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氏子弟在聂怀桑的示意下退回座位，蓝思追等人这才看到蓝曦臣和蓝忘机，急忙上来行礼，蓝忘机看着他们红彤彤的脸，淡声问道：“从哪里来？”43945
蓝思追恭谨答道：“我们在十里外的茶水铺歇脚，听闻附近有大批邪祟出没，预备入夜后在此搜寻一翻。”43945
蓝景仪等人听他这样一说暗自叫苦，唯有蓝思追嚅嗫了一下嘴唇，躬身道：“是，从明日起晨课加二十里。”43945
聂怀桑一颤，望了望昔日的同窗，那一位虽然已经将班主任纳入囊中，却也不禁抖了一抖，两人相视一眼，双双为蓝氏这群年青的弟子掬一把同情的眼泪。43945
蓝曦臣收了裂冰起身道：“忘机，魏公子，怀桑，随我来。”43945
三人见他神情肃穆，知道他要说正经事，当下随他进了二楼的套间。43945
房间已经被收拾干净，就连那一笼青蛙也被妥帖的盖上了笼布，贴上了禁音的符篆。43945
四人在外间客厅坐定，蓝曦臣瞧了魏无羡一眼，道：“方才的曲子如何？”43945
蓝曦臣一曲箫音招来温宁，魏无羡心中疑问最大，只是蓝忘机在旁，他不好直白发问，现在蓝曦臣主动点他，他便瘸子拜年就势一歪，道：“好不好我说不了，”他顿了顿，“只是此曲与我擅长的调调异曲同工。”43945
四人都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如何异曲同工，哪一个不是心知肚明。43945
在曲塘时聂怀桑听食肆里的闲汉说蓝氏收着夷陵老祖另有所图，当时只觉是无稽之谈，可现在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一时升腾起火气，不觉横了眉眼冷道：“曦臣哥倒是好学的很。”43945
魏无羡深深看了他一眼，聂怀桑哼了一声道：“看我做什么，夷陵老祖好大的名头，却也是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笨蛋。”43945
看到魏无羡一脸你中邪了的表情，聂怀桑气得咬牙切齿，却顾忌蓝忘机投到他身上那道寒意逼人的目光，强忍怒火端起茶盅猛灌了下去。43945
蓝曦臣的目光在聂怀桑和魏无羡之间轻轻一扫，他识人于微，聂怀桑的心思他一掠便知，但他并没有急着为自己辩解，只闲闲道：“忘机可知十二律？”43945
蓝忘机思忖片刻，正声道：“十二律是乐律之理，古音十二律，三分损益正五音。”43945
魏无羡好歹是陈情之主，乐律之理还是知道一些，可苦了聂怀桑，他对于乐律，仅限于会弹两支脍炙人口的小曲儿，其它的则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43945
蓝曦臣温然道：“十二律历来用做正五音之元音，元者，始也，十二律便是混沌初开天地始音。”43945
说完这话，蓝曦臣朝魏无羡一颔首：“魏公子，既然是异曲同工，我姑且从我所学之属入手讲一讲召魂驭尸的法门，不妥之处，也请你这位大行家不要见笑。”43945
下午的阳光斜斜射进小厅中，不偏不倚罩在蓝曦臣的额头上，光线有些刺眼，他半眯了眼睛，和声道：“追溯起来，操控走尸的术法并非魏公子首创，譬如湘西赶尸术，南蛮飞头术都是以驭尸驾魂闻名世间，只是不成气候。”43945
“我曾在藏书阁收藏的残卷里读到过只言片语，初时只觉天下之大，有这样的奇闻怪术不足为奇，后来魏公子屡建奇功，我也只道剑走偏锋，若无千锤百炼，若非心性坚定，若无天赐机缘，必定害己殃人。”43945
蓝忘机听他这几句话虽婉转至极，却甚是威重，猛然想起当初兄长评判魏婴因修习鬼道心性大变一事，神色骤然一紧。43945
蓝曦臣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43945
“这几年偶然听过几回陈情，虽觉音色宛转，却总是觉得有不顺耳之处，”蓝曦臣也不卖关子，含笑道：“陈情之音并非五音正色，而是阴吕六音。”43945
蓝忘机瞧了面露困惑的两人一眼道：“云深不知处虽有专司乐系法器校音的长老，但有拿不准的，请兄长过耳一听，没有定不下来的。便是我的琴也是由兄长定期校调。”43945
经他这样一说，聂怀桑微微一笑道：“曦臣哥的耳朵可真好使。”43945
魏无羡听他说这话，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他皱皱眉头，望向蓝曦臣道：“笛有七音，还有一音是什么？”43945
蓝曦臣对聂怀桑的夹枪带棒不以为意，点头答道：“当是黄钟。”43945
蓝忘机沉吟一刻道：“传闻黄帝吹九寸之管，得黄钟正声，半之为清声，倍之为缓声，三分损益之以生十二律，黄钟乃十二律之首，阴吕六律为以黄钟守正。”43945
蓝曦臣闭关三年，即便在云深不知处蓝氏双壁也难得像今日一般坐谈论道，魏无羡见蓝忘机一口气说这么些话，知道他高兴，嘴角不自觉向上弯了起来。43945
蓝曦臣从袖中取出一张地势图，递给魏无羡道：“清楚音律之源，还需找寻乐谱。”43945
聂怀桑探头去看，魏无羡拈起地势图的一角，朝他晃了晃，笑嘻嘻道：“你想看啊，不给。”43945
蓝曦臣有些好笑：“在云深不知处求学时，我记得你们可是逃课之交，如今怎么这样小气起来。”43945
提到云深不知处，两个人又不约而同望向面色淡漠的蓝忘机，聂怀桑悄声道：“我怕倒也罢了，你怕个什么？”43945
魏无羡朝蓝忘机挤眉弄眼道：“我不怕他，我怕天天。”43945
蓝曦臣轻轻哦了一声，递了块帕子给蓝忘机：“天热，擦擦。”43945
蓝忘机郑重的道了谢，接过帕子却并不去擦额间薄汗，只轻声道：“地势图为何是乐谱？”43945
蓝曦臣道：“只为入土为安四个字。”他想了一想道：“天地生灵，死后魂归黄泉，肉身皮囊则尽归黄土，天下地上无有不从者。无论身前遭受何等冤怨不平，只要寻得相宜的埋骨之地，也能慢慢化去怨气，往生极乐。这些都是人所共知司空见惯之事，可若问一句为什么会这样？又如当初魏公子所提及的，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灵气储于丹府，可以劈山填海为人所用，怨气又为何不能为人所用一问，我倒也有一问，既然黄土一柸能化世间一切怨戾，为什么古往今来没有人用？”43945
魏无羡道：“真没想到，当年我一句戏言，倒是让泽芜君记到今日。”43945
蓝曦臣悠悠叹口气：“我倒是不记得，只是有人在我耳边天天念叨，一念十几年，想不记得也难。”43945
聂怀桑头一次见温柔和雅的蓝曦臣挤兑人，挤兑的还是自己的亲弟弟，惊诧的嘴巴窝成o状，蓝忘机微微垂眸，唇角几不可见的抽搐，似是努力在忍耐。43945
魏无羡的笑容越发灿烂，他殷勤的给蓝曦臣斟上茶，行动之迅速，神情之谄媚让聂怀桑得出一个中肯的评价——魏无羡真是做狗腿子的好材料。439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