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二人重新来到诊疗大厅里，没多久就被凯伦修女持续分配新任务：将接受过治疗的病人搬到担架上，送到病房里；搀扶着行动不便的病人去洗手间；清洁整理刚刚被使用过的空床等等。kXnwZ
教会医院的洗手间，大概是由于超负荷使用的关系，相当肮脏。考虑了奥罗拉的接受程度，都莉珂还是决定独自承担这项任务。而奥罗拉也没闲着，被凯伦修女唤去给大厅里的病人分发药物，忙得不可开交。奥罗拉刚刚送完药，负责后勤的教会职员又将晚饭送来了。kXnwZ
自然而然的，奥罗拉和都莉珂又担负起分发晚餐跟热水的工作。这一次都莉珂留心注意了诊疗大厅里的病人们：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东方族，有的甚至不会说西伦斯语。男女老少都有，从服装来看家境都不富裕。至于那些陪同病人来的亲友们，大多满面愁容，或站或立，焦急地拦下过路的医生护士，试图让他们帮忙看看自家病人。kXnwZ
在此之中，为数众多的是工厂区的工人。根据都莉珂的观察，工业生产中受外伤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蒸汽世纪的机械为人类带来不可思议的生产力提升，同时伴随而至的还有蒸汽世纪的时代病：kXnwZ
时代病以不同的形貌出现，在弗奥利那它是灰雾和酸雨，在费奥尼亚它是霍乱瘟疫。至于在尼隆，它就是这些工人身上难以恢复的创伤：kXnwZ
伐木工人被意外倒下树木砸断肢体，由于操作失误被木锯割开手指；纺织女工的头发被卷入织布机器导致头皮撕裂，或者是被织针刺穿了手掌；机械工厂里的工人被压断、切断肢体的情况更是常见。近些年尼隆的厂区、居住区都在大兴土木，因此工地数量相当之多。kXnwZ
值得一提的还有建筑工人和煤矿工人。建筑工人受外伤最常见的情况是高处摔落，若是手脚骨折还算是幸运，能够捡回一条命。一旦伤及内脏或者头部，以教会医院的治疗条件根本没法救治。kXnwZ
煤矿工人的情况则又不同：他们并非受外伤，而是呼吸道受损，长期咳嗽无法抑制，还会咳出黑色的血痰。根据都莉珂问梅妮修女的结果，这是一种几乎不可治愈的职业病，源于煤矿工人吸入工作环境中的烟尘。他们只能开些药物减缓病人的咳嗽症状和痛苦而已。kXnwZ
这个地方待久了，会渐渐被伤病者的忧愁所感染。身上对于他们的痛苦，都莉珂很明白自己能做的有限，只能尽力援助他们。kXnwZ
期间，都莉珂目睹了奥罗拉脸上笑容一点点再次失去的过程。在都莉珂的鼓励下，最终奥罗拉还是坚持到了交班。kXnwZ
忙碌到傍晚时分，她们终于支撑到换班修女抵达。丽洛特同样结束了工作，回到诊疗厅。得到凯伦修女的许可后，她们再次来到更衣室，换下已经脏污的修女服，换回原本的服装。kXnwZ
离开教会医院，回到教堂。梅妮修女和梅塞洛神父想留他们吃晚饭，盛情难却他们还是答应了。晚餐称不上丰盛，和都莉珂两人给病人分发的饭菜相同。尽管如此，都莉珂反倒觉察到教会医院为病人提供晚餐，使用的食材称得上用心。kXnwZ
若要给数量众多的病人提供餐食，并选用优质食材，恐怕又是一大笔开支。都莉珂心想。kXnwZ
晚餐期间，他们聊了很多，教会医院的经营状况，尼隆爱教传播的境况，本地居民的生存境遇等等。kXnwZ
据神父的解释，要维持目前尼隆教区的运营开支，每年的整体赤字其实相当难看。不过靠着尼隆主教布兰特优秀的内部沟通能力，所罗门认同了布兰特那套 “尼隆潜在信徒数量多，发展潜力大”的说辞，拨给尼隆教区的补贴用于弥补亏空。kXnwZ
晚餐结束之后，他们跟教会众人道别，乘上返程的马车。kXnwZ
虽然势头比最初小了很多，雨滴仍然滴滴答答地撒落在尼隆下城区的街头巷尾，将人类的言语、笑声和叹息全数淹没。马车在雨巷之中徐徐前行，在石板路上踏出一连串碾辙声和脚步声。kXnwZ
车厢里，侧坐的丽洛特脸色如常，甚至看不出疲惫。鲜明对比的贵族小姐奥罗拉，眼神和面容透出难以掩饰的劳累。她倚靠着车厢壁，眼皮不觉地往下坠，好像随时都会睡着似的。kXnwZ
见状，丽洛特放低音量说：“奥罗拉，如果很困的话可以躺下来睡一会。我和都莉珂在，没关系的。”kXnwZ
本来迷迷糊糊的奥罗拉听了，晃晃脑袋说：“没事，只是稍稍有点累而已。今天长的见识太多了，大脑需要适应一下。”kXnwZ
“的确。想不到教会医院里的病人这么多，他们的工作强度大得惊人。”都莉珂赞同道。kXnwZ
这时，灰发少女察觉到奥罗拉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小心提醒说：“奥罗拉，有话想说吗？”kXnwZ
金发少女微不可见地点头，沉声说道：“都莉珂，丽洛特，我感觉我以前的想法也许是错的。”kXnwZ
“以前，我觉得他们是一群出身低微，却又不肯通过努力改变处境的可悲之徒。我认为他们悲惨生活的原因是起点卑微加上不思进取。我的家教老师说过，爱露西尼女神拯救所有人，前提是他们愿意接受拯救。他们是不愿接受拯救的人，因此不值得同情。”kXnwZ
说到这里，奥罗拉轻咬了下嘴唇：“但事实好像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今天我见了很多人，同他们谈了许多。我发现他们并非不想努力，改变现状。现实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kXnwZ
“他们有着需要赡养的父母和小孩，还要承担城市里日益高涨的房租和消费。这一切都依赖他们那份工资。被各种责任束缚的他们没有那么多空余时间和精力来思考出路，只能持续着现有的生活，让收入和支出维持着勉强的平衡。”kXnwZ
“如果运气不好，遭遇了事故或者身患疾病，那么就连这脆弱的平衡也将打破。病人亲属跟我说过，若是工作中受了外伤，老板心肠好的话，会愿意支付医疗费用。然而更多的是冷血无情的老板，连一克朗的补偿都不愿意支付。为此，他们必须借钱才够支付医疗费。”kXnwZ
这些内容，都莉珂在梅塞洛神父的话语中也曾听过。教会医院的收费已经是比较低的。即便如此，对于多数中下层的家庭而言，这仍然是难以负担的费用，足够让他们多年积累的储蓄归零。kXnwZ
“不仅如此。他们的孩子最多只能在教会学校学些基础读写和常识，没有钱上私塾或者正规学校，更不用提进高校。因此，他们的下一代大概率只能从事同父母一样，没有门槛的基础职业。他们的命运就如同循环一样，不会改变。”kXnw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