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总督来说，帕维尔的办公室装潢的并不华丽，除了象征帝国权威的天鹰徽记之外，最为奢侈的是用镀金相框装裱的祖父像，那是这里的上上任，亦是收复这个星球的人。lgUYk
他父母的则没有这种待遇，仅仅是随意的挂在祖父两边。而房间内仅剩下的金色是帕维尔自己的肩章以及桌上的钢笔冒和电话筒。lgUYk
只是今天这间办公室迎来了另一抹亮金色——一名拿着终端和文书的内务部文员。他比总督大人要瘦上不少，也没有足以容纳珍馐或是整个星球烦心事的大肚子，额头上的皱纹倒是一点儿也不比帕维尔少，甚至无暇遮掩过早出现的灰白头发，它们盘踞在青年税务官的黑发间，像那些密布战士躯体的伤口那样争抢着空间。lgUYk
尼累站在这间他所见过最狭小的总督办公室中间，对着和他所认识的几十位总督别无二致的中年人，摊开了手中神圣赐福的羊皮纸，以他最为得意的，忠诚且嘹亮的嗓音向这个巢都世界宣布着来自泰拉的指命lgUYk
沉思者阵列运行的结果显示这里的工业产能和人口增长足以承担起更重的担子，而议会认为他们理应为帝皇多做一些贡献，从而不那么“累赘”。其直接结果便是接近翻番的税额。lgUYk2
办公桌后的这个中年男人的原本略显饱满的脸颊一下子就变得褶皱起来，如同烈日下的枯木或是地表，整个表面纠结拧巴在了一起，而仅有的滋润是皮下不禁渗出了冷汗。lgUYk
他本是这个星球的主人，眼下却不得不跪倒下来苦苦哀求，尽管他的面前只是一位远比他年轻的内政部官员，生涩，又有些内向，稚气未脱得似乎是刚接手这份重要工作——为边境星区宣布加税的消息。lgUYk
“这件事并非商议，帕维尔总督，这是内政部的沉思者们所演算的结果和议会的决定，换句话说，从我出发之前，新的税款就已经决定下来，我个人同情您和您的人民，但我的工作即是确保您收到这份消息，以及缴纳足额的税款。”lgUYk1
年轻人的表情同样没比总督大人好上多少，他眉头微微皱起，眼角低垂，无奈和哀伤的情绪溢于言表。lgUYk
“不如说，是您的功绩得到了帝国的赞誉，您的世界在过去的五十年里产能逐渐上涨且一直维持着相对稳定的收入和环境，因此内政部判断您和您的人民非常的勤劳和忠诚、可以为帝国承担更多的职责，能为帝皇创造更多价值是一种荣耀，总督先生。”lgUYk
一本正经的说出看似以理服人实则冠冕堂皇的废话，而他却毫无自觉，并且为帕维尔先生时而铁青时而涨红的脸色以及不时鼓起的青筋感到意外。lgUYk
这位年轻的税务官并不怎么会安慰人，内务部的文员课程里显然不包括这一条。这是理所当然的——无论如何，一个边缘世界无从反抗帝国，他们的选择只有从工作十二至十四小时进一步延长到十六甚至十八小时，以满足内务部要求的税额，并且不断地从地表乃至地层中搜寻可以进行工业加工的物质送进流水线。他的措辞是激烈或是委婉都不能够改变这个唯一的结果。lgUYk
况且从程序上来说，对帕维尔和他的星球加税这事完全符合程序正义，从调查星球收入到内政部做出决定，再到星语者互相联系，最后是由税务官和法务官乃至军务部人员一同上门正式发出通知。lgUYk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叩谢皇恩”然后开足马力压榨自己的星球和人民以苟延残喘。不过分不清是谁在苟延残喘，是他的家族这条方才延续三代的总督头衔，还是说这个才刚有些起色的星球，又或者是眼前年轻人背后那个冗杂庞大的内务部？lgUYk
出于某种钢印一般的畏惧，帕维尔停止了这方面的思考，他不敢让自己的思维继续滑坡，既是因为自小所受的教育，也是因为刚刚被推开的办公室大门。lgUYk
他正打算和这个小年轻推诿扯皮一段时间，这儿的贵族和官员们都得商议此事的可行性再作答复，就被更加刻意和冷冽的咳嗽声打断了。lgUYk
推门而入的两者分别身着法务部和军务部的制服，即使都长着帝国人常见且标准的马脸，对于总督大人来说却并非是这个世界眼熟的面孔。加上余光扫见自己冷汗直冒，颤颤巍巍打开大门的副手，不难想象数分钟内接待室都发生了什么。也不难预测接下里的几分钟内自己身上将要发生什么，如果他稍微落下把柄，对于他的世界来说损失将不可估量。lgUYk
“总督先生，我纠正您一点。”现在开口的是那法务部的老鹰钩鼻，“您该商议的不是可行性而是如何执行。”他的声音和目光一样锐利，紧紧得盯着帕维尔不放，如同帝国徽记一般的形象，威严而冷酷。lgUYk
“命令和通知，他们符合帝国的法律和行政的流程，而您也确实收到了这条命令，是吗，帕维尔先生。”lgUYk
显然这个老东西是面对各种拖延时间或是官场太极的对策，边上那位摩拳擦掌虎视眈眈的中校则是为了处理各种可能遇到的武力冲突。配合默契而完善——为了从数以百万计的世界中怎么想都不太起眼的小小巢都多榨出相对于需求杯水车薪的税。lgUYk
，帝国的机构只有在这种时候如此高效的沆瀣一气，甚至从得到产能上涨的消息，到做出加税决定只用了三十年，而通过决议到眼前这只所谓的使团只用了不到二十年，但它就是发生在了帕维尔的任上。lgUYk1
“我想就新的税额和巢都的情况向内务部提出申请，这一定也是符合法律的。”帕维尔可不相信自己现在递交的请求可以在他的有生之年得到回应，面对顶着标准笑脸看似可以交流却步步不让的税务官和一看就是个硬茬的法务官。lgUYk
最后那位军官尚未有所行动，整个办公室就已经凝重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面对帝国最具权力和暴力机构的代表，仅有一个人的他是压倒性的不利。lgUYk
“在您确认收到命令之后，否则您如何质疑它？”这当然是个陷阱，总督有执行命令的义务，却没有诘问它的权利，上一个公然抗税的，即使那已经是最为温和的做法，也仍旧沦入了尘封的历史卷宗。lgUYk
帕维尔可没有马拉兹那样的号召力和人格魅力，也不想让他的行星防卫部队去填其他队伍的枪线，更不用说亲自和审判官干一仗。lgUYk
“您误会了，尊敬的法务官先生”语气松散柔和，却不得带上半分的谄媚——他选择摆出一张扑克脸来暂时撑过这段堪称胁迫的对话。lgUYk
“我是因为客观上的产能无法满足税额的要求而感到惭愧。如果强制增加新的税务，要不了再三代，我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最好的结局便是工业垃圾。我将不得不从这些对基本生存不必要的东西开始，一件件的送入产线，最终一无所有，我想确认，让我和我的人民一无所有——是否也是命令。”lgUYk
“您这么去想也无所谓，帕维尔可以不服从，但是这里的总督会坚决执行命令。不用三代，三个泰拉日足矣。”那位星界军中校算是开口施压了，和他高出帕维尔一个头，宽出一个腰身的体格一样，声音浑厚而咄咄逼人，加上并不算标准的高哥特语，更是为他的威胁增添了些许匪气和躁狂。lgUYk
这个距离上，即使不携带武器，要放倒持枪的帕维尔应该也不超过三秒，然后再花些时间接管这个巢都，并最终宣布总督换人。哪怕没有他威胁的三日那么夸张，要彻底处理这儿亦绝非难事。lgUYk
届时，不止是总督和贵族们的换血，这个世界也将彻底丧失希望，帕维尔完全有理由相信，内政部已经物色好了接替他的人选，总督之位还是令无数人趋之若鹜，以至于不惜答应那些夸张又荒谬的，令自己几乎沦为傀儡和行政机器的条件。lgUYk
只是相比于担心自己的身后事，还是更愿意让它干脆不发生为好。没有太多权衡和思考的时间，即使对方的团伙显然要比总督大人预计的要有耐心，无形的压迫力也妨碍着帕维尔的思绪，他所能说的话非常有限。lgUYk
伴随着几不可闻的轻轻叹息，总督大人还是点了点头“那么，我‘尊敬’的各位特使先生，有没有兴趣享受这段还有最后一点儿安闲的时光？在我的办公室和我们现在目力所及的一切，成为钷素工业的原料之前。”lgUYk
他的话语略带一点儿自嘲和更多的讥讽，就好像对方是以压榨微不足道的边缘世界产能作为毕生事业和成就一样，想象着他们对着沦为化工反应池的水系举杯，或是对仅剩工厂与原料的城市狂喜，如果那还能够被称为城市的话。lgUY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