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戈壁是贪婪的，它掠夺着空气里的湿润，阳光暴晒沙地，每一颗沙粒都烫得像是烧了火，隔着鞋底都能感受到一股严肃的热意试图撕开皮肤钻进骨肉，抢占这具身体里所有的水分。42q0C
“少侠，车厢里没多少水了，咱们得赶紧回城，”银枪天马坐在驾驶舱朝衍招手，那身从卡西米尔带到玉门的盔甲已经是遍体鳞伤，估摸着是少不了一番修整。“少侠”这个称呼是衍强烈要求的。42q0C2
离玉门越来越近了。能听到军用陆行舰的源石供能组在沙尘里爆发出巨大的嗡鸣。42q0C
玉门平时是有这样规模的陆行舰服役的，但它们已经载着驻军前往北部战线抵御邪魔。42q0C
朝廷不可能派兵增援玉门。那这些陆行舰的目的是......42q0C
衍坐回副驾驶，看着炽白的天空，眼神愈发的焦虑。车厢里的一众武者都受了不轻的伤，在荒野条件简陋，即便用内功吊着也只能保证伤情不恶化，还是得找医馆进行诊治。42q0C
进了城，勉强能捏拳握铁的老人们都要回家报平安，伤势实在严重就去寻了可靠的医馆躺着。42q0C
东方驻大概是有要事在身，扛着伤就火急火燎的朝着中心城飞奔。42q0C
只有罗兰孤零零的坐在驾驶舱里，被法术炸得焦黑的头盔摆在了操作台上，专心致志的控制陆行器前往停泊场。旅途终究是走到了尽头，衍从座位底下摸出了两个沉重的长盒子，在简短的告别之后就要离开。42q0C
一位穿着官服的男人拦在了他的前方。“衍大侠，请留步。”操着一口官场的腔调说着江湖的套话，还有一副藏不住的趾高气扬，让人厌恶。42q0C
衍为了避免被他用审视的眼神看待，便是抢先审视了一番这位拦路者的衣着，故作傲慢，“五品官？”42q0C
他在杭州城就算是弄懂了这些京城的官员是个什么脾气，想到了在大荒城被欺负的黍、还有在玉门受了委屈的朔和令，心里就觉得烦，觉得如果由对方开启话题恐怕会落到拔刀相向的局面，干脆抢先占据一个趾高气扬的形象，免得脏了地板、还要给岁家的兄弟姐妹添麻烦。42q0C2
“本是从七品，近几年被陛下提升成了从五品。”瞧见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官员的傲气反而是收敛了几分，他的言语显得耐心而恭敬了。42q0C3
“姓同名，衍，字太白。玉门第一刀客。”衍朝他拱了拱手。42q0C
官员左顾右盼一番，有些迟疑，还是压低了声音，学着江湖人的套话作自我介绍，“宋允明。玉门监察御史。”42q0C
“你来找我作甚？”衍抱着两个硕大的长盒子，语气不善。42q0C
“景阳？”衍干脆是直呼其名。42q0C2
“是......”宋允明登时满头是汗，也许是热的，也许是怕的。景阳这个名字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朝堂里的禁忌。42q0C
“我的父亲曾经是将军的副官。”宋允明还是用着江湖人的套话，他觉得这样能跟衍拉近点关系。42q0C
“将军听说了你在玉门的事迹......他帮你在朝廷谋了个杂职。”42q0C
“你指的是什么事迹。拜师大宗师？他该不会在司岁台有人脉吧？”42q0C
“将军的人脉扎根朝廷。”宋允明看出了衍的疑惑，连忙解释，“将军辞官隐居江南，一个是不愿，一个是不能。”42q0C3
他这句话说得很有意思，“不愿”摆在了“不能”的前面。42q0C
衍问他，“如果我要加入司岁台，应该是怎么个职务。”42q0C
“明烛以驱巨兽之影，巡游以察社稷之患。”衍从令那里听说过这个职务。他们兄弟姐妹的身边往往会跟着一位司岁台的“秉烛”，如今是非常时期，司岁台的官员尽数撤回了京城。42q0C2
衍又问他，“如果我接下了这一职，可是要周游大炎，或者留守玉门？”42q0C
宋允明愣了愣，“玉门战事频繁，秉烛人自然另有去处。”42q0C
他从衣袖里摸出了一卷任命书。“如果你愿意认下这个职务，就要远赴向北四千里的大荒城。”42q0C
“呃......大荒城，”宋允明以为他是嫌弃大荒城太过偏远，懂事的就要收起那些文书。42q0C2
啪。他觉得手中一轻，任命书就已经出现在了衍的手里。而这位在玉门颇有名气的年轻侠客打开了卷轴，“遣我去大荒城，是景阳的意见，还是司岁台的意见？”42q0C
衍笑了。朝廷似乎也并非他想象的那样糟糕，至少还是有一些对巨兽了解甚多的人物在混乱的时局里保持着清醒。42q0C4
他盯着宋允明的眼睛，“你可知道，如果让我穿着官服去了大荒城，会发生什么事情吗？”一个能随手从袖子里摸出司岁台的任命书的官员，可绝非一个“玉门监察御史”的身份能够解释，更何况能三言两语就把景阳的处境说得清楚，显然在朝廷里有着非凡的地位。42q0C
宋允明也笑了，声音却是越来越轻，“果然是聪明人，无愧令小姐的称赞。衍少侠，你可知道大荒城是我大炎许多年来的农业要地，但粮食堆得多了，难免会生些蛀虫。它们肮脏又微小，钻在粮仓里做着些龌龊事。黍姑娘的辛苦，朝廷不懂、百姓不懂，但我们司岁台懂得。”42q0C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42q0C3
“将死之人。”宋允明指了指他手里的任命书，“你去了大荒城，在朝廷的眼里你就是宋允明，杀多少权贵事后上了大理寺，都算作是我的名字。”42q0C
“等我出了大荒城，恐怕大理寺和衙门加起来都打不过我。”42q0C
宋允明的笑止不住，“等你出了大荒城，恐怕连我的尸骨也寻不到了。”42q0C
“苍生。”意味深长的回答。42q0C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