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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42NL5

  几乎第一声,我就睁开了双眼。铁制架子床传来的敲击声惊悚入耳。42NL5

  “干嘛?”我问三角怪。42NL5

  “凛杉。我带你去找凛杉。”42NL5

  起了个大早,就为了这么一件事。42NL5

  由于经常凌晨夜话,我几乎从不早起。午饭对我而言便是早饭。倘若有什么课需要我早上八点起床,那么这节课便基本同我无缘。在我看来,充实的睡眠比坐在教室里百无聊赖地发呆对身体更加健康。身为人,应当先促成生理的充实,而后再言其它。也正因此,上个学期我差点被处分,好在留了几手,将我那旷课记录消除。42NL5

  我已不记得早晨的校园是什么样的了。当无数学生同我走出宿舍楼,向同一方向涌去时,我一时间竟想不明白他们要去干什么。42NL5

  “走这边。”三角怪引我向另一条路走去。42NL5

  “去食堂?你上课来不及的吧。”42NL5

  “我今早没课。——那姑娘一般坐在食堂对岸的长椅上。”42NL5

  “你没表导课吧?干嘛总走这边?”电影电视创作专业的教学活动大多局限于理论楼之内。从宿舍走到表导楼,这和去理论楼差不多是两条路。42NL5

  “你管我!”42NL5

  三角怪看起来有点厌烦,更多是疲惫。我想起来,早晨没课的日子,他基本上也是下午起床。42NL5

  走到岸边,不用三角怪指,我就能看见那女孩。42NL5

  对岸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女孩,捧着本书看。书被包着封皮,我看不见书名。42NL5

  尚是初秋,枯黄了的树叶与绿色的杂混在一起,拥吊在树枝上。那女孩孤零零地坐在树下。人们常说触景生情,我倒觉得那女孩心里有别的想法。42NL5

  “她就一直这么坐着吗?”我问。42NL5

  “总是出现在这儿,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不过,中午的时候,她一定不在这儿了。”42NL5

  “下雪呢?”42NL5

  “雪天?雪天也一样。一片白茫茫里,孤现一个黑色的身影。”42NL5

  我试着想象那样的画面。也不怕长椅上满是积雪,只是淡然地坐下,翻开书本。雪花飘落在书页上,没多久化为了凝水,又没多久凝水也不见了,渗进纸张里,伴随油墨的文字晕开了。不过,晕开的只有水——文字是激光打印上去的。等到把书合上,水彻底消失不见,书页便是皱巴巴的纸了。于是,便可以说,这些书页皱巴巴的,这是我读过它们的证明呀!42NL5

  我想,那女孩一定不怕孤独。她也一定不会被环境玷染。无论什么季节,那些长椅看起来都是脏兮兮的,故而没什么人会坐上去。但她心静,静到不介意。她的心或许也躁——思绪芜杂,于脑海描摹无边的世界。42NL5

  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砸进我的脑袋,砸得我恍恍惚惚,就差砸碎我的脑干,引我一命呜呼。我后颈的动脉激烈地膨动。不只是耳边,跳动的声响直冲脑门,引得我的脑袋一颤一颤。随之而来,是心脏剧烈的上蹿下跳。42NL5

  我的意识开始游离。我有些头昏。面颊似乎烫得厉害。42NL5

  “怎么样?评价一下?”三角怪说。42NL5

  我只是摇摇头,没有开口。因为我确定,我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此时此刻,我失去了往日的伶牙俐齿,只是遁入一种状态——无法保持绝对理性的状态,并且,这种状态还将持续很久;只是陷入一种感觉——一种攒着股劲的、激动也是慌张的、心动也是心悸的、暧昧也是混沌的——无法被量化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42NL5

  也许,寒风渗骨,我生病了。42NL5

  “你的意思是,这女孩不够有趣吗?”三角怪问。42NL5

  “怎么会!她——”我立刻反驳,然而脑袋迟钝,想不出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甚至根本没有在想,只是顿在那。这句反驳,更像是条件反射。42NL5

  “不用你说,我也看得出来。跟她聊聊?”42NL5

  “算了。”42NL5

  不该打扰她。42NL5

  除此之外,与之毫不相关的往事却不知怎得,浮现在眼前。42NL5

  我加快了回去的脚步。42NL5

  ·42NL5

  “你想做戏吗?”42NL5

  近一年前,一通电话吵醒了睡在云南某地旅店里的我。来电的是住在我隔壁的隔壁寝室里的那位“原教旨马克思主义”狂热分子,哲。我迷迷糊糊,想也没想,便满口答应,随后沉沉睡去——睡在这张断了根床腿的木床上。42NL5

  我最后一次见到哲,是在大半年前,演出成功后的夏夜。他那时被一伙人捉了去,从此便杳无音讯。他也许正经受某种非人的折磨,但也有传言称他正在莫斯科继续深造。无论如何,并无确切的关于他的消息。42NL5

  我对哲的第一印象,是他那看起来远超同龄人的成熟的面庞,以及永不离身的一身西装。他总是梳着中分头,不分季节地穿着同一套西装——据说他有十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并且伴随着一件手提皮包,令我想起高中时期那位毕业于南京大学核物理专业的英语老师。传言他已是第三次读大四,不少人相信他还要再读一次。42NL5

  此后同哲熟络起来,才发现他是我的同乡,并且一些听起来过分夸张的传言,在他的身上却是现实。某种程度上,我觉得哲就像是“挪”中渡边身边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有点儿像是“突击队”和永泽的结合。42NL5

  哲从小就没有见过父母,而是跟着叔父长大。叔父经营着十几家工厂,他自然是衣食无忧。专心艺考的同时,高考文化课竟还考取了异常高的分数,足以让他进入全中国任意一所大学就读。不过,他还是选择了我们这所学校的戏剧文学系戏剧创作专业。我不知道他的选择是否正确,因为这让我遇见了他,而遇见他实在难以称得上是什么幸事。尽管彼时我才大二,而他已经大四,但他不知还要读多久大四,并且他这个专业一共要修读五年。不过,由此看来,半年前他被捉了去——似乎也算得上是一件幸事。42NL5

  哲见到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对现在的社会满意吗?”42NL5

  我说:“还算满意。”42NL5

  他便说我是一名保守派人士,更不如说是一名“右派人士”。42NL5

  既然他给我扣上了“右派”的帽子,那我倒也要给他扣上“原教旨马克思主义者”的帽子,用以回敬他。42NL5

  他的书架上摆满了马克思主义的相关著作,他也总是满嘴照本宣科的理论。不过,他这样一个出身微妙且明显缺乏实践的家伙,真能做出些什么对社会有益的事情呢?依我看,“马经复读机”这样的称号于他更为合适。在当今社会,他还是极端了些。所谓“但主要防止‘左’”,说的就是他这种人。42NL5

  更何况,他可是一个曾经做错了些事,便直接跑到美国大使馆的家伙。我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通美国和马克思主义有什么关系。现如今,他又或许在莫斯科攻读硕士学位,实在是令人想不明白。可人本就是矛盾的集合,这些问题,倒也没有深究的必要。况且,如今乃包容社会,万事皆是可以妥协的。我们既不是要搞大鸣大放大辩论,我俩也不是什么全共斗与三岛由纪夫。我们不过是奇奇怪怪、但也随处可见的,和社会八竿子打不着、但没多久就要步入社会的大学生罢了。42NL5

  “对了,我要走了。”说完见面第一句话,哲便要走了。42NL5

  “干什么去?”42NL5

  “我啊,约了女孩,一起去做愉快的事情呀!”他狞笑着。我不禁打了个寒颤。42NL5

  据说,他喜欢在云雨之事中,增添点暴力的元素。42NL5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