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津津有味地舔着奶酪棒，沙耶摸着刚刚被自己当成精灵球扔出去的小老鼠的头。后者貌似也没有任何记恨，只是在她肩膀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你也不是什么疯狂科学家？刚刚那些都是为了抓住我骗人的？唔，好久没吃过奶酪了……”42vRP
“你看这边像是有任何核生化设施的样子吗？”手一摊，我指着靶场的这一切，“你要找的抗议对象，配备液药和灭虫剂自动化生产线的蜂群植保无人机整备场在两条街之外。再说了，你去那边也没用，那是个全部无人自动化的地方。你要对着谁抗议，连正电子脑都没有的无人机们吗？”42vRP
“这样啊。我就说，肯定没人能在我之前完成尸体复活试验……”42vRP
“不过，来这边倒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印证了本大爷的其中一个猜想。”扔掉已经什么都不剩的塑料棍，她装出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身体和眼神却开始绕着无人机乱转。大耗子在装配台上上蹿下跳，小耗子在她身上上蹿下跳，形成了一种绝妙的递归，“果然，极阳之水不会是什么单纯的燃料。液体发射药啊……啊，那边的！能让我看看吗，极阳之水？”42vRP
被突然指到的爱丽丝有些不知所措。她刚刚拎了一大桶液药过来，正准备接上电动泵，给无人机的药箱加满——不得不说，她的力大无穷在装配过程中确实起到了很大帮助，好多原本需要吊装的东西，她直接就给举起来了。42vRP
看着爱丽丝投送过来的求助目光，我伸手抓住了沙耶的后领子：“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让你随便看的。液药是人家新能源开发部的核心技术，像你这种化工天才，我们还是得防着点儿。”42vRP
给了她一根新的奶酪棒，听着电动泵的声音响起，我把手机上的网课切到下一节，将话题引入到我最关心的部分：“你从刚刚就在提什么极阴之水极阳之水，那是什么意思？跟你反对千年的无人机灭蝗计划这件事有关吗？”42vRP
“啊，你愿意听我说吗？”兴致冲冲地掏出一个小本子，沙耶的表情一下子亮了起来，“本大爷可是出于难得的好心和责任感，才对她们进行警告的，但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气死人了！”42vRP
“把弱阴之水和极阳之水放在一起生产，是很危险的！如果不小心产出了极阴之水，还让这些无人机到处去喷洒，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42vRP1
她的本子上写着一些既像是化工生产流程，又像是化学方程式的东西，只不过其中的内容全都是“金木水火土阴阳”之类的元素。看了半天都没能看明白，我老老实实承认了自己的无知：“……看不懂。极阳之水是液体发射药，这点你刚刚提过了。弱阴之水……莫非是灭虫剂？”42vRP
“你还是有点天赋的嘛！本大爷最近也在考虑收徒了，可以勉强教一教你哦。只要定期上供奶酪就可以了！”42vRP
“啊，现在这个物价……”含糊不清地糊弄了过去，我尝试着将她的这些鬼画符与自己所了解的知识对应起来，“单基药……这个指的是氮化物？不对。唔……”42vRP
“总而言之，你其实就是担心灭虫剂的毒性增强，”从“弱阴”和“极阴”两个词的相对关系入手，我努力猜测着这位天才的想法，“导致出事故？”42vRP
“完，全，不对！刚刚夸完你，怎么就说出这么荒谬的话。逐你出师门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沙耶坐到我旁边，伸手指着本子上的五行阴阳，“你看，最危险的点在这里。如果这儿，还有强木火的这儿，串到一起的话，产出物就会变成极阴之水了。具体是什么我不确定，但跟有禁锢的极阳之水不一样，极阴之水……”42vRP
难怪优香之前说，千年的人全都不懂她在说什么。就她这个解释方法，有人能听懂就怪了。42vRP
叹了口气，看着滔滔不绝的沙耶，以及她画出来的这些神秘图样，我按了按太阳穴，随即拿过手机，把这些东西拍照留存了记录：“好，你说的这些我暂时记下了。我会想办法做些我能做的事情的。我送你到门口？”42vRP
“你怎么还没意识到事情的紧迫性？都说了，现在应该立刻……”42vRP
跟千寻打了声招呼，我开着她的车将人送到了大门口。给沙耶指了指路，看着她一边心有不甘地嘟哝着什么，一边离开的背影，我的心里叉着腰，脑子还是有点儿转不过来。42vRP
药子沙耶确实是公认的天才，能造出返老还童药的那种。她的话应该不会完全无根无据。……可惜，以我的水平，怕是跟不上她那跳脱的思维咯。42vRP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将我从依然不太明晰的思路中拯救出来。看了看来电信息，我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按下了接通键。还没来得及说话，巨大的而吵闹的声音就从扩音器中传了出来，让我不得不把手机拿的远了一些：42vRP
“不干了！ 不干了不干了不干了！坚决不干了！这根本不是人能干的工作！不！干！了！”42vRP
“好啦好啦，不要激动，平和一下心态。”将音量调整至最低一格，我重新把手机贴在脸上，“又出什么事儿了？冷静下来跟我说。放心吧桃儿，没什么是我解决不了的。”42vRP
“就那个，那个算法模块！你让我整合进去的那个！”火冒三丈的，对面可能真的处于极端愤怒的状态，“一个晚上都没调通！你不是说很简单吗？二次开发的接口也没问题，调用也没问题，程序也没问题，我连原本就能跑通的模型都重新检查了一遍！从运动副到连接关系，到材料属性！但就是，就是一直报错一直报错一直报错！不干了！这破软件根本就是有问题！”42vRP
“姐姐说的是真的哦，祝。”很快，听上去相当疲惫的妹妹的声音也出现在了电话里，“她在旁边调试的时候，我就在修正畸形网格。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地，按照你给的参数，把不好的节点和网格修正过来。到现在为止，我已经成功修正了三百零三个，还剩一万多个就成功了。呵，呵呵呵……”42vRP
“好了好了，别哭啊。我基本了解情况了。”无奈地敲了敲额头，我叹了口气，“首先，小绿，你不能卡指标卡的太死。网格质量全部大于0.7，雅可比系数全部接近1是很理想的值，但几百万个网格你不能一个一个去修的。基本上，有几百个低于0.7的，也能接受，这件事的处理上要灵活一点。我昨天说的也是，‘最好’，没错吧？”42vRP
“如果是底线值的话，我给你这几个参考。翘曲系数不大于0.2，网格质量大于0.3，最低雅可比系数控制在10以下，然后记得检查纵横比，不要出现过分拉长的平面单元。”回忆着自己之前做过的仿真案例，我用手机蹭了蹭脸上有些痒的地方，“昨天的仿真结果主要问题就是有过分不合理变形的单元出现，重复算几次的话很容易出现不收敛或者报错的情况，所以我才跟你说要修一修的。”42vRP
“然后就是，桃儿啊，你发过来的报错图我看了一下，很有可能是个最基础的问题。还记得二次开发引用文件的基础命名规则吗？”42vRP
“……啊。首字符不能为数字。我马上改一下。……检查阶段，检查阶段……”42vRP
“好哟！问题解决了！”一下子神清气爽了起来，我似乎能够看到桃井在游戏开发部的部室里举拳呐喊的样子，“就这样下去，一口气把联合仿真也clear了吧，小绿！通关通关，耶耶！大家都在等着我们呢！”42vRP
——嘛，说到游戏开发部的仿真这边，大体就是这个样子。42vRP
才羽两姐妹在游戏上的韧性在仿真工作上得到了充分发挥，而她们两个人的相关天赋也确实令人吃惊：就算是我提供了相对优良的参考书，以及我自己的学习笔记，能够在一天半的时间内就初步掌握了动力学及有限元仿真软件的使用方法，并且跑通了某个复杂算例，也是很令人吃惊的事情。之前我本以为，这两个被我临时抓过来的小家伙很有可能会是项目中最薄弱的一环……42vRP
倒是真没想到，她们完全跟得上状态。除了精神不太稳定，基本上每天都要给我打两三个电话之外。42vRP
“今天还是好好休息吧，别太拼。老师和优香同学会骂我的。”42vRP
“哎？为什么？他们是我们的爸爸妈妈吗？”42vRP1
就在我欣慰地挂了电话，打算转身上车回去的时候，身旁传来了一声招呼：“早上好，祝同学！怎么在门口站着？试验有什么不顺的地方吗？”42vRP
看着摇曳着的白色长发，和那已经逐渐熟悉起来的微笑，我摇摇头：“倒也不是，出来送个人。试验还在准备呢。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到这边来了？”42vRP
“要跟优香一起来应对开库的事情，还有第四波人工降雨的发射。正巧顺路，所以过来看一看。”手里拿着一个疑似平板的东西，诺亚的微笑如同爱丽丝的活力一样，仿佛从来没有变过，“每天的进程汇报我都有看。项目能进行得如此顺利，祝同学你功不可没啊。”42vRP
“她说今天身体不舒服。嘛，不过看她那副精神头，八成是想出门逛逛街，娱乐放松一下了。”42vRP
“前阵子下技术要求那么辛苦，也该让她换换脑子。”提完我的大徒弟，面前的大甲方让我忽然想到了那身白色的骑行服，“对了，优香同学，最近怎么样？这几天也没见到她。”42vRP
诺亚似乎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随即，她原本一成不变的微笑中带上了一些玩味：“……她的心情很好哦。应该是跟老师有了什么愉快的交流，最近对待工作的兴致都提高了不少，干劲十足呢。”42vRP
“是吗？”稍稍安心下来，我点点头，“那就太好了。”42vRP
“——而且啊，”像是刻意强调一般，诺亚抬起头，像是在回忆什么幸福场景，“提到老师的时候，优香更容易害羞了。特别的……可爱。”42vRP
她应该是强调给我听的。但是，话语中的一点细节，却让我稍稍窥见了一点被巧妙隐藏的心思。追着她的目光看向天空，我轻声跟了一句：“看上去，你好像不太高兴。”42vRP
语气中的慌乱在一瞬间就收敛了起来。把刚刚的寂寞推向了更深处，研讨会的书记摇摇头，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微笑：“这么说起来有些害羞，但看着变得越来越可爱的优香，我的幸福也在增长哦？怎么会不高兴呢？”42vRP
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她，我掏出手机，发了条momotalk给老师，随后就把他完全屏蔽了——要不然，等着我的肯定是消息和来电轰炸。42vRP
……主动发的第一条momotalk，就是“好好注意一下你的学生，人渣。不要回复，认真反思”。是不是有些过分？42vRP1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祝同学。今天晚上的审查会议，请千万不要迟到哦。”42vRP
“还得跑回我司去……有点儿麻烦。”撇了撇嘴，我点点头，“放心吧，我这边争取早点儿完事。一路顺风，工作顺利。”42vRP
顺利到我根本没有办法让自己忙到密不透风。让我甚至有时间和精力，去发现一些事情、思考一些事情、尝试解决一些事情。42vRP
自相矛盾的想法和行为让我不由得苦笑了两下。看着不断刷新的屏蔽消息列表，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对话框里那句“我想你了”删除，换成了其他的文字：42vRP
“某个除我以外的白发女学生。我也不愿说得这么不明不白，但少女心总不能让我这么随便点破吧。要工作了，不要再发消息了。”42vRP2
好了。人，暂时放在一边。现在，要把重点放在“事情”上。42vRP
“所以说，”看着靶板在修理完毕的液压装置的帮助下缓缓升起，对着自己的老下属，我说，“农业工厂，和‘民兵’那边。你能帮忙吗，老四？”42vRP
机器人在对话上有某种先天优势，就是他们要么没有表情，要么表情很少。因此，我根本没法判断老四对于这句“突然”袭击的反应。晃了晃靶板，检查了一下牢固程度，他转过头，看向我，似乎没有一点儿慌张。42vRP
“前天晚上，有人找上门了。”拿出一个泡泡糖，我放在嘴里，慢慢嚼着，“说是凯撒下属警备公司，经济犯罪课的课长，希望我配合调查一起涉及到迈德森公司的金融案件。当然了，咱们跟迈德森公司没啥往来——”42vRP
“——他，自称‘五号’的课长，是顺着‘月落管业’，找到我们的。那是你的老朋友吧？”42vRP
我从来都不怀疑老四的能力和背景。就算你现在告诉我，他其实才是凯撒集团的影之支配者，我都不会意外。像他这种人，没跟“民兵”打过交道，才是值得奇怪的事情。归根到底，LGPSV项目在加工生产上没有遇到任何阻力，除开千年那边的因素，定然也跟他私底下的疏通脱不开关系。42vRP
他只是不说而已。我也只是不说而已。只不过，我感觉，现在应该到了该说一说的时候了。42vRP
“……帮忙啊。”把目光转向远处，老四的话依然不咸不淡。在他的视线方向，千年的高空火箭正在架设，准备实施第四次人工降雨，“我倒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打打辅助，应该还是能办到的。但……”42vRP
……库存储备一年半。时间还长。争取，跟老师还有优香一起努努力，把这些事儿解决了吧。42vRP
大石头落了地，我感觉安心了不少。老四嘴里的“打打辅助”，虽然确实可能只是“辅助”，但其质量和关键程度，还是有保证的。心满意足地想要回到炮位，老四却突然抛过来一个问题：42vRP
“农业工厂也好，‘民兵’也好，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但这个问题，到底算是什么性质——或者说，核心是什么？”42vRP
“……这事儿啊，”插起腰，看向老四——如果能有详细表情，他现在一定是认真严肃的那种——我想了想，“‘民兵’那边，我暂时还没想明白。单论农业工厂的话……”42vRP
“物理现实的，和意识观念的。不光学生们没想明白，机器人们，也没想明白。”42vRP
“对，就是这样。似人非人的困境。所以，才拒绝联邦学生会，也拒绝赤冬工务部——拒绝谈判，也拒绝反抗，陷入如此这般的泥沼。只留下一片死寂。想不明白这件事，找不出解决办法，也就只是……”42vRP
老四依然站在那里，状态指示灯没有任何变化，听声音看，各个机构设备也处于正常运行状态。我无从得知他是否赞同我的观点，但无论如何——42vRP
“赶快撤场吧。”拍了拍他的胳膊，我说，“下午两点半她们就又要启动人工降雨了。我想在此之前，赶紧把试验打完。之后的事，咱们之后再沟通。”42vRP
点了点头，老四朝着自己的哨位走去。走到一半，他突然站住身，回头看了我一眼，好像说了些什么，又好像没有说。42vRP
……事情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一件件一桩桩，全都在等着去干。“人”，也只能往后排排了。42vRP
又看了一眼momotalk上被置顶且屏蔽的那个头像，我给自己提了提气，抬起头看着在千寻的操作下状态完全、正在升空的无人机，走到掩体后面，摘下对讲机：42vRP
“各单位注意！LPGSV机载整装样机，第一次两千米立靶射击试验，准备开始！各观察哨报告情况！”42vRP
拉花的声音自然比不了炮声，但如此猝不及防的情况还是吓了我一跳。顶着一头彩带，我保持着开灯的动作，看着会议室里的一大帮人，有些发愣。凑在最前面的，正是号称自己今天有病的哲子，以及多日没有见过面的老师。这两个人满面灿烂，手上正是拉完的纸筒：42v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