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中的五十余个精锐的骨干自不必多说，是洛泰尔建立队伍的中坚力量，普遍不到二十五岁的年纪加上长久的充足营养，让他们看上去斗志昂扬。他们懂得行军时的技巧，因此步伐整齐、呼吸均匀，让行军也显得沉默起来。lqljh
数百追随他而来的市民子弟，他们就如同当年跟随希尔顿王的其他王子一般，将家中祖传的盔甲和武具备齐，拿上够吃两天的面包和煮鸡蛋，便义无反顾地跟上了洛泰尔的队伍。lqljh
更有甚者，他们原本是体面的工人或是小店主，但经历过罗穆人的统治后便整日挣扎在破产边缘。在听说“我们的王子”（洛泰尔）将发动一场东征时，他们一把火烧掉了破旧的房屋，将仅剩的钱财送给了隔壁家怀孕的女主人，在奔跑了几条街，逃过了隔壁男主人的追杀后，也加入了洛泰尔的队伍。lqljh
让许多希尔顿人眉头紧皱的是，队伍中竟然有罗穆人的身影，他们人数不多，在众多的希尔顿人中组成了自己的小圈子。他们基本上是亲眼见证了洛泰尔灵能伟力的罗穆士兵，并不认为自己向非罗穆主君效忠的行为有何过错，他们是在为一名“还未被世界知晓的圣徒”效劳。lqljh
一个出生在名为“帕帕国”的罗穆士兵向洛泰尔进言，若是洛泰尔愿意，他就能立马联系罗穆大主教区的人，但若是洛泰尔不愿意现在就将身份展现给世人，他仍然会兢兢业业地服务于洛泰尔左右。lqljh
许多希尔顿人不理解他所说的“帕帕国”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又能跟大主教区扯上关系的，于是罗穆人解释说“帕帕国”是教宗的国家，而教宗则是大罗穆教会的第一领袖，哪怕是罗穆皇帝，都需要尊重他的权威，甚至于能否继承皇位都需要得到教宗的点头。lqljh1
这倒是古怪了。在希尔顿人想来，哈迪斯堡的至高牧首同样领导整个希尔顿人的修士和牧首，但至高牧首的定位是希尔顿王的宫廷教士，无论再优秀的至高牧首在希尔顿王面前都得低下头颅，每个希尔顿王的加冕都需要至高牧首亲自为其抹油、唱圣诗。lqljh
长长的蛇形行军吸引来了许多流浪的逃亡农奴，想来讨要一些吃的，士兵们试图为洛泰尔驱赶这些逃奴，可洛泰尔摆摆手，吩咐士兵将自己今天的口粮分给他们。lqljh
在罗穆贵族接管的领地上，可持续的竭泽而渔尤显得仁慈，每次收获都会将大部分收成都挑上马车，运到罗穆贵族的城堡里，若是交不上定额的粮食，罗穆人手下的包税人就会给佃农们发放高利贷，逐步将他们逼成一个农奴。lqljh
希尔顿语的“奴隶”一词词源于“锁链”，而农奴则是“农田上的锁链”。lqljh
洛泰尔将一块面包泡软，递给一个没有一颗牙齿的希尔顿逃奴，他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出头，但却面色干瘪如老妪。lqljh
他领地上罗穆领主名叫霍尔瑟顿，他患了一种奇怪的软牙病，每隔几年，牙齿就会磨损得不堪使用，从二十多岁就开始脱落或是被拔除。为此他专门在国内到处拜访医生，请求为自己制作一副假牙。lqljh
在洛曼，一位医生发明了一种用树胶粘合的假牙，可这假牙需要真人的牙齿才能制作，马牙和牛牙都不堪长久使用，因此这个名叫霍尔瑟顿这个领主几乎拔尽了自己领地内所有奴隶的牙齿，精挑细选，给自己制作一副精致的假牙。lqljh
荣光再次降临在了这位伟大的征服者民族的一员身上，他再也不用只喝那些被磨得稀烂的肉粥，而可以用自己的牙咀嚼了。lqljh
不过代价就是，这个农奴现在只剩了下陷的嘴窝，布满皱纹，看上去无比可怖。lqljh
在旁边，一个农奴艰难地用两只手掌按住手里的面包，往嘴里送去。他的左手被砍掉了六根指节，右手被削去了一半，只有小拇指还幸存下来。lqljh
当时罗穆人还没有入侵，由于他一手的好厨艺，所有他被招进领主家的厨房里做饭，可以接触到很多农奴接触不到的地方，比如粮仓。当饥荒来临时，当地的希尔顿老爷不断压缩着农奴的口粮，许多婴儿将母亲嘬出了血也喝不到一滴奶水，饿得直哭，哭得嗓子沙哑。这个在厨房工作的奴隶不断地给自己昔日的同伴盗窃粮食。lqljh
在领主的猎犬在半夜将他逮个正着时，他已经将六袋小麦、十二袋燕麦和数不清的糠子送到了农奴的集体宿舍。lqljh
希尔顿领主召集了所有的奴隶，当着人们的面，用铁锤一下一下地敲碎了他的手指节，又用短刀削去他的半个手掌，将还渗着血的手掌扔给了猎犬，吃得开心极了。lqljh
洛泰尔就这么听着，默默地听着，他不发表任何观点，只是用眼神鼓励他们继续说下去。围聚过来的逃亡农奴越来越多了，他们受气氛的影响纷纷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往。lqljh
他们不识字，也没读过书，说出来的话却要比最高明的悲剧作家还要简练、生动，因此作家创作是一种可悲的想象，许多作家根本没有时间去体验他笔下的美好和残酷，写出来的文字只是一种用过去的经验和现在的想象夹杂出来的过时新闻，代表不了什么真实的世界，也注定是落伍于现实的。lqljh
可他们不一样，在洛泰尔耳中，恰如那个被削去手掌的农奴，他在描述领主对他的惩罚时，只用很平常的语气便描述过去了，就像在说他今天早上吃了两块发酵饼子，随后便展示了他的右手，现实的荒诞就这么发生了，这样平铺直叙的寥寥数语胜过最繁复优美的辞藻，这是艺术的终极表现形式，是美，是爱，是极致。lqljh2
洛泰尔很快把这些人结合了起来，他们同情与自己有着相同命运的人，憎恶罗穆贵族，也憎恨不仁慈的希尔顿领主，他们或许只知道仇恨，但洛泰尔却知道他们身上凝结的比仇恨更抽象的东西。lqljh
夜幕降临，太阳的余热逐渐地被大地吞噬，寒意涌上了人们的身躯。lqljh
洛泰尔看到了远方的贵族旗帜，插在雄丽辉煌的城堡上，他下令扎营，明天一早他要在那里制作许多副假牙、削去很多手掌。lqlj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