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早濑优香提的这一点确实比较关键。虽然联邦学生会在私下有着增加食宿费报账的意愿，但我提供的相关材料当中确实没有食宿费的支出依据。现如今圣三一那边账都结完了，盖着我司印章的材料已经完成归档，总不可能再修改关于食宿方面的相关证明，否则回头复查的时候两边一对，发现食宿这部分各有各的说法，那不就实锤我司恶意造假了么。lrrSK
“开饭啦！”正当我愁眉苦脸地跟笔记本屏幕上的文字较劲的时候，哲子兴冲冲地跑进会议室，身后跟着老四，“开饭啦开饭啦开饭啦！祝工，今天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没出外场的就咱们三个，都好多天没……”lrrSK
随后，原本有些兴奋的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我身旁的优香同学，瞬间蔫了下去：“啊，这个……原来是有客人……这么回事啊。原来如此，所以才……”lrrSK
“哎？”看到哲子的这番变化，优香有些慌乱，“是，是因为我吗？我怎么了？”lrrSK
“没什么没什么，别管她，天天一惊一乍的。跟个疯子似的。”站起身，我迎上哲子和老四，“就咱们仨是吧？那干脆就一起在会议室吃个饭呗。优香同学，你不介意吧？”lrrSK
从老四手中接过装饮料的袋子，我看了哲子一眼，压低声音问了一句：“知道哪份该给谁吧？”lrrSK
“知道，当然知道。”有些闹别扭，哲子的声音不情不愿的，“祝工偏心眼。”lrrSK
“祝同学，可以给我收据吗？或者发票。”在另一边，优香同学拿出了自己的钱包，“如果是收据的话，最好能够盖有你们公司的合法印章……”lrrSK
“收据，”抽出两张钞票，她说，“什么时候可以给我？”lrrSK
“您这是瞧不起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摇摇头，把她的那份饭从哲子手中接过来，放在桌子上推过去，“我司不是饭馆。请您过来工作，自然是要管饭的。”lrrSK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皱着眉头，优香依然没有收回自己的钞票，“但是理论上，我不应该……就算是为了避嫌……”lrrSK
“一顿饭而已。哪有什么避嫌的说法。”强硬地握住她的手，我把钞票塞回她的钱包里，“退一万步说，朋友过来一趟连顿饭都不管，你把我当什么了。”lrrSK
“朋，朋友吗？”看上去是被我吓到了，优香不情不愿地把钱包收了起来，“可是……”lrrSK
“没什么可是。唉，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一顿饭而已哎。”坐了下来，我掀开自己面前的饭盒，把黄色的玉米面窝头拿了出来，“去夏莱干活儿的时候老师也管了我的饭。你吃老师的饭掏过钱吗？凭什么吃我的饭还要掏钱，没这个道理。回头我去千年，吃你的饭，我也不掏钱，不要收据。还是说你希望我管你要收据？”lrrSK
“那还是算了吧。”态度终于软化，优香把手放在了饭盒上，“千年的食堂也不方便开收据。……等一下？”lrrSK
“祝工，吃点儿胡萝卜吧。”凑到我的身边，哲子加了一筷子她自己的胡萝卜丝到我的饭盒里，“不好好补充维生素，当心得夜盲症。”lrrSK
“你自己挑食别推到我这儿来好不好。”把榨菜丝和腌黄瓜放在窝里，我咬下一口，然后一边嚼着一边拧开矿泉水，“行吧，我帮你负担一点。剩下的自己吃。”lrrSK
……好像又让这俩人担心了。没办法，下次不只吃榨菜和腌黄瓜了，也要个炒菜。lrrSK
“请等一下！”看到好像没人注意到自己，优香双手撑在桌子上站了起来，“为什么，你们都在吃——”lrrSK
“——玉米面窝头。”就着一口水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我说，“哎呀，研讨会的人可比茶话会的强多了，起码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给圣三一送材料去的时候，桐藤渚还以为这是什么新式茶点……”lrrSK1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只有我的饭盒里面，装的是寿司和秋刀鱼？”用筷子夹起其中一个，优香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鹅肝军舰……上次吃也是很久之前了……”lrrSK
“哦，那个是假鹅肝，鸡肝。我们倒也没那么富裕。不过口感上据说差不多来着，没吃过真的，我也不清楚，反正味道还不错。”lrrSK
“祝工你又在装糊涂。”一句话戳破了我试图转移话题的企图，哲子同样喝了口水，“我们当然也想吃寿司和秋刀鱼。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市面上的大米白面还有其他东西都很贵哎，优香同学。我们的食堂仓库里还有很多玉米、黄瓜、胡萝卜、鸡蛋之类的储备，所以开源节流，就先靠这些来度过难关了。但你毕竟是客人……”lrrSK
“嗐呀，没办法的事情。”打断了哲子的话，我摇摇头，“农业工厂全停摆了，然后又是蝗虫。各个自治区和联邦学生会到现在为止还只是有限放粮。没事，总会好起来的。这么大个基沃托斯，莫非还真能出饥荒不成？”lrrSK
……突然想起来了，抽空最好给便利屋68送两袋子窝头过去。她们好像也挺紧张的。有的吃总比饿着强。lrrSK
用筷子端着那个军舰寿司，优香站了一会儿，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把寿司送到嘴里。嚼了两下将其咽下去，她也灌了两口水，将自己的饭盒推到这边来，“我不会说自己不吃那么没礼貌的话。但是，起码，一起吃吧。”lrrSK
“哲子，老四，给优香同学个窝头。”攥着手里最后一个窝头，我看了看她，细嚼慢咽了起来，“与其分享，不如交换。你也别饿着肚子。当然了，我这儿最后一个了，没得换咯。”lrrSK
“真是的。”一边叹着气，哲子一边挑走了一个寿司，用窝头交换，“祝工，你到底是怎么养成这么别扭的性格的……”lrrSK
“好好吃饭。”拿筷子敲了一下哲子的头，我说，“高级寿司都堵不住你那张破嘴。说起来了，优香同学，你们在千年平常都吃什么啊？”lrrSK
在这个小插曲之后，这顿饭的氛围顿时变得轻松了不少，原本一直端着“公事公办”架子的优香同学也终于有说有笑了起来，抱怨完了后辈抱怨闺蜜，然后开始抱怨千年里各个社团的奇怪行为。等到这些抱怨终于结束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竖起了食指：“对了！刚刚说到粮食的问题。实际上，今天上午老师就是去参加联邦学生会召开的治蝗讨论会了。开仓救市这件事各个学院可能还要花一定时间来协调，但按照研讨会的计算，蝗虫问题很快就能解决。”lrrSK
“真的吗？”明显对之前看到的场景还心有余悸，哲子缩了缩脖子，“那些虫子远远看上去真的很可怕。要是冲到了市区的话……”lrrSK
“没问题的！肯定没问题的。”挺起胸膛，优香很自豪的样子，“千年科技学院已经准备好了超过一千五百架植保无人机，和基于飞艇的广域虫群路线监视与预测系统，保守估计至少能够应对三千万级别的蝗灾爆发。而且，如果会议顺利的话，从明天开始，基沃托斯全域将会进行几次大范围的人工降雨，来抑制蝗虫卵的孵化和虫群的转移。这些措施可以保证虫群不会入侵主要居住区，而且定位了虫卵滋生地之后，可以彻底斩草除根。”lrrSK1
说到这里，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按照记录，基沃托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大规模的蝗虫群了，所以有些松懈。要是研讨会能对最近的气候变化提前做好准备，实际上根本不会……”lrrSK
“你这话说的，怎么像是自己的责任一样。气候变化本来就是个大混沌系统，那么高的非线性，你又不可能算准。能预测个天气不错了，没人指望你预测这种大灾害。”摆了摆手，我试图在最后的窝头残片上啃个字来，“啊，我顺便问一嘴，老师最近怎么样？感觉有阵子没见过他了。优香同学你应该经常往夏莱跑吧？”lrrSK
“老师？唔……还是跟以前一样吧。”脸色明显变得奇怪了起来，优香看了我一眼，“也就是，叹气的时间多了一些，心不在焉的时间多了一些，一惊一乍的次数多了一下，好像心情有些不好，经常忧郁地看着窗外，有时候momotalk响的时候会迅速把手机抓起来……”lrrSK
停一下，这也太具体了。我只是想听些“老师夙兴夜寐，罚二十已上，皆亲览焉；所啖食不至数升。”这类的话而已。你这么一说显得很恐怖哎。lrrSK
“唉，有些事情他平常做得就不太好，现在变得更粗心了。要不是我提醒……”看似无奈地耸了耸肩，优香摇摇头，“果然老师离了我是不行的……”lrrSK
“那你俩什么时候结婚？啊，我知道了。”依然捧着自己的窝头，我顺嘴说，“这次把老师的个人印章带出来，就是想回去的时候顺便提交婚姻申请书是吧？”lrrSK
“什么！？是这样的吗？老师他其实是这个意思吗！？我要确认……”lrrSK
优香同学慌慌张张的有趣样子被哲子突然打断了。一根一根地夹着胡萝卜丝，她就像仓鼠一样，一寸一寸地往嘴里送着：“不过，我听说的消息是，老师被不知道哪个学生告白了。”lrrSK1
立刻拉开椅子钻到桌子下面，我把不小心掉落的窝头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浮土，准备重新扔进嘴里，却又被哲子打掉了：“多不卫生啊！”lrrSK
再次把窝头捡起来了放在桌子上，我顺手把笔筒里的美工刀拿了过来，把沾上了灰尘变黑的表皮全部割掉——这下应该就不会被说不卫生了。听到旁边优香伴随着思考的碎碎念，我一边进行着这精细的作业，一边补了几句：“哎呀，我感觉，要是被告白了思考怎么回应，这反应听起来对不上啊。怎么说呢……”lrrSK
“更像是向学生告了白，在等待对方答复的样子吧？而且明显是有momotalk联系方式的学生。”lrrSK
“老老老老师向学学学学生告白！？应应应应该不会吧优香同学？”lrrSK
“就就就就就是说啊！虽虽虽虽然法律上没有问题，但但但但但是老师应应应应该不会做出这这这种事情。他其实很胆小的！真的很胆小！明明明明，一旦要提交什么可能要被骂的麻烦文件就想躲在我后面——”lrrSK
朝着优香同学的大腿之间伸出手，我接住了她那抖得像筛糠一样的筷子中掉下来的鲑鱼籽寿司，放回她的饭盒，然后把剥完皮的窝头放进嘴里：“你们两个冷静一点，把舌头捋顺。也不是那么大的事情吧？不过是……”lrrSK
原本以为还是这两个人引发的响动，我左右看了看，发现优香和哲子都没什么问题。意识到不妙，我马上冲到会议桌对面：“老四，怎么回事？”lrrSK
“没，没什么。”费力地想要抬起刚刚在桌子上砸了个坑的右臂，老四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对劲，“我能解决……”lrrSK
“不要乱使劲！我看看。……伺服自锁死了。”仔细观察了一下，我转了转手里的美工刀，将他右臂上的仿生蒙皮划开，“……液压球关的问题。你多久没换过球关和微传了？”lrrSK
“……我没事。对了，祝工，你什么时候上传新的ASMR？咱们的SNS帐号上之前发布的那些很受好……”lrrSK
明显犹豫了一下，老四看了看优香，低下头：“十一个月。”lrrSK
“放屁。我没其他本事，磨损量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用美工刀挑断了传感器线，临时解除了自锁状态，我摇摇头，“起码1.2个，没有十五个月这量下不来。哲子，下午领你四哥去迈德森——”lrrSK
令人惊讶的，早濑优香在此时插入了对话。把饭盒的盖子盖上，她看着老四暴露出来的球关节，叹了口气：“就在上周，我作为佐证人员参加了凯撒集团对迈德森公司的诉讼。迈德森公司是市面上唯一销售标准使用寿命为12个月的球形柔性关节的公司，凯撒集团认为他们的行为构成了恶意倾销和市场挤兑。现在市场上，只能买到跟联邦学生会工业生产规定的相关条例一样的、标准使用寿命为6个月的……”lrrSK
老四的话让优香沉默了下来。十几秒之后，她才挠了挠头，再次张开嘴：“全称是《关于在工业标准件生产过程中实施汰旧策略的条例》。计划性报废是用来规范生产、约束市场、促进消费的重要手段。如果所有厂家生产的产品都不会损坏，那生产活动只会持续性的萎缩，直到生产方把自己饿死。有损坏才会有消费，有消费才有社会活力，才有各种进步，才能刺激其他方面的性能增长。实际上，《汰旧条例》公布之后，市面上球形关节的各方面使用性能提升了150%，价格则比一瓶大容量能量饮料都要便宜……”lrrSK1
“优香同学，你在解释什么呢？”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我说，“也没人说这条例有错啊。”lrrSK
“还有老四。以后该省的地方省，不该省的地方不要省。现在财政状况确实紧张一点，倒也还没有要去抠一瓶能量饮料的地步。下午去把球关和微传都换了——你要不放心外面的人，买回来我给你换。”抽出电工胶带把割开的蒙皮粘上，我摇摇头，“抠抠抠，到最后非得把你抠死了。没花出去的钱那都不是你的，明白吗？”lrrSK
“那我就把钱，”表情显示屏上浮现出一个简单的笑容，老四说，“都留给祝工你吧。”lrrSK
“屁话。好了，哲子，收拾一下，扶你四哥下去。”把老四扶到门口，我说，“下午走公司帐……”lrrSK
在原地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斗争，肩膀忽然耷拉了下去，优香低声喃喃了一句。lrrSK
“我！是！说！”站起身，优香提了口气，“食宿费的事情，我来解决。”lrrSK
说完，看了一眼还在愣神的我，她用指关节敲了敲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语速突然提了上来：“祝同学你按照上午谈好的，把该修改补充的地方修改补充好，然后今天晚上……我想想，十点之前发给我，我来补充关于食宿费的相关说明内容。最终版本的打印，还有跟联邦学生会的对接，也都让我来吧。……啊，要是，你信得过我的话……”lrrSK
“信得过信得过，肯定信得过。”急忙点着头，我两三步回到会议桌旁，跟她一起坐下，“不如说，这真的是麻烦你了，优香同学。我欠你个大人情。……不过，具体应该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吧？”lrrSK
“……嗯。这样吧。”食指点了点太阳穴，优香回答，“麻烦你明天去夏莱，重新排查一遍网络线路——最近夏莱的网络一直都有些波动。这样以来，就可以把食宿费作为上次弱电维修单的补充服务费用，代替结算。别忘了把这次排查的实际费用也加到食宿费里去，材料费劳务费什么的。啊，这次最好能在夏莱附近住宿吃饭，并且提供收据或发票，可以吗？”lrrSK
“肯定是有过类似的先例的……回去之后问一问诺亚，她应该记得……”lrrSK
……讲道理，我这心里不太是滋味儿。感觉就像是靠卖惨换回来的钱一样。可眼下貌似又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lrrSK1
“明天我应该会在夏莱值日。收据或发票记得及时交给我，好吗？”lrrS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