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了，”一脚踢飞路边的小石头，看着它在水洼里咕噜咕噜打着滚然后掉进下水道，我把这身偏大的军绿色雨衣的领子又紧了紧，“莫非最近缺德事儿干多遭报应了？这种倒霉情况也能被我碰上……”41fVT
“我觉着确实有可能哦。祝工你天天虐待自己，连神明大人都看不下去了。”看着我因为进到雨衣里的水滴打了个哆嗦，哲子在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人行道上来回跳跃着，以避免弄湿她刚买的新鞋，“这就是来自上天的惩罚哦？”41fVT
“不，因为我虐待自己所以惩罚我，这逻辑不太对吧。”41fVT
在这瓢泼一般的大雨中说话还是有些费劲的。噼里啪啦地，从天而降的巨大珠帘敲击着地面上的一切，编织成一首绝佳的催眠白噪声。这种时候，如果能够舒舒服服地窝在湿度温度适中的被窝里睡觉，想必肯定是非常美妙的体验吧。41fVT
至少会比穿着不合身的雨衣冒着大雨拎着工具箱徒步前往夏莱强。41fVT
“抱歉啊，哲子。”看着大徒弟脸上已经被雨滴打得晕成一片眼影，还有变得歪歪扭扭的假睫毛，我十分真心实意地道着歉，“都怪我，非得想省那两个油钱……”41fVT
“没事啦。电车路线临时损坏又不是祝工干的。我也没有画上多浓的妆，就是在眼睛附近点缀了一下。要是没被冲掉，说不定老师还认不出我了。”伸手撕掉假睫毛，哲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再说，也是我非得要陪你过来的嘛。”41fVT
针对这次带有人工增雨的强降雨，基沃托斯的公共交通很明显没有做好充足的应对措施。我跟哲子乘坐的轻轨由于漫水和雷击，在中途突然瘫痪，最终演变成了我们俩不得不冒着大雨徒步六公里赶往夏莱的尴尬局面——41fVT
大雨天确实不是散步的好天气，尤其是在其中一个人精心打扮换了新鞋子新衣服的情况下。41fVT
话虽如此，但事情既然已经发展成了这样，我们也根本没有什么其他办法。就这么一边随意地说这些有的没的，一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水，夏莱的办公室终于出现在了朦胧的视野当中。把工具箱放下，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肩膀和脖子，我甩了甩头：“走吧，哲子，我请客，咱们去吃拉面！我看那边好像有个拉面摊在。”41fVT
“热热身子嘛！这雨下的，把人都给浇透了。穷家富路，在外面就得舍得花钱。”加快了脚步，在哲子还在犹豫的时候，我就冲到了拉面摊里，“老板，要一份大碗一份小碗！”41fVT
“大碗多加面。有油泼辣子吗？剁椒也行……看着不像有……大碗再稍微多加一点儿辣，麻烦了！”41fVT
“真是的，跑那么快干什么啊。”在我点完单之后，哲子才姗姗来迟。坐在高凳上，她摘掉雨衣的帽子，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擦了擦小皮鞋上刚刚溅上的泥点，“这种天气，又不会有人跟你抢……”41fVT
热气腾腾的拉面很快就被端到了面前。掰开一次性筷子，我相互打磨着两根上面的毛刺：“老板，咱们这摊子能开发票吗？收据也……嗯？等等，老板，你这价格不对啊。米面油现在都涨成这个样子了，还这么卖面，你也不怕赔死？”41fVT
“一时的波动嘛。要是按照市场价格来，吃的时候我就要涨三次。我这是面摊，又不是期货大厅。”乐呵呵的，老板拿起菜刀，准备着已经被用完的葱花，“之前买的面和佐料还有储备，等这批用完之后再涨价吧！”41fVT
“‘饭钱先付’，说起来不烫嘴吗？”把我放在台面上的钱收走，老板摇摇头，“没关系，前些天夏莱的老师吃饭的时候跟说了，上面的针对性措施马上就出来。这句话怕是不会从我嘴里冒出来咯。”41fVT
“你这个学生，怎么还开我玩笑的。你们也是来找老师的吧？麻烦跟他说一声，今天下午我有点儿事情，如果需要午饭的话，最好早点儿跟我说。晚上我就不出来了。”41fVT
“放心，放心。”放下筷子，比出一个“OK”的手势，我吸溜着嘴里的面条，“一定带到。保证完成任务。”41fVT
热面热汤，还有赠送的热鸡蛋，在大雨中的“急行军”过后，这一切都呈现出某种奢侈的美好。伴随着空腹被逐渐填满，我的身体也慢慢暖和了起来，仿佛有一种冻结的血液被加了压，开始重新流动起来的错觉。正当我准备快速完结这顿迟来的早午饭时，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冷冰冰的：41fVT
喜欢嗦面确实是个坏习惯，但听到有人叫我就下意识回头应该算不上什么不应该的行为。就在我回过头去的时候，嘴里的最后一根面尾巴正在被快速地吸溜进嘴里。以后我肯定会认真学习哲子的吃面方法，小口小口一点一点折折叠叠地把这些碳水优雅地送进五脏庙——41fVT
——那样，至少不会初次见面，就给格黑娜风纪委员会大领导甩一脸面汤。带油的那滴，还正巧落在她小巧玲珑的鼻子尖上。41fVT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急忙用力攮着哲子的胳膊，我慌张得有些语无伦次，“哲子，哲子，卫生纸！给我张卫生纸！”41fVT
“怎么了祝工，又流鼻血了吗？今天下大雨哎，没那么干燥吧。”41fVT
直接伸出手强行从她口袋里搜出来一整包餐巾纸，我手胡乱抖着，抽出两张，给明显愣住了的空崎日奈把脸擦干净——不过可能用得力气有些大，再加上纸也被雨滴打湿了，她眼角的遮瑕一起被我擦掉，浓重的黑眼圈一下子暴露了出来。在这窘迫的氛围中，她撑着伞看着我，我攥着纸看着她，个头差不多的俩矮子相互对视，也不知道在旁人看来是个什么画面。41fVT
“所以，”最终，还是我下定决心，打破沉默，“您找我，是因为修坦克那事儿吗？格黑娜的出入证明能给我办了？”41fVT
“……坦克？”明显不知情的样子，她修长漂亮的眉毛皱成一团，随后缓缓舒开，“……啊，是万魔殿那边吧。这件事情还没有通知到风纪委，沟通好之后会再跟你联系的。还有那个……谢谢你帮我擦脸？”41fVT
“不不不，可别，可别。本来就是我的错。那什么，您吃面吗？我请客。”41fVT
摸索着各处的口袋，我努力思考着今天出门有没有带名片，起码递给她一张，当个结束对话的标志。正在我这一只手在雨衣里面到处乱寻摸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的空崎日奈不知为何摇了摇头，那头白色长发也随之轻微晃动：“……我有一个忠告。最近，请你稍微注意一下自己跟老师之间的……”41fVT
“谣言！都是假的！百分之六千七百三十九是假的。都是谣言，信我。”41fVT2
“……谣言吗？既然当事人这么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她的肩膀微微下坠，“但是，既然如此，你可能更要注意了。尤其是，昨天联邦学生会的会议上发生了那种情况……”41fVT
“……休会茶歇期间，有两名学生会成员谈论起了关于你跟老师开始交往的谣言。正巧被路过的圣园未花听到了。”41fVT
“她不知道为什么很兴奋，一脸高兴地跑到老师身边，大声地问这是不是真的，还抹掉眼角的眼泪说要祝福你们。很难认为那不是发自真心的话语。”41fVT
“最重要的是，老师没有立刻否定，而是支支吾吾地用工作上的事情搪塞过去了。”41fVT
“……神经病吧他们。”实在是无法对这种场景做出任何其余评论，我按住了额头，“他们神经病吧。”41fVT
有病要及时治疗。我认识相当高明的黑市医生，在前额叶切除术上的造诣颇深，抽空说不定能给他们推荐一下。41fVT1
“抱歉，我不是真心想要辱骂他们，只是脑子有些乱。”感觉头开始疼了起来，我对空崎日奈解释着，“十分感谢你，空崎同学。我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会想办法做点儿什么——也不对，或许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办法。总之我会认真思考的。”41fVT
就在谈话进行的时候，一辆加长版高级轿车在面摊前缓缓停了下来。副驾驶的门打开，风纪委员会的行政官从车上走了下来：“委员长！我来接……啧，枌生祝。”41fVT
这人脸变得真快。属狗的吗？41fVT2
“嗯。”转过身，走到天雨亚子——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为她打开的车门旁边，日奈委员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枌生同学，实在很抱歉，但我想再确认一遍。有关你和老师感情关系的传言，真的全是谣言吗？”41fVT
大钟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咯哒咯哒。咣，咣，咣。月光下的透明液体，此时回味起来，居然让舌尖有些发苦。41fVT1
在汽车在大雨中消没了踪影之时，哲子那慢条斯理的进食也结束了。收下老板开出的收据，我敲了敲脑袋，让思路紧急切换到如何检查维修弱电电路，以及跟老师碰面之后应该怎么商量消除流言这两件事情上。拎着工具箱，三步并作两步走地闯进楼里，我一把推开门：“您好，鸡窝机电——”41fVT
夏莱的办公室跟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依然处于某种乱糟糟的整洁状态，明显是新增的文件堆在各个角落，残酷地证明着无纸化办公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办公室当中最显眼的，反而是那个坐在窗边、穿着跟优香类似服饰的白发少女——好像除了小西装短裙换成白色了之外，基本一致。41fVT
窗户上有着正在逐渐消逝的字迹，看长度像是什么名人名言或者诗句，内容早已模糊不清。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突然闯入的我和哲子，这名少女将办公椅转过来，放下手里的诗集，将食指竖在嘴唇边，然后微笑着指了指对面。41fVT
对面的办公桌上，老师就这么趴着，呼吸很重，睡得正香。41fVT
对着她点点头，我把工具箱放在门口旁边，脱下雨衣，挂在衣架上，先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然后，看了看同样脱下雨衣的哲子，又看了看沉重的呼吸即将变为呼噜的老师，我拍了拍前者的肩膀，一歪脖子，压低声音：41fVT
趴桌子上又睡不好，一觉起来跟打了场仗一样，身体又酸又痛，这叫什么休息。夏莱办公室的休息室里又不是没有床。41fVT
领会了意思的哲子伸了个懒腰，跟着我走到老师身旁，开始用尽量轻柔缓慢的动作搬运这个大个子。明显是惊讶了一下，窗边的白发少女若有所思，拿出了笔记本，好像是开始记录起我们的动作。41fVT
在不吵醒老师的情况下完成搬运比搬未爆弹难多了，这么一小段路程足足用了我们十五分钟。把毯子给他掖好，看着终于开始打呼噜的老师，我招呼哲子把耳朵凑过来：“你就在这儿待着陪老师吧，醒了也让他好好休息。反正我得维修弱电，他姑且干不了活。”41fVT
“得了吧，你明显就是来找老师的。弱电那套东西你又不懂，就别跟我这儿添乱了。昨天晚上照顾你四哥忙上忙下的，这一路又淋了雨，你也好好休息，别感冒了。”41fVT
“行啦行啦，咱们是鸡窝机电保养，不是鸡窝家居装修。这套手艺你就当我是给自己退休之后留的，不能全让你学走不是。”41fVT
隔音应该还不错，动动电动螺丝刀问题不大。就是打洞怕是不太可能了。41fVT1
关上休息室的门，我打开工具箱，把几个常用工具放在地板上：“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您知道老师电脑的密码吗？我想先测试一下占用情况。……啊对了，优香同学说今天是她值日，请问您是……？”41fVT
“她有些事情脱不开身，所以就拜托我来了。”微笑着点点头，白发少女从办公椅上站起来，“我倒是很想知道老师电脑的密码呢。……初次见面，祝同学，我是生盐诺亚，千年学院研讨会的书记。很高兴认识你。”41fVT
“喔。”拔下电脑网线的水晶头，我握住她的手，顺便使力站起来，“你们研讨会的第一责任人是会长还是书记啊？……这什么奇怪的问题。我脑子又开始犯糊涂了。请不要在意。实在不好意思，等下要碰到不方便的地方可能要麻烦你帮我一把，毕竟你看我这胳膊……”41fVT1
“嗯，当然没有问题。”眨了眨眼睛，诺亚同学回答，“还有，食宿费的收据也交给我就可以了，我会转交给优香的。”41fVT
我想想，不好查占用的话，首先……先测一下主线路的光功率吧，然后再看看各个AP面板的情况。网络只是波动，没有完全断联，排障其实还挺麻烦的……41f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