地大笑着,由数字组成的眼泪不断从眼角滴落。lpGsL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lpGsL
这是他平生来笑得最放肆的一次,以至于连青筋被点燃的雷管一样,似乎随时要爆裂来。笑着笑着,他甚至开始用头去撞击鱼叉的手柄,痛苦也好狂喜也罢,他的存在现在无足轻重。在伟力之下,深渊生物飞快地迎来毁灭。lpGsL
一条有十来人合抱那么粗的大嘴鳗不慎游进漩涡,竟在顷刻间被撕碎。lpGsL
一只大得出奇的鱿鱼被水流霸道地甩在一颗凸起的小石头上,看似坚不可摧的身体立即分崩离析。lpGsL
每一只深渊生物的死相都相当凄惨,它们在其他生物看来生得荒诞、生得可怕,但到底还是自然的一份子。那伟大的存在掀起灾难,它们便被碾碎为深渊里的一粒尘埃。lpGsL
他听到了悠远的歌鸣声,一阵眩晕朝他袭来。终于,亚哈利姆和被他抱着的披谷德,在一阵令他愈加疯狂的噪音中,跪倒在了暗蓝色的地牢砖上。lpGs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