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主要还是从西边传来。我基本上能够想象得到巴洛斯基帮跟敌人们混乱地打成一片的场面——这次被派来的前线指挥官原本似乎是以悍不畏弹、猪突猛进和近身枪械射击格斗而闻名于街头，虽然进入巴洛斯基帮之后肯定接受了她们老大的相关规制性训练，但这一风格怕是一时半会儿改变不过来。43h3h
“这里是空中观察哨。老师，敌北面大部队暂时停在112、145、175、192沙丘的反斜面，一辆坦克正在从145沙丘西面绕出，一辆装甲车从192东面，包括十、十一、十二名步兵分为四个战斗小队展开了冲击队形，正在缓慢逼近229沙脊。”43h3h
近身枪械格斗，真是一个充满了矛盾的名词。枪械本身就是以其远射程、猛压制、高精准和强杀伤四种特点成功将包括骑兵在内的冷兵器兵种淘汰掉的单兵武器，培养巷战或者室内技巧也就算了，近身……呵。43h3h
作为一个技术人员，我是真的不理解。不过也对，我不理解的事情多了去了。基沃托斯的战术战斗本身就跟我的某些“天然认知”存在矛盾，我也不好意思多插嘴。43h3h
这次挖出来的一发是EMP战斗部，我决定交给哲子练练手。单手压动液压杆，看着她双手托住弹底，我心中姑且还是生出了一丝感慨：有两只手就是比只有一只手强多了啊。43h3h
她的动作还有些生涩。滑轮的角度没有调整到位，托着弹底向下放弹的时候技巧不太熟练，导致放弹时的冲击还是太大了。问题倒是也不大，还有那么多发能用来练手。接下来我们两个就轮流交换位置，争取这次就把她训练出来。43h3h
看着哲子拧下了引信，摘下钢索，我把液压装置的状态恢复，走过去弯下腰：“这是这个点位的最后一发了。基本都是钝感炸药，没有引信的话危险性不大，咱们先搬到旁边攒上几发再叫弹药车。接下来用金属探测器，打到一个挖一个……哲子？”43h3h
哲子并没有配合我一起搬起弹药，而是抬着头，望着远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阿拜多斯的直升机出现在了西北方向的天空之上。随后，我的耳边响起了她担忧的声音：43h3h
“阿拜多斯的大家还没有降落。老师那边只有三个人……真的没问题吗？我倒不是担心老师的安全，毕竟未花同学在……但只有他们，拦得住吗？”43h3h
“想听的话，我给你分析分析。”拍了拍她的胳膊，我回答，“不过得一边干活儿一边讲。”43h3h
“祝工你还懂这些？”虽然明显带着满腹疑问，但哲子起码动了起来。跟我一起搬起这发弹，将其抬到原本规划好的临时储备区，她敲了敲自己的后背，“你不是不喜欢战斗吗？天天自称技术人员，遇上动手的情况不是说些怪话就是逃了……”43h3h
我的个子似乎让她搬运的时候用腰过度了。唔，真是对不起。43h3h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同样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我又看了一眼天上的直升机，“战斗也是某种大逻辑下的小混沌场景，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从某些方面抽象成技术问题。总结起来的话，无非就是保全自己，消灭敌人。消灭敌人是为了保全自己，保全自己是为了消灭敌人。”43h3h
“什么啊，”跟在我身后拿起第二个金属探测器——严肃考虑下，我们还是决定使用双探测方案，即哲子和我每人各持一个探测器，一前一后沿着相同的路径进行探测，以避免漏探——哲子听上去不太喜欢这种说辞，“这种像车轮一样怎么滚都可以的话太奇怪了。”43h3h
像车轮一样怎么滚都可以。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比喻有些可爱。43h3h
“你不想听的话我可以多说一点。”打开金属探测器，我说，“为了进攻而防御，为了前进而后退，为了向正面而向侧面，为了走直路而走弯路……等等。这有。挖吧。”43h3h
接下来排爆的行动模式基本就是这样了。搜查了就挖，挖了就排，排完继续搜。接过铁锹，我继续说着：“北面的防守优势实质上大到离谱。我想想从哪儿起个头……”43h3h
“首先，跟基本上一览无余且正面宽度较长的西边不一样，北面是有大量起伏沙丘的，尤其是昨天吹了一晚上风的情况下，沙丘实际变成了很利于防守的形式。你仔细想想，哲子，昨天下午房车前方还是单独几个低矮沙丘，今天早上已经变成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横贯式沙脊了，高度甚至比现在的观察哨都高。”43h3h
“对。这条沙脊完全阻挡了敌人的视野，与已经被拍平且稍微延长了的观察哨高点一起形成了对北面的两层防御脉络。现在看来，敌人应该没有什么空中观察手段，所以不像西面，一眼看光防御部署之后就能冲上来，北边还需要进行临时集结和火力侦察……”43h3h
相互点点头，我从哲子手中接过稿子和铲子，再次匍匐到地上，但嘴上的话还是没有停：“地形优势、情报优势、再加上圣园未花带来的个体战斗力优势，优势真的很大了。从稍微战术一点的角度讲，老师需要做的，是以少打多、以点打线，充分发挥未花同学作为超强步兵的优势。这个题面的解题思路实质上很传统：确立局部优势，和进行战场吓阻。具体而言，第一步就是把敌人从1+1割裂成1和1，使敌在空间上与时间上无法协调，从而被逐个击破。”43h3h
摘下劳保手套舔了舔食指，我将其竖在空气中，“……今天没什么风。有点儿麻烦。直接下结论，房车会停在观察哨与沙脊之间，老师必须让足够遮蔽视线的烟雾布满沙脊顶端……”43h3h
“绫音绫音，注意观察，无后坐炮发射后，以各炸点为基准发射火箭弹，每个炸点控制在一到两枚！”43h3h
“收到收到。坦克预计将在四十，三十五，三十秒后跃上沙脊。装甲车及步兵分队跟进于五十米后……”43h3h
跟我的猜测差不多对上了。无后坐炮应该会打发烟弹，怕是老师亲自操作，直升机的火箭弹主要用途不是杀伤，而是协助烟雾扩散——43h3h
——虽然我是不知道圣三一的豪华型房车为什么会在尾部仓库配置无后坐炮及重机枪，甚至两个天窗打开后本身就能够作为通用旋转发射位，把两种武器架上去。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大受震撼。43h3h
火箭发动机的声音压着我的最后一个发音响起，像是某种锐利的尖刀划破了蓝天。听声音就知道，凯撒集团的通用火箭增程发动机，丁羟推进剂，可靠的老家伙了。他们的相关项目负责人前些日子说打算推新一代液氢固氧产品，我看了看资料感觉还是挺悬的。43h3h
这帮人也是瞎了心，这么个小东西用液氢固氧，是疯了么。43h3h1
阿拜多斯的那家什么什么号——我确实记不住——调转了机头，三发火箭弹从左翼挂架中呼啸而出。托着弹底，我几乎能够想象得到现在229沙脊上因为爆炸而完全扩散开的烟雾、被反后坐炮命中而失能的坦克、被重机枪压制而登上了沙脊却无法动弹的士兵——43h3h
烟雾中的圣园未花会具有绝对压倒性的优势。不像敌人那样需要顾及敌我分别，她的任务就是以最快速度打倒任何一个站立着的人形轮廓。将战斗地点选在沙脊顶端明显是出于无奈：虽然可能性不高，但敌方指挥官冒着友军伤亡的风险，直接对烟雾执行火力压制的几率也是存在的。这种情况下，如果只考虑利用烟雾和未花来围剿敌人，靠近己方的斜面可能才是最好的选择。43h3h
但没办法。沙脊顶端必须成为唯一的战斗地点。原因有二：43h3h
爬上来的坦克有了对房车的火力线。以及，沙子的温度上来了。43h3h
实际上如果只有第一点原因，让房车做出一些必要牺牲来换取对敌人有生力量的充分削弱，规避未花同学面临的风险，也是值得的。可是，不再冰凉、甚至连温热都算不上了的沙子，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了红外观察设备中的一片亮光，把敌人放下来到斜面再打烟，人体和车体的红外轮廓就会融入那片亮光之中。43h3h
对着对讲机吼了一句，我跟哲子的配合已经开始轻车熟路。放下弹之后，我摘下头盔，稍微擦了擦汗：“跟你解释要解释得有逻辑有条理，所以麻烦得不行，但实际想的话随便动动脑筋就能串起来了。像老师那种人，八成可能动脑筋都不需要，凭借战术直觉就能得出答案。”43h3h
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几秒钟。然后，哲子她举起双手：43h3h
“……啊，老师？……人家把他们全灭了哟。都是机器人……PMC。应该吧，PMC。”43h3h
“没事的没事的！我这就回去。要好好用拥抱来欢迎哦！”43h3h
“我看你是根本没听吧。”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我没好气地说，“总之，这一套下来，第一波的火力侦察分队基本就可以认为全灭了。如果还存在第二波、第三波或者第四波火力侦察，照着这种方式持续消耗有生力量就可以……”43h3h
“那如果对方不打算进行火力侦察，而是全军压上呢？”43h3h
“……是啊。再怎么以少打多，如果只能进行僵化的区域防守，还是咱们这种绝对不能放进来打的情况，防御方还是可以被一拥而上的数量优势压垮的。这种时候就要靠第二步，战场吓阻了。”43h3h
说到这里，我指了指飞过了沙脊229的阿拜多斯直升机：“看见没？放扶梯了。星野在上面挂着，不是打算降落，只是做给对面看的。”43h3h
“不做好火力侦察，知道这边到底是什么防守情况的话，要是一头撞到铁板上，再被这队机降前后包抄了怎么办？真打算全军覆没？”43h3h
假装被步枪和机枪的对空射击所赶跑，那架直升机在敌人的头顶上晃了一圈便开回来了。老师明显是提前制定并且告知了驾驶员相关行动预案。小鸟游星野挂在扶梯上摇摇晃晃的，似乎睡着了。心是真的大，掉下来可怎么办啊。43h3h1
“这下子，圣园未花的战斗力应该已经让对面留下了足够深刻印象。所以这之后，就算是阿拜多斯的几个人在别处降落，只要能够做出直升机上依然有成员存在，时不时去晃悠一圈，他们恐怕都不敢轻举妄动。我猜应该是准备了人形娃娃或者气球一类的东西。”拿起金属探测器，我说，“这种疑兵可以非常灵活地使用。北面要真一头撞上来，那大可以真的玩成前后包抄。甚至可以机降娃娃引诱敌人，再在真正的地方玩突袭。直升机嘛，就是这么好用。”43h3h1
“这样，北面的防御线就是完全地僵持状态。火力侦察冲过来就是全灭，全军出击不敢冲过来。只要僵持到我们排完爆，就是胜利。这部分总能听明白吧？”43h3h
金属探测器发出了“滴滴”的响声。停下脚步，我又转过头，看了一眼依然在绕圈盘旋的直升机——43h3h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不想接受这种方案。过于保守，又过于激进。43h3h
老师原本的方案肯定比现在还可怕。虽然没能理清头绪，但最开始他甚至希望圣园未花也在直升机上，北面的防御想必是要采用某种“空城计”一样的高风险计划。43h3h
现在的情况似乎已经进入了对我们有利的僵持，但破绽依然很大。虽然直升机内的机动力量依然能够使用，但圣园未花显然已经被死死钉在了北面。只要北面还有敌人，哪怕很少，她也必须固守沙脊线。显然，这种被动状态破坏了她的机动性，极大程度地限制了她作为超级步兵的发挥。敌方指挥官的下一步动作，大概率会是只留下小部分兵力彻底牵制住老师、未花和玛丽，转而去进攻巴洛斯基帮的侧翼，以期快速从西面打开缺口。这种时候大概率就是要阿拜多斯众人去堵口子了。43h3h
唉，没必要啊。如果按照我的方案，星野她同样能够取代当前圣园未花的作用，阿拜多斯可以对北面敌人进行盯防，他们向西阿拜多斯也向西，他们只留下小部分力量，这边也就只留下野宫或者i同学进行威慑对峙，应该不存在跟不上的问题。而且，人多一点，老师也能更加安全。没必要完全牺牲圣园未花的机动性……43h3h
……说起来，说敌人是机器人PMC。是“主战派”雇的？一向只听说过凯撒雇学生，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学生雇机器人的……43h3h
……要不要拜托凯撒的人打听一下？我总感觉，这次进攻好像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43h3h
正当我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时，两声炮响突然从炮阵地的方向传了过来。多普勒效应所引发的声调渐变式的炮弹破空声如同某种怪异的曲调，具体一点的话，就像某章中插入的突然脱离乐谱的变奏。43h3h
听了大概两秒钟，我的第一反应是扔掉铁锹，指着炮阵地破口大骂：43h3h
“这帮小鳖犊子，这两炮肯定又没挖驻锄坑！刚修……”43h3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