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哦。”轮椅上，“全知”学位的拥有者将身子歪过一个角度，露出微笑，“就是‘全知’，冰雪聪明、楚楚可怜、如清澈山泉一般的千年科技学院第一天才美少女，明星日鞠哟。”lrEDv
“全知”。历史上只有三人取得的接触学位。对授予者学识水平的绝对认可。作为基沃托斯学术界代表的千年科技学院所颁发的最高荣誉，是无数学子拼尽全力也想要拿到的称号……lrEDv
知道得越多便越能明白，作为渺小的个体，自己所能了解、接触到的一切，究竟是多么贫瘠而匮乏，这庞然巨大的宇宙的真理，这纷繁错杂的时间的一切，又怎可被“全知”？又怎能被“全知”？又怎应被“全知”？lrEDv1
但说到底，它也只是个荣誉。只要德才配位，荣誉从来就不是日鞠所厌恶的对象——lrEDv
她只是很讨厌，真正的自己被闪闪发亮的荣誉遮住而已。虽然可能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lrEDv
枌生祝。她应该叫我的名字的。她本可以叫我的名字的。唉。lrEDv
日鞠心里对于这名“总工程师”的印象，基本来自于跟老师的交谈。在形容她的时候，老师使用了“奇特”这个词语。这是很高级的评价——至少，在日鞠这里是这样。因此，她本就对与这名“奇特的学生”的第一次会面这件事，有那么一点点期待……lrEDv
“所以，”看着枌生祝把摩托推到还未填埋好的检修地沟旁边，解下绑在把手上的空袖子，日鞠在某两个字的发音上稍稍用了些力，“有什么感想吗，祝总工？对于‘全知’的，这个不再秘密的崭新基地。”lrEDv
这期待可能有些盲目了。……都是老师的错。lrEDv1
脱下雨衣抖了抖水，她四下看了看，躲开繁乱的电源线和数据线，将其挂在一个露出的铁钩子上：“我觉着可能还挺像一个汽修店的……吧。”lrEDv
真是狡猾的回答。她肯定听出来了，这只是个带着些情绪的、用来为难人的问题。所以，基于正确无比但信息熵却为零的事实，做出没有任何主观色彩的回答，是最佳的应对方法。lrEDv
“艾米同学是吧？幸会幸会。”现在，这个狡猾的女人正在与艾米握手，“店里还有汽油吗？辛烷值98以上的。这优香同学的摩托，不知道被谁灌了柴油，我想说最好加点儿好的。”lrEDv
“汽油？没有哦。之前的店主把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带走了。”lrEDv
“这可麻烦了。我还想着说，汽修店怎么也应该自己备一点……”lrEDv
……这样的学生，到底哪里能够被称作“独特”了？……那半个光环以及独臂吗？lrEDv
应该不会吧。偏了偏头，继续观察着枌生祝的一举一动，日鞠心想。如果只是因为外貌，在说出这个形容词的时候，老师的脸上肯定不会是那种……“独特”的微笑。lrEDv
啊，又来了。那种如同被瘙痒一样的焦躁感——就连冰雪聪明的千年第一美少女天才黑客，也尚未能够完全探明的心情。“全知”并不全知的又一有效例证。lrEDv
终于叫我的名字了啊。将面前的全息屏幕随手甩开，日鞠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是。有什么事吗，祝总工？啊，艾米出去了吗？”lrEDv
“嗯，我请她帮忙打桶汽油回来，就出门左拐走两个路口有个独立私营的小加油站。这么大的雨，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哈。”不知道与艾米达成了什么交易，微微弯下腰，狡猾的枌生祝这么说着，“我想找根胶皮管找个桶，把柴油吸出来。艾米同学说可能在哪儿的柜子里放着。”lrEDv
“当然可以了。请千万不要客气，就当成自己家一样。艾米也太不注意了，至少给客人和我倒杯咖啡再走啊。”点点头，她滑动着手边的虚拟滚轮，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部员调成制冷的空调再次调回制热模式，“啊，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能帮我整理一下电源线和数据线吗？直接关掉电源就可以。正巧，我也想要休息一下。”lrEDv
“盘走线是吧？交给我，这事儿我熟。”给出一个“OK”的手势，枌生祝立刻开启了行动。打开弱电箱，她“啪啪”两声关掉了电闸，“让我先来找找，有没有热熔胶或者卡线钉……上次来的时候记得说……”lrEDv
——所以，只不过是一个很简单、很朴素的业者形象而已。如果打比方的话，就像是窗外的那场瓢泼大雨，并非污浊，也不甚干净。对于晴空而言，确实可能还算得上不太一样，但大雨也不过是某种正常的天气……lrEDv
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如同山泉水一般宝贵清澈的美少女黑客明星日鞠将牛奶缓缓倒入其中，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心中那微妙的瘙痒感在此时又一次冒出了头，但她好像已经开始逐渐习惯了。看着因为没有了全息屏幕而稍微暗下来的房间，以及在其中奔走工作的枌生祝，日鞠忽然有了个想法：lrEDv
“因为不存在答案，所以‘全知’也无法知晓吗？”让轻微的苦涩在口中略作停留，日鞠对着自己笑了笑，“哎呀呀，可真是个方便的借口……”lrEDv
“哇哦。居然全都是银线。”就在这时，正在进行整理工作的枌生祝发生了感慨，“专业人士要求就是高。日鞠同学，你就不怕被抢劫吗？”lrEDv
“艾米的实力可是相当值得信赖的。你可以去问问老师哦，祝总工。”提到了这位与自己几乎相反，但令自己很是自豪的部员之一，日鞠稍微直起了腰，“何况，即便是清纯病弱如我，入侵一些警备无人机，让它们配合我自己使用爱枪进行防卫，对上一些平平无奇的抢劫犯，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哦？”lrEDv
“……清纯？……果然让标准V去物联网化是正确的选择……”lrEDv
“没什么。”用胶水在墙上一点点固定着电源线，枌生祝的声音很清爽果断，“我还以为你会跟我一样，是不拿枪主义者呢。”lrEDv
“基沃托斯的汽车和枪械的产出基本是一个数量级，我也没见人人都有辆车啊。再说，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能用的枪吗？”lrEDv
“呼呼呼。那样的话，装上假臂如何？就像漫画里那样，举起右臂，展开能量炮，进行充能，砰！不是很帅气吗？”lrEDv
“假臂武器啊……确实，感觉会很帅。但是那种复杂变形机构会有很大的可靠性问题吧。都是要靠钱和工作量堆起来的东西。等回头闲下来了，我说不定真的会试着做做——就算说我自己大概率用不上。”lrEDv
侧脸浮现了一丝寂寞，祝将自己的完整表情隐藏在阴影中。随后，她又笑了起来：“……闲下来。说实话，我还真没什么闲下来的自信。”lrEDv
正当日鞠想要牢牢将这个小尾巴攥在手里的时候，枌生祝的声音忽然又扬了起来，乐观而又开朗：“对了，日鞠同学，说到能量炮，爱丽丝光之剑的那套小混沌系统预测算法，听说是你写的？”lrEDv
“啊……没错，是我的作品。有什么指教吗，祝总工？”lrEDv
“指教谈不上。我跟我大徒弟其实一直有一些零碎的想法，借着最近的项目可能打算往前推一推。那套算法，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用一下。哦，当然，我会付钱的，把程序封装好给我们用就行，肯定保护好你的知识产权……”lrEDv
终于，不需要再担心轮椅把线压到了。……不知道，这次能保持多久呢？lrEDv
“拿走源码也没关系的哟？”摇了摇头，看着整整齐齐的电源数据线们，如同赛车的标准轨道一般在墙上拐来拐去，日鞠说，“那原本就是打算开源的，只不过被……某人拦下来了。”lrEDv
“虽然这种开源精神确实很了不起，但我可能还是比较赞成‘某人’的立场的。”lrEDv
“什么嘛。祝总工居然也会赞同那种自私自利的阴暗女？”lrEDv
“不，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谁。”打开柜子，祝把整个身体埋了进去，让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这件事，其实就是所谓的‘受而劝德，让而止善’，‘廉有所在，不可公行’，展开说起来就很复杂了。……要是老师在这儿，他应该能说明白……”lrEDv
胸口的奇妙瘙痒感忽然变得有些严重。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尖耳，日鞠深吸一口气：“那么，至少要让我知道你打算做什么吧，祝总工？莫非是反物质生成湮灭反应的状态控制预测吗？”lrEDv
“怎么上来就是宇宙大爆发级别的东西。”拎着一个小油桶从柜子里钻了出来，祝无奈地笑着，“我长得很像理论物理学家吗？说明文档我刚刚已经发到服务器上了，要是手头工作不急，麻烦看一看吧。胶皮管，胶皮管……”lrEDv
……物理样机关键特征参数识别……基于传感器的虚拟样机状态更新……刚柔耦合动力学模型……复杂多相流状态下的流场……多态复合场大型联合仿真交互方法……基础控制电路的虚拟空间嵌套化标准复刻……简便智能化人机交互界面……lrEDv
“嘛，我其实不喜欢这个名字。能指代的范围太广了。她们搞工厂生产流程状态检测和故障诊断的用的多，你看论文，全是她们发的。胶皮管……”又钻到了另一个柜子里，祝的身体露了一半在外面，扭来扭去的，“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合适的。哦对了，神秘技术那部分你看看就好，大多都是零碎的想法整理和现有技术总结，我自己还没怎么往下钻呢。”lrEDv
……双重神秘相原位加热3D打印技术……基于神秘技术的钛合金高密度纳米孪晶增材制造强化技术……一体化复合水导激光及柔性介质自由成型技术的神秘实现……基于深度弹性应变和复合结构神秘场效应的金刚石基电子微波化学加工直写技术……lrEDv
“虚拟样机这个概念出现的挺早了，应用得也很广。但很可惜，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能够满足要求的……”lrEDv
“你要，”看着从柜子里爬出来，手上拿着一根红色软管的祝，日鞠的猜想缓缓成型，“重现爱丽丝构造‘方舟’的过程？”lrEDv
“怎么说的像什么一次性的宏大表演一样。”笑着摇了摇头，祝走下维修地沟，拧开摩托车的加油口，“当然是要工程化。既然那种方式能够构造‘方舟’，那自然应该能构造其它东西。先从小件开始，一点点来试。”lrEDv
“所以，你给出的技术路线是，利用现有的所有理论、技术与仿真手段，在数字空间营造出一个与真实世界运行完全一致的、带有全部特征信息和物理变化机理的、能够最大限度在各种层面逼近物理样机实际表现的，‘完全完备’的数字孪生模型。”模仿着文档中的遣词用句，日鞠慢慢滑动着面前的全息窗口，尽可能快地汇总着关键词，“随后，基于神秘技术，将这个由物理样机镜像来的虚拟模型，从数字空间再度镜像至现实空间？”lrEDv
“那是最终目标了。现在的问题在于，要先把‘完全完备’的数字孪生模型做出来。至少，让其在电子空间中的自演化能够与物理样机保持基本一致，尤其是呈现出真实复杂物理演化机理。流固液电磁热动力弹塑，要进行整合，完成复杂物理耦合关系的基础构建。”用不知道从哪儿找到的软布揉搓着固定好的软管口，祝的目光放在摩托车上，“还要把相关的概念转化方法固定下来，形成工艺流程。……这油箱还挺规则的。应该没单向阀……”lrEDv
对此抱有怀疑是理所应当的。“无名众神的王女”，“勇者”爱丽丝所展现出的那份能力，是曾经被某人忌惮的“灭世之力”，也是在最重要的关键时刻，拯救基沃托斯于危难之中的“勇者之力”，是用“奇迹”一词来形容，丝毫不过分的力量。lrEDv
在日鞠依然无法停下思考的时候，把软管插进加油口，枌生祝挠了挠头。lrEDv
“我跟哲子做过技术成熟度的评估，至少，到了理应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了。而且，考虑到各种物理场的极限条件和复杂程度，液炮正好是个很合适的对象。”看着日鞠，她如此回答，“本质上，这是一个系统性的大综合问题。不如说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好像一直没什么人进行相关探索。爱丽丝同学当初的表现，貌似已经不再是秘密了吧？居然……”lrEDv
加重语气重复发问并不是日鞠的风格。即便如此，在强烈的好奇心被勾起来的现在，她依然选择了慎重。对此，左手拿着软管的一头，小小的总工程师看了过来，挑了挑眉。红色的眸子在阴暗中闪着光，如同诱惑着人类签下契约的恶魔：lrEDv
——说完，恶魔把软管塞到了自己嘴里，用力吸了一口气。lrEDv
被她的行为吓了一跳，日鞠差点儿站起来——至少在心理上，她或许已经站起来了。lrEDv
为什么要喝柴油？不对，她是打算用嘴把柴油一点点吸出来吗？不对，说不定她是某种机器人，扒开衣服之后里面就是内燃机……lrEDv
枌生祝放下软管的动作终结了这番胡思乱想。看着“哗啦啦”从油箱里导出的柴油，以及形成了高低差的摩托车和油箱，日鞠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松了口气：任何怪诞都不存在。她只是在用虹吸原理放油而已。lrEDv
看着祝的背影，日鞠再次想到了自己的比喻：一场瓢泼大雨，并非污浊，也不甚干净。lrEDv
这个比喻可能要增加一些描述了。在大雨的积攒下，水库已然积满了水。大坝正准备开闸，带着庞大重力势能的存水即将以雷霆万钧之势，倾泻而出……lrEDv
“那么，”点了点头，日鞠的心里又冒出了些许期待，“能让我再精进一下自己的源码吗，祝总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完成之后，我会上传到贵司的服务器里的。”lrEDv
“啊，还有。若是完成了那极为宝贵、如同诞生了宇宙的大爆炸一般的第一步，有兴趣来挑战一下千年的‘全知’学位吗？我可以帮忙安排转学手续哦。”lrED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