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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尘埃之舌(其一)

  ——命定之罪,被追捧的忏悔。lrEDv

  自安彻列勋爵唯一的儿子麦尔特·法格纳被杀害那时起,迄今已有五六日了。lrEDv

  在这几日里……勋爵手下的“护卫队”(其性质实际更加接近于雇佣兵)近乎是发了疯一样的在小镇里日夜不停地搜索,甚至其中有一部分已经开始了出镇搜寻的行动。lrEDv

  自从麦尔特被杀死之后,修士便再也没有见到安彻列勋爵的身影,似乎凶手的身份确是敲定了——是一个发疯的女人……在夜晚的行道下将麦尔特·法格纳残忍地杀害。lrEDv

  至于这女人姓甚名谁,生平几何,那些护卫队在公开场合下也从没有提及过。至于为何她会杀害那勋爵的唯一儿子——有关于这件事的传闻也是众说纷纭且乱七八糟……其真实性更是有待商榷。lrEDv

  两三日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引发了山洪……小镇西边的房子被冲垮了几十座,失踪与死亡的人数统共三十有余,不知那些房屋在后来有没有被重建起来,只知道这几日流落在小镇东边大街上的人是愈加多了。lrEDv

  今天又有人被抓了。自从麦尔特死去那时开始,每天总会有几个原住民被抓去……据勋爵的护卫队成员口中所说,那些被抓去的原住民们,大多都是与凶手多少有着一点关联的……大抵是亲属,或是邻居之类的人罢。从安彻列勋爵在凶案现场所表现出来的,那发狂般的愤怒开始……自那时开始,费图斯镇的原住民便开始人人自危,生怕在某个地点,某个时候便被不知所谓地让护卫队抓了去,而那些已被捉走的人……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能够回来的!lrEDv

  似乎杀害麦尔特的凶手只要有一日没有被捕获……这种恐怖便一直会在原住民们的头上盘旋着——本已经习惯于遭受外来者不平等待遇的他们,这时却又平添出来新的危机了,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一个发了疯的女人……!lrEDv

  “愿主的怜悯将降临到你的身上,所有人都应受到神明的庇佑……”lrEDv

  名为阿斯塔汀的修士暗暗地说着,他的面前是一位原住民老者……岁月已压垮了他的躯体,使他不得动弹。lrEDv

  这老者已是垂暮之年,他的灵魂在不久之后便要离开他老旧的躯壳,回归神明的怀抱。lrEDv

  修士知道,自己为这大限将至的老者祈福与涂抹药膏,也不过是减轻一些他的痛苦罢了……lrEDv

  这老人兴许就是从镇西边逃难过来的,纵使其已身患重病……他也只能够滞留在这街边的某个小巷中的角落之中。lrEDv

  “……这一切都像梦似的。”老者以年长者特有的缓慢语调诉说着。lrEDv

  “曾经……这里是个很美的地方,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lrEDv

  “能够见到的外来者……也不过是像你这样的修士罢了——不,在那时……我们一向认为那些从教会远道而来的修士也是我们的同伴……因为他们为小镇带来草药与种实,为我们带来美好与健康。”lrEDv

  “这一切不过在七年前便忽地转变了……那些贪婪的外来者来到这里,他们毁灭这里,让我们的房屋终日破旧,让这片大地永蒙上灰暗,让这座山脉山洪不断。”lrEDv

  “……仁慈的修士,你愿为我布道,我向你表示感谢——但如若我的身体还能够动弹……我便不会接受你的仁慈了。”老者有些无奈地说道。lrEDv

  “巨山之神……‘罗冬俄菈’,祂曾经庇佑我们——在这片山脉遭受不可逆的毁灭之前。”lrEDv

  “……我总是会想,如果一开始你们这些走上殉道的修士没有发现这里呢?或许这片小天地仍然能够美好地存在下去。”lrEDv

  “唉……这一定是一场盛大,疯狂且恐怖的噩梦,不久后我的梦便会醒……而未醒来的人们会仍然深陷在这苦痛的泥淖里……”lrEDv

  ……那苍老的面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看来他已不愿再说下去了。lrEDv

  “我不惮已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你们这些外来者中的每一个人,哪怕他们其中真的会有一两个像你一样的心怀仁慈者……我也是无法再能相信他们的——不止是我,这小镇之中的每一个原住民都会抱着这样的想法的……”lrEDv

  “远道而来的修士……如若你,尚存仁慈之心,那么……就请你赶快离开罢——”lrEDv

  修士无法再说什么,他只得起身离开……但当他刚要起身时,一个惊恐的声音便倏然地从身后传来。lrEDv

  “……你要对爷爷做什么?走开……走开!”lrEDv

  ——这声音的来源兴许年纪并不大,应当是一个少年,他想。lrEDv

  修士回过头去,那少年便因恐惧而噤声了,他的眼神中充斥着不信任和恐慌。lrEDv

  “不……巴风特,我的孙儿,你不必如此——这先生是个仁慈的人呢。”老者说着,他的面容变得慈祥,那方才浑浊苍老的眼目中又闪出些光亮来。lrEDv

  哪怕他迄今已是弥留……但显然,他是放心不下他的孙辈的。lrEDv

  修士半蹲下身来,他将自己腰侧别着的一个银质的小圣水瓶取下,放到了仍然颤抖着的少年的手中。lrEDv

  “愿你不因为仇恨而存活……也愿你那双棕黑色的眼眸不再蒙灰,小巴风特。”lrEDv

  修士离开了这小巷,他缓步地走到街上,凝望着深灰色的天空。lrEDv

  ……lrEDv

  远处的矿井仍然在运作,矿灰与煤渣将附近的房屋都染得灰黑,那些采矿的人都是些原住民,他们的面上永远沾染着灰尘,四肢上满是伤疤。有些新的伤口结了痂,那些凝固的血块又和灰尘混合在一起,久而久之,矿灰便渗入他们的皮肉与毛发之中了。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其四肢上的毛发都变得漆黑,这漆黑是永远也洗不净的。lrEDv

  有些因长期下矿而患了尘肺病的原住民,他们大多都会被外来的管理者所驱逐,从而流落街头——这些空缺的人便由新的原住民来补。而被驱逐的家伙们大多也都活不长,他们大抵已没什么目标,可耕种的土地都因过度采矿而破坏殆尽,只得拖着一副患病的躯壳,等待着死亡到来——就算他们死去,埋葬他们的工作,也是由原住民自发地进行,如若没有人肯将他们埋葬,其尸体便会在某个阴暗巷子的角落腐烂掉,将恶臭与疾病带到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面前。lrEDv

  “……说来我倒也挺佩服那疯女人的。”一个衣着破烂的流浪汉说道。lrEDv

  “她杀了麦尔特·法格纳!那个恶魔的儿子!我打心底里高兴,能够祸害我们的人又少了一个……”lrEDv

  “麦尔特那家伙……仗着自己的父亲,你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事!他与他的父亲不和,他便将这怨气撒在我们身上,你刚刚来到这里,修士,我必须得让你知道……麦尔特·法格纳绝对是死有余辜!”那流浪汉的神态逐渐变得激愤起来,这与他刚与修士碰面时的那股颓废气是完全地不同了。lrEDv

  “……如果你要是与她碰面了呢?”修士问道。lrEDv

  “那我肯定会把那疯女人亲手交到安彻列·法格纳手中去的,修士,随他怎么处置。”lrEDv

  “这是为什么……?”lrEDv

  “……我的妻子患病在床,我的孩子今天依然在饿肚子,他们都要吃饭,他们都要活……我不希望明天自己就会被人抓了去——然后再也回不来。”lrEDv

  那流浪汉淡然地说着,他的神情又开始变得颓唐起来。lrEDv

  “请你离开吧……如果你想要继续布道——这里像我一样的人可太多了,就算你真的打算实行你的救赎,那又要从哪里开始……?”lrEDv

  “……”lrEDv

  在那狄曼山的顶峰,远在莱尼亚斯的教会相信,那是距离神明最近的地方,只要到达那里,就能够聆听到神明的教诲;近在狄曼山麓的费图斯镇人相信,巨山之神“罗冬俄菈”在那里永远地庇佑他们,保持着他们的纯净。lrEDv

  ……当然,现在这眼前所见的一切,已经能够让所有来到这里的人,所有长居于此的人动摇——在那圣山之顶,“罗冬俄菈”是否已将他们抛弃?神明的教诲是否还能被聆听……?lrEDv

  ……不可再想了,繁乱的思考只会损耗时间——只有你所见的事物方为真实,只有你所走过的道路方为正道,阿斯塔汀。lrEDv

  修士这样想着,天空中淅淅沥沥地便下起雨来。lrEDv

  雨水打湿他破旧的衣着,冰冷又刺骨。lrEDv

  他独自地行走在这凋敝的街道,小镇中央的那座辉煌的建筑——如此显眼,无论何时。lrEDv

  ——安彻列勋爵便住在那里,名为阿斯塔汀的修士知道,这座镇子上所有的人都知道。lrEDv

  “他们都在这里活着。”修士喃喃地说着,此时他已在一处屋檐下,尽然这屋檐不能够隔绝所有的雨水——但也足够他暂时地休憩了。lrEDv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