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把铁锹插进土里，不敢太深，也不能太浅，我稍稍用力，把这铲靠着经验掂起来的不多不少的土翻到另一边。3u3nh
“太浅了，再稍微深一点儿。……之后我来整理出一版对圣三一的，你照着出一版。”3u3nh
“嗯？”手还有些抖，哲子那从头盔里传出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还要出一版？为什么？”3u3nh
“哎！？那不就是要跟那个早濑优香搞单一来源议价么……就知道把辛苦的事情推给我……”3u3nh
三个对讲机在我的胸前挂着，一个是鸡窝机电保养的，一个是圣三一日富美的，一个是夏莱的。这三个不算小的长方体随着挖土的动作来回晃荡，让我感受到了自己那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部出现了再次发育之后才能体会的感觉。继续缓慢地用力，轻轻地翻土，不停重复着这对于单臂而言稍微有些耗力的流程，我磨了磨牙，开始重复咀嚼起自己的结论。3u3nh
信任自然是好事，但短时间内过分展露的信任，只能让人不得不认为是——3u3nh
共同商议防卫方案。透露藏起来的总预备队便利屋68。交出来专用线路的中微子对讲机。3u3nh
若只有前两个，或许还可以勉强理解为希望排爆行动与护卫行动相互配合，但考虑到这种状态下，能够作为总预备队的、那个神秘的“便利屋68”很有可能是夏莱的私兵，这个中微子对讲机，可就有大讲究了。3u3nh
从日富美同学那里听说过，中微子对讲机一般都是三个一组。老师手里一个，给了我一个，而最后的那一个中微子对讲机，必然就在“便利屋68”手上。3u3nh
这事儿听上去好像没什么，但仔细想想就让人有些害怕。哪怕只是临时情况，老师居然允许了我介入到他对私兵的指挥当中。考虑到夏莱的超法权组织特性，这副重担对我，对基沃托斯机电维修保养而言，已经开始有些过分沉重了。3u3nh
再说一遍，信任是好事，但短时间内过分展露的信任，只能被认为是收买人心——3u3nh
——想要收买人心，怎么能不让他多流点儿血呢。再要点儿钱，不过分。3u3nh
老师的最终目的说不定是完成夏莱对鸡窝机电保养的兼并。说句实话，对于哲子和老四她们而言，这其实是个好去处。哲子不也喜欢老师么，干脆想办法让两个人把婚结了。等到婚礼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是我老师，我喊他爹；他媳妇是我徒弟，他喊我妈。两个人各论各的，一点儿都不乱，不也挺好的。3u3nh2
“说起来啊，祝工。”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工作中的沉默让人有些烦闷，哲子聊着一些无所谓的话题，“回去之后我们得多买些大米面粉之类的主食了。……仓库里的白菜应该还够用……”3u3nh
“刚刚在观察哨的时候我看新闻，粮食工厂停摆了。呼。”话语中带着小小的吐息，哲子说，“好像出现了大范围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联邦学生会和好多学校已经在考虑动用储备粮救市了。”3u3nh
“新闻上都报道出来了，现在去囤粮早就晚了。市场肯定都开始恐慌了。要是储备粮出库不及时的话，就老老实实等着买高价或者饿肚子吧”实际问题倒是不大，大不了把囤起来的玉米酿棒子面不就好了，“‘非暴力不合作’？听上去真是新鲜。确定不是工厂火并？”3u3nh
“哪里有所有工厂全都在火并的可能。是罢工啦。似乎还有大规模的示威活动。那边好像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连枪都不响的示威。她们本来以为跟以前一样，所以上来就搞火力压制，对面却一点儿都没还手。舆论上搞得很麻烦呢。”3u3nh
“等等。”突然有了手感，我立刻出声，让哲子停下动作，“……有了。拔出来。把小稿子和小铲子给我。还有橡胶锤和小钢钎。”3u3nh
我的这句话像是打开了哲子的开关，让她所有的动作都开始变得比之前更加缓慢。看着慢动作的大徒弟滞涩地扒出铁锹，转过身，机械般地一顿一顿地弯下腰，放下这把长柄工具，再拿起来我需要的稿子和铲子，安静得像是在做贼。3u3nh
“给，祝工。”连递过来工具的动作都变得毕恭毕敬，哲子说，“千万，千万要小心。”3u3nh
“……没必要这样。这才第一发，你要每次都这么来，咱们得折腾到什么时候。”抬起头盔上的防爆玻璃，我把两个工具夺过来，放在翻出来的土堆上，“把液压拔弹器架过来。”3u3nh
排爆是项各种混乱因素杂糅在一起的工作，没有什么系统性的理论，实际靠得全是临场经验和艺高人胆大，以及最关键的那一点点运气。因此，排爆手段、方式、流程就算有些套路，也并非完全固定。我的习惯就是在未爆弹被探知之后，趴下使用小稿子和小铲子一点点清理周围的土壤，同时用橡胶锤和小钢钎松土，让未爆弹达到拔弹状态。3u3nh
这套流程实际操作起来有点儿像挖文物，只要够熟，干起来很快。等到哲子搬着液压拔弹器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让弹体露出了活动弹带。那一圈被膛线刻了槽的铜环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出玫瑰红的光泽，表面泛着油花，像是某种奇妙的艺术品。3u3nh
依然趴在地上，我示意哲子把钢索套圈扔过来。将其套在活动弹带上方的环槽内，勒紧栓贼扣，站起身支起三脚架，我挂上滑轮，调整好导轨角度，又用力压了压，随后拿起圣三一的那个对讲机：3u3nh
液压拔弹器实质上并不是什么专业的定制器械，而是我利用从废弃品回收站收购回来的千斤顶改出来的东西，基本的取力及运动原理自然也跟千斤顶或者手动式叉车一样。对着哲子竖起大拇指，随后用手压住钢索，我看着她把摆杆插进接口，拧紧液压开关，开始一上一下地压动。3u3nh
很好，速度很均匀。这次之后，哲子应该就能单独进行排爆工作了。3u3nh
这发长达一米五的末制导炮弹很快就被慢慢拔了出来。在还有一半长度在土里的时候，我托住弹底，轻巧地用着力改变出弹方向，让其缓缓落在地上，然后两三步跨到弹头前面，摘下白色的劳保手套，握住引信，手指慢慢探索着作为解锁开关标志的两个突出点，同时目光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弹体。3u3nh
麻烦的大奖。就是反光环战斗部。引信是仿玄武商会的。电引信。保险全部解除了。3u3nh
通常而言，以传统的机械引信为例，基沃托斯的榴弹引信会具备最基础的二重保险，一重在射弹方向加速度到达一定程度时解除，一般是在内弹道阶段，另一重则会在自旋方向加速度到达一定程度时解除，一般是在外弹道阶段。相对来讲，除了继承这两种基础二重保险之外，玄武商会在市场上售卖的这种电引信多增加了一种保险，即与弹上的惯导设备存在信息联动，必须在弹丸飞出一定距离之后，引信保险才会完全解除。最后一重保险的原理很简单：两重基础保险解除后，这种引信的电路就已经开始了工作，但传爆电压会低于500V，使得钝感传爆药柱对其无法被引爆，直到惯导的距离信号启动了高压放电设备并达到起爆条件之后，超过500V的瞬间高压才会激活传爆序列。3u3nh
而现在，这枚弹的所有保险都已激活。明显的撞击变形显然已经令弹丸达到了起爆条件。如果是机械引信，这种状态下基本能够认为传爆序列已经启动，未能引爆的原因可以直接定位在传爆药柱断裂。3u3nh
可它是个电引信。电气的东西，一向都很完蛋。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接触不良。3u3nh
冲着哲子喊了一句，我感觉后颈出现了阵阵冷汗。换衣服之前刚刚更换的绷带似乎又跟伤口粘在一起了，那个地方随着心脏的跳动一抽一抽的，可能又渗血了。3u3nh
螺纹伴随着旋转一点点地出现。引信的重量从弹丸逐渐转移到手上。一圈，两圈，三圈……3u3nh
迅速拔下这个已经变形了的铁锥，我在一瞬间听到了“嘎达”一声。显然，那是继电器触发的声音。随后，传爆药柱的快速燃烧声让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3u3nh
我好像拜托了圣园未花先救哲子来着？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死。如果救完她之后也顺手能救一下我就太好了，那样您就是我再生的父母再造的爹娘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3u3nh
——直到那个声音结束了十多秒，我的身体才重新恢复了知觉。反光环战斗部没有爆炸，沉甸甸的引信就在我手上。现在，它已经只是一块儿废铁了。3u3nh
老天爷啊。传爆药柱是完好的。故障，是天杀电路的接触不良。3u3nh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胸口的起伏根本停不下来，我甩了甩上面的沙子，把引信放到一边，扒住战斗部的螺纹口，试图将其调转一个方向，“这里是排爆组。第一枚反光环战斗部完成排爆。弹药车，弹药车在指定位置待命！”3u3nh
“警戒程度升级，全部打起精神！引信故障是电路接触不良，殉爆可能性极大程度增加了！我重复一边，引信故障定位在电路接触不良，殉爆的可能性极大程度增加了！”3u3nh
是哪个圣三一的混账提出的在新型弹药上进行自产化电引信试验的？干完活儿我非揍她几拳不可！3u3nh
弹药车在指定地点停了下来，自动舱门朝着我们的方向缓缓打开。跟哲子一起把这个危险的玩意儿搬起来，我们俩迈着小碎步走到舱门旁边。哲子抽出来一根常温储弹筒，掀开上盖，随着三条胳膊一起施力，战斗部稳稳地跟卡扣结合在了一起。3u3nh
“装弹成功！”把这个弹筒推回去，我用力拍了两下舱体，“赶快开回去待命吧！这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3u3nh
好。虽然中了大奖，但第一发还算顺利。还剩二十二发。3u3nh
走回之前的挖掘点，我感觉到自己的工服再次湿透了。布料黏在后背上，传来让人十分讨厌的感觉。这活儿干得真是刺激。3u3nh
默契地跟我碰了一下拳，哲子捡起放在地上的铁锹。这第一发虽然有些惊险的小情况，但总体而言还算是顺利，是个好兆头。3u3nh
“继续挖。往外扩大一点范围。”点点头，我说，“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是那个长效EMP。不解除那玩意儿，咱们连金属探测器都用不了。”3u3nh
说实话，我感觉有些奇怪。那个东西理论上应该是空爆才对，怎么可能往土里扎了这么深？土层本身就会对EMP产生衰减效果的……3u3nh
这种事情还是让圣三一的技术人员去分析算了。现场的任务是排爆，不是故障归零。……说不定圣三一根本没归零这个说法也不一定。连归零会都不用开，真是幸福的技术人员。3u3nh
“刚才……我也记不清了哎，祝工。你刚刚紧张兮兮的，害得我也紧张起来了。”3u3nh
“紧张点儿也好。过了这阵子就好了。”突然想起来了“收买人心”的相关结论，我决定探探口风，“话说哲子，你考不考虑跟老师结个婚啊？”3u3nh
她差点儿一头栽倒我们挖的坑里去。挺好一坑，要是真一下子面临了变坟的命运，它也挺为难的吧。3u3nh
这么腼腆可不行。看来还是要加强锻炼……啊，有手感了。3u3nh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发现作用中的长效性EMP装置。”瞥了一眼土里露出来的角，我直接用铁锹戳了戳，“接下来准备拆解。当心可能的脉冲波爆发。建议关闭所有距离较近的电子设备。重复，建议关闭所有距离较近的电子设备。哲子，把工具箱拿过来。”3u3nh
这个发射器的拆解可就随意多了。从土里把它扒出来，我用指关节敲了敲，拿出十字改锥撬开外层壳体，然后用外六角将上面的螺钉一个一个拆了下来，让正在工作中的电磁脉冲发射单元暴露在空气中。3u3nh
都到了这种状态，直接砸烂得了。没那个闲工夫一步步拆它。3u3nh
橡胶锤与这个电子设备的撞击没发出什么像样的声音，倒是有几个电容直接扎在锤头上了。几个对讲机发出了刺耳的“吱——”的电子噪声，基本可以认为面前的EMP发生装置已经失效。为了进行测试，我拿起了自己带过来的对讲机：3u3nh
“各单位注意，长效EMP已经解除。重复，长效EMP装备已经——”3u3nh
“——这里是空中观察哨，这里是空中观察哨。在落弹区西方及北方发现不明武装力量集结，持有重火力装备。重复，西方及北方发现不明武装力量，持有重火力……西面已经与头盔团发生交火！老师，你那边的敌人还有大约两分钟会进入标准交战距离！”3u3nh
“战斗警报！战斗警报！阿拜多斯对策委员会请求降落！”3u3nh
“……阿拜多斯全员继续滞空观察。绫音，全频道转入指挥模式，给我和排爆组最高通讯优先级。未花，玛丽，准备好了吗？”3u3n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