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野哲子终是没有退却。loVfZ1
随着最后一根钢钎在这片沙地中稳稳立住，我们划定危险区的工作便也完成了。太阳已经完全沉到了地平线之下，但天空依然泛着余光。拽了拽警戒线让其绷紧，我在钢钎上套上红旗，听着它被风狂烈吹动而飒飒作响的声音。loVfZ
这几面红旗的材质不是很好，这样吹一晚上，边缘肯定全都会烂掉的。loVfZ
透过厚重的防爆玻璃，我看着脚下已经完全报废的排爆机器人，叹了口气，将其扛在脖子上：“撤了哲子。回去之后测一下土壤阻力，然后就是等她们送饭上来了。”loVfZ
或许是因为战胜了恐惧的喜悦，哲子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有精神。似乎是学我，她也把大锤抗在了脖子上，配合着厚重的防爆服，颇像某种游戏中的精英小BOSS。loVfZ3
“祝工你看，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武力值很高的样子？至少有好几管血的那种！”loVfZ
因为恐惧而小心翼翼，因为战胜了恐惧而得意洋洋，正常情况下初次接触这种工作的人总会经历这两种状态，而第二种状态出事故的风险比第一种要高上不少。都能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理达到平衡的属于少数中的少数：比起天赋，这种事还是吃经验更多一些。loVfZ
两个穿成这样的一高一矮的人形物体，一个扛着破烂的机器人，一个扛着大锤，在沙漠之中一脚深一脚浅地向着主角逼近，这场景倒还真挺小BOSS风味的。等明天干脆拍几张照片送给老师吧，我记得他讲过有个什么游戏开发部在征集灵感。loVfZ
走到皮卡旁边，哲子把头盔摘下来，漂亮地一动脖子，将藏在防爆服里的头发甩了出来，但似乎是用力过猛，固定马尾用的发卡同时脱落。一头金黄色的柔顺长发披散开来，在天边的余光中泛起波浪。loVfZ
“怎么样，祝工？”捧着头盔，开心地对我笑着，她说，“我干得还不错吧？”loVfZ
虽然现在这么说有些晚，但我这个天天精心养护自己，工作也卖心卖力的大徒弟，还真是魅力十足啊。loVfZ
我不知道她指的是这次划定危险区的工作，还是这次充满技巧性的甩发。同样摘下头盔，思考了片刻，我决定掏出手机：“等下，我拍张照。你现在笑得这么好看，不让老师看见不是亏了么。”loVfZ
一下子变得满脸通红，她急急忙忙地冲过来想要争抢我的手机。几个闪身躲开她，我后退两步：“好了好了，不闹了，脱掉防爆服把阻力杆抬下来吧。”loVfZ
在经典弹道及毁伤理论中，对弹丸入土阻力的理论计算通常是采用经验值阻力系数，来对弹丸入土的动力学过程给出数学描述。这种方法一般快捷有效，但面对这次落弹区的复杂土壤环境，很有可能出现较大偏差，从而导致一铲子下去送我跟哲子直奔西天极乐而去。loVfZ
可阻力杆其实也是个比较诡异的东西。这玩意儿的杆头是使用快塑性纳米金属根据真实弹头形状快速塑造成的，上面装有加速度传感器，使用的时候直接将其以入射角度插入土壤中，使用力锤敲击尾部，根据受力及加速度情况，就可以反推出弹丸实际入土时的阻力系数了。loVfZ
但问题还是很大。弹丸实际入土时的速度往小里说也要超过400m/s，人用手敲怎么可能让杆子达到这种量级——就算基沃托斯的学生都是超人，力锤传感器也受不了啊。loVfZ
对于土壤力学而言，阻力系数跟速度本身就是耦合关系，强行解耦困难重重。更何况，使用阻力杆获取阻力系数肯定需要多次测量，这时候就对力锤的敲击手法要求很高了：第一，敲击力度要保证能够将阻力杆敲入土中；第二，不能出现“双击”或者“长击”，否则会导致受力曲线难以进行数学解析……loVfZ
反正总结一下就是，很麻烦，而且就算折腾了这一通下来，也不一定准——但应该比经验值要准一些。loVfZ
但还是不准。理论与工程实际之间的矛盾，就在这小小的阻力杆上，体现得淋漓尽致。loVfZ
“怎么可能，这东西我当初费了老大力气才说服早濑佑香，拿来抵账的，质量不会这么次。真要坏了，系统也不会报‘double hit’好吧。”loVfZ1
哲子的手法依然不是很娴熟，对于她而言，这也算是个锻炼的机会。费了半天劲，终于拿到了想要的阻力系数数值，我拿起终端，做了个简单的动力学分析：“嗯……基本上，弹丸的入土深度会在30到50cm。按照这个估计，我们至少要挖60cm才行。”loVfZ
“想什么呢。你没看包装箱吗？激光场末制导炮弹的长度在一米五左右，我们挖60cm最多也就是看到个底缘。”收起终端，我说，“用液压拔弹器。把钢索套在弹带下面的槽里，慢慢拔出来，然后平稳放倒，解除引信。”loVfZ
“二十五发。她们汇总的时候出了岔子，雷达干扰弹本来就不是落地后会炸的东西。我跟日富美对过了。”loVfZ
按照目前的情况，只能说八成观察哨也不知道这次试验都打了些什么战斗部。观察到了七个炸点，所以理所应当的认为是二十九发未爆弹，七发正常起爆了。圣三一这试验做的，也太气人了吧。loVfZ
“不清楚。希望在明天太阳下山之前能排完吧。太阳落下去之后的这点儿余光还是太弱了。”loVfZ
脑子里刚刚冒出这个念头，汽车行驶的声音就临近了。把身子靠在皮卡上，我远远地望着豪华房车的远光灯由远及近。首先到达位置的是日富美同学最开始到靶场门口迎接我们的小车，而她也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来：“哲子同学，祝工，我来送饭了！还有佩洛洛大人限定样式的曲奇哟！”loVfZ
把她手中的两个袋子接过来，我看着哲子和日富美快乐地抱在一起。两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关系突然变得这么好真是令人惊讶，这就是共同爱好的威力吗？loVfZ
走到房车旁，我将这东西的外置餐桌展开，拉起遮阳棚，从塑料袋里把今天的晚饭一件一件掏出来：“……怎么这么多。我们两个人可吃不下，多浪费啊。”loVfZ
“欸嘿嘿，我和老师也还没吃。因为感觉和祝工你们一起吃比较开心，所以就一直等到现在咯。”loVfZ
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我一抬头，眼神正好撞上从房车上慢慢走下来的老师。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我歪了歪脖子：“联邦搜查部的老师到此有何贵干？你不是应该开车送玛丽同学回圣三一了吗？”loVfZ
“对事不对人。你的出现意味着事态有些微妙的发展。”挑了挑眉毛，我回答，“先回答我一件事，老师。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这里的？”loVfZ
“根据你的回答，我可能需要调整一下排爆工作的安排。”loVfZ
……当然实际上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只不过事情跟谈好的不一样，如意算盘打空了，我想撒撒气而已。loVfZ
“老师当然是以阿拜多斯高中对策委员会的顾问老师身份站在这里的。实在是抱歉，祝同学。当时你和哲子同学已经出发，因为担心打扰到你的工作，所以没能及时通知你。”loVfZ
身后出现的那个声音让我“啧”了一声。继续开始了晚餐的布置工作，我接过老师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能理解。相关利益方的监察嘛。阿拜多斯能提供帮助的话确实省不少事。她们有直升机，能设个空中移动观察哨。”loVfZ
“不过渚同学，你是真的没信得过的人了吗？还要跑到这里亲自开弹药车？”loVfZ
“信得过的人当然有很多。”从房车旁边拉出野营用椅，渚同学端庄优雅地坐了下来，“啊，还没有打招呼。贵安，祝同学，老师。”loVfZ1
“晚上好，渚。……呃……”挠了挠头，老师看着桌子上的食物，“吃晚饭了吗？我和日富美只带了四个人的量。”loVfZ
“没关系的。”将随身携带的茶具包打开，我们的渚大人一件一件一件地将其摆在餐桌上，“我带了红茶，还有日富美同学精心挑选的曲奇，就已经够了。”loVfZ
“啊，那正好我那份你吃了吧。我不太喜欢这种东西，入口太干。”loVfZ
撒气时间该结束了，寻思些正事比较好。反正，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影响……loVfZ
正当我准备招呼哲子和日富美吃饭的时候，一团白色的——原谅我使用这么不优雅的形容——一团白色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突然跳了出来，直接扑向老师，吓了我一大跳。正当我慌张地站起来想要通知所有人战备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老师老师，你最喜欢的公主殿下未花酱也来了哦？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有见到老师了，我好寂寞啊！”loVfZ
“未花同学，请不要给大家造成太多困扰。”已经开始品味起了自己的红茶，渚说，“你看，祝同学都被你吓到了。”loVfZ
“嘿嘿，对不起！……啊。”看到我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的样子，未花的神情渐渐由开心变成了担忧而组成的小心翼翼，“没事吗？……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办错了什么事？哎呀，我可真是……”loVfZ
我的这句疑问让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沉默了下来。不，应该说，就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在问谁。稍微理了一下思绪，我摇摇头：“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兔子急了可是会咬人的。”loVfZ
桌子的周围现在只剩下了瓷质茶杯与杯托之间碰撞的声音。不远处，哲子和日富美还在激烈而兴奋地讨论着后者新带来的珍藏版佩洛洛周边。看着没人想要接话的样子，我把手背到身后：“老师，车上做了监听器检查了吗？”loVfZ
“那我们上车聊。”点点头，我说，“疑虑完全打消之前，这活儿我干得不踏实。毕竟是要人命的东西，要慎重。哲子！”loVfZ
“你跟日富美同学先吃饭。我们四个有点儿事儿要在车上商量。”loVfZ
房车的豪华自动门缓缓关上。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一个上车的我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圣园未花坐到了床上，不停窥视着其他人的神色，她可能是所有人中目前最不清楚现在什么状况的人；老师坐在未花的旁边，他的表情比较严肃内敛；桐藤渚依然维持着自己的端庄典雅坐在沙发上，我实在是猜不出来她到底思考到了哪一层。loVfZ
这车的隔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既然老师确认过没有监听，那有什么话都可以大胆说了。loVfZ
“我先把我的想法交代清楚。渚同学，之前毕竟是在电话里，很多事情讲不明白。”考虑了一下，我决定还是站着说话，“首先确定一点，大家都是此次排爆真正情况的知情人士，没问题吧。”loVfZ
“如果你是说反光环战斗部的话，是的。”点点头，渚同学说，“老师和未花都是我通知到的。”loVfZ
“好。事先声明，我的一切设想都是以最糟糕情况为前提的。之前我之所以不赞同老师参与进这次的事件中来，原因除了非必要性和事态升级之外，还有一个。渚同学，你这是在把试图将反光环战斗部实战化的那帮人，我们现在管她们就叫‘主战派’吧，往绝路上逼。”loVfZ
“因为老师一定会没收反光环战斗部。”看了一眼老师，我回答，“他的立场在此。他是夏莱的老师，只要知情并且有能力制止，他便绝不能允许这种严重危害学生安全的东西出现在基沃托斯。”loVfZ
“停，我知道你想解释。但事实是，跟你要做些什么无关，在当前状态下，‘主战派’们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忘记你的对外形象，老师。”loVfZ
“由圣三一内部进行处理的话，对待这些‘主战派’还有斡旋的可能性。大家坐下来聊一聊，讨论一下，权衡一下利弊，说服她们反光环战斗部的危险性，然后将这项技术封存，无论如何，都是自己人，还有得谈。”loVfZ
“但是，一旦作为基沃托斯的大英雄的老师将反光环战斗部没收了的话，政治意味就完全不同了，渚同学。这是要把她们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审判她们。事情，完全没得聊了。”loVfZ
“我从最开始就说过，这不是一个技术问题，这是一个政治站位问题。”盯着渚的眼睛，我说，“你在逼她们造反。”loVfZ
“……不。”长出一口气，渚那漂亮的眉头此时也皱了起来，“她们又不知道老师已经……”loVfZ
“有成员就在这次试验中。”根本不用我回答，老师主动将反论说了出来，“她们现在亲眼看到我跟车来到前方了。……怪不得你让我开车送玛丽回去，祝工。”loVfZ
“那是安抚她们的最好方式。你来到靶场本身已经给对面很大刺激了。”点点头，我继续说，“当然，把她们逼到绝路也不是什么坏事。脓疮迟早要挤，快挤慢挤都是你们圣三一的选择。但现在的问题是，桐藤渚，你怎么把圣园未花带过来了？”loVfZ
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未花用食指指着自己：“渚酱说祝同学你需要安全保护，需要实力足够强的人，我就说……那不如就……带上我，之类的……而且还能见到老师……”loVfZ
“未花，放心吧。你没错。你只是在担心渚和祝工，不是吗？”loVfZ
“如果你让我下结论的话，圣园未花，站在你的立场和所得知的情报，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摇摇头，看着老师安抚不安的未花，我补上了一句，“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如果真要说对错的话，那责任在我。我应该做好全部的沟通确认才对。”loVfZ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把情急之下想要站起来的渚按回座位上，我继续说，“总之，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茶话会只留了圣娅一个人在圣三一。”loVfZ
“我对圣三一的情况了解得不太多。所以，我的疑虑很简单。”再次扫视了一眼另外三人，我敲了一下桌子，“潜在敌人是打算实战化反光环战斗部的极其激进的主战派。如果出现情况，”loVfZ
“正面回答我。要不然，这活儿确实没法干。哪有干着干着把甲方干没了的道理。”loVfZ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