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画龙点睛”的典故，南朝梁的画家张僧繇在金陵安乐寺画四龙而不点睛，看客都以为不过是张僧繇的说辞，执意要点。张僧繇点下两条龙的眼睛，于是霎时间风雷骤起，两条白龙破空而去，空留目瞪口呆的看客，和墙上两条无目的白龙。4405j
宁敕毫不怀疑，若是有人给头顶这怪异的雕像点上双眼，它也能瞬间化为活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4405j
而在此刻，宁敕那时灵时不灵的指环发出轻微的震动。他连忙举手对准雕像，轻轻摩擦。4405j
“在无尽的深渊之下，无影的兽神安哈等待着下一次吞噬。”戒指以只有宁敕听见的声音轻声念诵着，婉转低沉。4405j
“无影兽神？”宁敕依稀记得，自己在苍白之境驯服黑密火的时候，关迈尔的石碑发出了一长串邪神名单，似乎全是和黑密火有血海深仇的仇人，其中就有这位传说中的无影兽神。按照方尖碑的说法，这位邪神不仅兴风作浪驱使海啸，还会编写神秘经文蛊惑人心。4405j
那么问题来了，十七世纪一个衰败的伯爵府中，为何雕刻着一尊深海中的邪神雕像呢？4405j
他还叫我看……宁敕的身体慢慢回暖，没好气的看向手中的纸条。可不知什么时候，手中的纸已经化为了焦炭，一寸一寸化为灰烬，宁敕的手甚至没感觉到任何温度变化。4405j
他有些气馁，刚才都打算直接摸出身后的木盒子暴砸天花板上下来的妖魔鬼怪，现在却感觉自己正在被人玩耍着，就连生气也找不到对象。4405j
宁敕没想到的是，他的思路没什么错误，只是当初没有人去提醒他应该好好背死黑曜石方尖碑的诵唱，那十二个邪神的名字，正是他之后时光中最主要的敌人。4405j
他显然没懂，方尖碑所说的“命运同路”，是什么意思。4405j
“所以，你这次回来是做什么？”夏伊打破了寒冷的沉默，白皙的双手在嘴前的哈气中搓了搓，尝试驱散些寒意，“你应该知道，这条时间线已经被绑在钢铁马车之上，向着无法挽回的终结疾驰，你是来给我送葬的吗？”4405j
“说得那么可怜，这不是还有我呢吗？”克罗斯尴尬的笑了笑，“虽然已经让你的希望落空两次，但是这次我起码有六成胜算。”4405j
“如果还是打算直接对主教动手，那就不必再说了。你应该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神眷，神并没有对我伸出手。我和伊恩加在一起也很难战胜主教大人，更何况伊恩并不是我们这边的。”夏伊摇了摇头，语气低沉，“我和伊恩从小一起长大，现在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了。虽然他表现得对主教大人十分忠诚，但是我总感觉他的内心藏着什么东西。这不是我的错觉，他对主教大人百分百的热诚，可惜主教大人对他保持着戒备之心，甚至有些时候比对我戒备更甚。”4405j
“我只是比他稍微不那么被提防一点，要是我喜欢泡热水澡喝牛奶就更好了，最好在名利场中拐回来一个满头金发的权贵小伙，我的可疑性会进一步下降。”夏伊自嘲般地笑道，“他希望我和伊恩表现得像个普通人，最好会耍脾气和撒娇，这样会让他安心许多。可是在我和伊恩年幼的时候，他曾无比希望我们有异于常人之处，最好是个天生怪胎。”4405j
“保不齐是这老货年纪大了开始在乎子女了？”克罗斯摊了摊手。这只是个玩笑，他自己都不信。4405j
“不知道，他越是想要表现出像个父亲，我就越害怕。我总能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他亲手把我从那个府邸里抢走，关在暗无天日的伦敦塔。”说着，夏伊的眼睛看向克罗斯，“每天都会有人检查我的状态，每天都会抽血，而每个周五则会被强制昏迷，不知道那些人在对自己做什么。醒来后，有时候发现腹部会多几道缝合的伤口，有时候是腿。直到我十四岁之前，我只有三个周五没有被这样折磨，其中两次是见到你。”4405j
“嘛，我只是听那个老家伙吹牛吹烦了，想看看实例。”克罗斯干笑道，随之笑容一寸寸消失，低声道：“我承认，我没想到会看到一个饱受折磨的小女孩。”4405j
“你从没提过你是怎么认识主教大人的，你经常说你和他是曾经的朋友，但是他现在白发苍苍，而你三十多岁活蹦乱跳，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就没变过样子。”夏伊说着，声音带着些许寒意，“我从很久以前就明白你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或许你所介绍的身份也是假的，或许我就不该相信你。”4405j
“咳，这样被侄女戳肺管子还真是不好受。”克罗斯清了清嗓子，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谎言只是我的其中一个手段而已，有时候用得太起劲了确实会影响我的个人风评……”4405j
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口，化为冬日里的白雾。夏伊很明显地感觉到，此刻克罗斯的气质突然变了，变得陌生了。4405j
“我和他曾经是朋友，这句话没有骗你。那个时候我是个迷茫的时间旅行者，而他是不列颠最棒的炼金术师之一，或许没有之一。”克罗斯的眼神放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婴儿，这句话也不是假的，但是你不在襁褓里，你在……另外的地方。”克罗斯似乎在努力斟酌词句，避免直接形容那个容器。但是夏伊似乎能够想象那是个什么地方，她没有打断克罗斯的叙述，静静地听着。4405j
“我知道你会怀疑我的动机，怀疑我明明称呼约翰是朋友，却处心积虑想要抹杀他。事实上，正是和你的第一次会面，让我下定了决心，想要完成这个血腥的背叛。”克罗斯摇了摇头，言语中夹杂着不易觉察的血腥气息，“一开始下这个决定很困难，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有所觉悟。我本就是邪神的眷属，我们生来就是要互相厮杀的。既然我们就是罪恶的存在，干嘛玩这些过家家的情节呢？”4405j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