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黄昏，肖旻早早劈完了柴，堆好后，得意地看了与自己一般高的柴火就去溪边洗祛了尘屑。43966
他力气大，干了半天活没留一滴汗水，只是清理沾附到身上的脏东西倒也快。43966
附近野花淡香微熏，溪流映出肖旻稚气清秀的面孔，他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全身只穿父亲为他做的虎皮小衣，光着小胳膊在草野里好像一头小兽。43966
倒不是他不愿穿平常衣服，也非肖平不许，只是他们父子十年未出此地，以前布的衣裳都烂了没有用处。43966
突然的一阵凉风携着花香吹来，拂过男孩幼小却结实的身体，叫他感到好爽快！43966
“好舒服啊，只是不晓得外面的世界是否也这样自由，又或者有它自己的魅力。”43966
肖旻嘴里不停念叨着，幼小的身体灵活地在山林间蹦跳，那里泥泞那里湿滑，一看便知。接着他攀上布了青苔的大树，整个人向藤蔓一样腿部勾住树枝，上半身垂下，整个视野顺着朝下的头发完全颠倒。43966
“父亲说了以后会和我一同出山，那时应该有机会见到母亲吧……”43966
他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本是好奇，父亲却教他母亲如何爱他，况且肖平时常面对那幅画像入神，自己难免对母亲有许多幻想。43966
母亲定是生得美丽，母亲定是温柔贤惠，母亲定是心灵手巧，母亲定是深深爱着父亲和自己的……43966
但是母亲为什么整整十年都不见我们父子一面，父亲也不曾找她呢？43966
肖旻飞快抽回了腿，在空中一个翻滚轻稳落地，上一刻愁眉苦脸，下一刻却乐观想到：43966
“父亲和母亲这样做，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可能母亲只是抽不开身吧。”43966
他不过十岁，遇事总不深想，但凡脑袋里随便跳出勉强对上问题的答案，也就草草了结了，更不觉得哪里别扭。43966
风又吹起来了，却不似先前那般柔和，显得强烈竟然刺得肖旻皮肉微痛，他搓了搓裸露的皮肤，连忙赶回家。43966
天色暗了，肖旻才到家门口，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等候着父亲，期待着晚餐：“今天父亲又猎到了什么呢，希望会是一只山鸡……”43966
心里这么想着，半柱香时间不经意间就过去了，父亲却迟迟未归。43966
鹰也啼，犬也吠，已经完全见不到太阳了，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做饭的时间早过了。43966
肖旻惶恐，单手提起斧头，飞快进了父亲常打猎的那片林子，穿梭于月光下的斑驳树影间。43966
他全身冷汗，原本矫健的身手此刻却频频被绊倒，心里害怕极了，担心父亲的安危。43966
但搜寻了半个时辰，整片林子的鸟兽都被这恐惧的人惊扰了，他也不见父亲的踪迹，天色幽暗更找不到脚印之类的痕迹。43966
心里踌躇不定，但眼见月亮升高，肖旻也只能先回屋子，步子“哒——哒——”地响着。43966
肖旻小心翼翼推开木门，想瞧瞧是哪个趁火打劫的家伙，却在黑暗中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连忙点了灯仔细一看惊叫：43966
肖旻不知所措地哭喊起来，连忙将父亲背到床上，紧依在床边照看。43966
他注意到肖平皮肤灰暗，又有黑色的经络从脖子蔓延到脸上，这是中毒了。他微抬昏迷者再仔细看看，才发现后颈出有一道细小的咬痕，还散着黑斑。43966
肖平在此山间平安待了十多年，足以说明他的谨慎精练，今天居然会被一头毒蛇咬中！43966
肖旻无暇多想，连忙前后烧水查书，又在屋里翻找起草药……43966
就这样，他一夜无眠，虽然找到的药草多，但也害怕是药三分毒，只熬了三四味斑驳的药汤，小心翼翼给父亲灌了下去。这也多亏了他手巧力大，不然这样沉重僵硬的身体别说撬开嘴，就算扶起上半身都实在困难。43966
月牙落，晨日升，山间鸟雀啼叫，肖旻都没反应到天色亮了，直到父亲脸上笼过一层日光，他才急忙去熬了点粥吹凉了喂父亲吃。43966
或许是白日比夜间暖和些，粥又暖了脾胃，肖平徐徐睁眼，但只撑起了一半的眼皮……43966
肖旻又惊又喜，但却见父亲脸上灰暗不去，连忙压低声音怕惊扰了他：43966
“父亲究竟是怎么了，中了什么毒？我不知道弄什么药好！”43966
肖平想摇头，却连摇头叹气的力气都没有，只好声音松垮地无力道：“我原本在树下调理箭矢，结果一条小蛇从树上落下，咬了我的脖子就不见了……”43966
“蛇、这怎么可能呢？”肖旻满脸不可置信，忍不住质疑，“以父亲的本事，它落下怎么可能不被您发现，咬了以后又怎么可能跑掉。”43966
肖平微闭双目，无奈地说：“我这一生都不见这么奇怪的蛇，它从杂群树叶中落下，就像一片树上的叶子那样毫无异响；落在我的脖子也无繁赘感，真像一片叶子，咬了却像风一样飘走不见踪影。就连这毒我也不识，实在不像山间之物……”43966
“那该如何是好？”肖旻越听心里越急，这怕不是那个成精的妖邪下手了吧？43966
心里这么一想，不由得背脊发凉，竟有点想要啜泣，但在虚弱的父亲面前却还是强作一副沉静的面孔——只是那双颤抖的手实在明显不过。43966
肖平咳嗽两声，连忙安慰着自己的儿子：“不要怕，父亲说过要带你出山，既然约好了，自然要完成承诺……咳咳，我这一生不知有多少次像这样死了般躺在床上，最后都会好好的，然后大吃一顿你母亲的饭菜……”43966
他虽这么说，但父子俩都不擅长掩饰，从他毫无光彩的脸上笼罩的那股死气和几乎僵硬的身躯，还有那清晰可见的因毒素而遍布了半张脸的黑色线络，简直就连说这么多话都是回光返照。43966
“好吧。”孩子笑着说，“我就学母亲那样给父亲做好吃的吧？”43966
此言一出，肖平眼角不由得湿润了，点了点头留下一句“你先给自己弄点好吃的”，就沉沉睡去了……43966
这几日，肖平吃喝全凭儿子，那小子也孝顺，便盆随时看着，怕父亲身体脏粘难受，又多给父亲翻身擦拭背脊，草药也多下了许多功夫，不断地熬制药汤。43966
然而，无论肖旻如何努力，仅过三日，肖平的情况就急转直下，已是米水不进，吊着半口气，整张脸乌黑黯淡，眼睛偶尔堪堪开了缝，露出的却是白浊的浑目。43966
站在床边寸步不离的肖旻连忙抓紧他的手，不停地搓着，生怕父亲身体的血液凝固了。43966
肖旻眉头深锁，心里疼痛不堪，强忍住撕心裂肺的悲伤问：“这话还是算了……”43966
肖平看不清他，搓了手也毫无知觉，他也不提自己会死了，因为他们都清楚。43966
肖旻紧咬着牙，实在是说不出半个字，眼泪早就落到了床上，但他像极了他父亲，哭了也不出声，却又让人心疼极了。43966
今天天暗，光亮实在找不到半点，风刮得石木狂舞，树木摇摇欲坠，平日活跃的走兽飞禽全都不见了踪影。439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