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就算拥有着在社团命名上几乎是最偏向“秩序”一侧的“风纪委员会”，但格黑娜这所学院的风气，一向是以“自由”而闻名的，这块金字招牌同样也是众多学生选择加入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受“自由”感召而来的学生们，同样更加夯实了格黑娜的风气特征，让其越发稳固，并在基沃托斯的众人中广为流传。lqhOV
正因如此，在第一次埋入万魔殿为我安排的这间学生宿舍时，我丝毫没有对配电系统不稳定、供水系统的损坏以及其它诸如房间门的锁明显被手雷炸坏了之类的小问题感到意外。所谓“自由是混乱的邀请函”，这句话讲起来有股子压抑个人意志的感觉，可总归有些道理……lqhOV
如果说格黑娜真的是某种无法无天、混乱到混沌、只有风纪委员会勉强维持住了某些基础安稳的情况，那“格黑娜”这个名字，大概率也只会用来代指某片治安混乱的地区，而不是某个强大的学院势力——lqhOV
——她们当中当然存在某种秩序。只不过，它的表现形式可能与我的常规认知不一样而已。lqhOV
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是在花了点儿功夫彻底解决了宿舍楼配电系统的小问题，终止了令人烦躁的跳闸现象之后。那个被弹射式榴弹发射器连着填砂弹一起抛射进来的、里面夹着说明纸条与合适金额的钱包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而现在，在前往风纪委员会总部的路上，看着路上形形色色、吵吵闹闹以至于开始互殴的学生们，我忽然发现了之前从未注意到的细节：lqhOV
就算格黑娜的学生们在着装上如何随心所欲，你却总是能第一时间认出来，她们确实是格黑娜的学生。这种认知无关于生理特征，单单从服装的感知上，就能明显得到体现。比如，哪怕补全了胳膊，头上长了角，背上长了翅膀，穿着蓝色工服走在路上的我也绝对是个格格不入的“外校人”。lqhOV
对于这种情况，身为中层管理人员的伊吕波曾经给出过自己的理解：格黑娜的每名学生都像是大江中的一朵自由浪花，可以肆意扑腾，但千万朵浪花组合起来，却总是奔着大海而去的。正是在这种“默契”之下，格黑娜才变成了格黑娜——现在的这个，谁都无法撼动的格黑娜。lqhOV
如果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奥妙，我说不定能写两篇“集体潜意识”方面的论文。……唉，昨天我干嘛要提什么“前妻”？对伊吕波的刺激可能有些偏大不说，这话要是流到外面去，我怕是真的小命不保啊……lqhOV
……真搞不明白，我到底在想什么。不保就不保了。那不正是你所期盼的事情吗？lqhOV
取出新的锡壶，浅浅喝了一口，我苦笑两声，又摸了摸今天准备好了另一壶酒。想来想去，我能很快准备好的、给伊吕波的赔礼，或许也就这东西比较恰当……lqhOV
她应该会喜欢的。在知道了这些透明液体，与那个人的联系之后。她肯定会收下的。lqhOV
模糊间，我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与思绪全都蒙上了一层薄纱，只有隐藏在其下的、直觉给出的行动决策隐隐若现，正如同格黑娜这摸不透真面目的“秩序”一样。慢悠悠地拾阶而上，我往喉咙里猛灌了两口，却差点儿呛到。口腔里的火辣像是想要激醒我，让我看透那层雾气，可无论怎样睁大心灵的眼睛，我还是只能看到一片氤氲的朦胧。lqhOV
打住吧。胡思乱想的时间结束了。既然来到了“自由”的地界，把行动交给直觉，或许也不是坏事。说不定，会让我在校园里走动的时候，违和感更小一点。lqhOV
这么想着，我把嗓子里的不适感用力咳了出去，收好小锡壶，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服，敲响了面前的门：“枌生祝。”lqhOV
回答的声音急促而焦急。推开门，这间办公室到处散落的文件和被埋在纸堆里的蓝发行政官构成了典型的修罗场图景，出现在我的面前。看了我一眼，焦头烂额的亚子随便摆了摆手：“升级？就在那边的电脑桌面，自己升吧。你应该也会了吧？我手上事情很多。”lqhOV
把地板上的文件捡起来，在尽量只看标题不翻动内容的前提下，我尝试着将其归拢好：“……需要帮忙吗？没打算窃密。经了万魔殿手的文件，总会变出来大量重复而且无意义的东西，我姑且能帮忙整理一下。”lqhOV
格黑娜自治区盖乌斯警备公司业务开展情况报告。自治区总体治安情况分析月报。“H”计划周报。关于希诺姆火山近期地质活动状况的调查及相关警告。夏莱合作巡逻机制评价反馈……不对劲，这数据有些太夸张了吧。有夏莱参与跟没夏莱参与相比，治安良好度飙升500%？这么离谱的数据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lqhOV
原来如此。与夏莱合作前，对美食研的抓捕行动平均一周成功一次；与夏莱合作后，变成了平均一周成功六次……等下，次数变多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某人的介入，美食研更容易被放出来了吗？lqhOV
正在我在心中对这种大言不惭的胡说八道发出感慨的时候，如同本能觉醒一般，埋在文件堆里的亚子猛然抬起头。扔掉手中的笔单手支撑翻过办公桌，她一个箭步窜到我身前，抢走了我手里的文件，“不是说没打算窃密吗？你要干什么？这可不是你该看的东西！”lqhOV
“但是页面乱了。”脸不红心不跳地指了指纸张左上角的订痕，我说，“到处乱扔的话，装订针自然很容易脱落。”lqhOV
看着办公室的这副混乱场景，疲惫地叹了口气，亚子把手上的这沓纸拍到我的胸口上，算是默许了我的帮忙：“说是为了保密不给电子稿，拉着手推车一进办公室，箱子倒了文件洒了，顺带就撞了我的文件柜，还要求下午就……”lqhOV
“哪里还有人。现在就是连猫手都想借过来用的地步。委员长的事情是最多的，伊织要完成日常巡逻和治安那摊子事，千夏得去搜寻……”话说到一半，亚子收住了话，“……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真是不知道真琴那家伙，又在谋划些什么……”lqhOV
“明显是要承办什么大型活动吧。可能是伊甸条约在圣三一签了，所以想找回场子。”大概扫了一眼带着万魔殿标识的封面们，我给出了个大概的推测，“又是治安情况分析，又是自治区内各方势力的参与程度的。……这么说，伊吕波昨天晚上怕是通宵了……”lqhOV
“哈？”声音带着嘲笑，亚子对我的话有些不屑一顾，“她？还会通宵？通宵睡觉吗？”lqhOV
“认真想想嘛。就算都是以前的文件资料，这么多东西的汇总，能是谁带头组织干出来的？真琴议长自己吗？”开始尝试着把万魔殿和风纪委的文件分开，并将后者重新归类到文件柜上，我耸耸肩，“……万魔殿的其他人，我到现在都没怎么见过。所以姑且默认是她干的。”lqhOV
“……唔。”用笔敲了敲下巴，亚子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甘心，“好像是这样。毕竟之前出现了很多情况，万魔殿的人手也严重不足……”lqhOV
这话听得我心头一颤：“……真的就，能干活的，只剩了伊吕波一个？”lqhOV1
“她们本来也就没什么活。全都是自己乱折腾。军备改造升级也好，突然扔过来的这堆东西也好。”变相承认了我的说法，她在面前的最后一份文件上签好字盖好章，放到文件夹里，随即把笔记本电脑拽了过去，“……不聊天了。报告必须在委员长回来之前写好，让她过目修改之后上报万魔殿。我得集中注意力。”lqhOV
“……您加油。”看着把脸认真绷起来了的行政官，我点点头，“需要什么东西就提，我一边整理一边找。”lqhOV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格黑娜的文件纸张似乎比其他地方要更脆更薄一些，以至于这些原本装订好了的纸张很大一部分都散乱开来，让以不关注内容为前提的收纳工作变得有些困难，更何况我还只有一只手可以用。相对而言，开始全身贯注进行报告撰写工作的亚子，看上去明显比我这边要更顺利一些。随着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那原本连续不断地敲打键盘的声音频率也降了下来，明显是进入了修正阶段。lqhOV
办公室内的场面忽然让我感觉似曾相识，有一种昨天的仓库里情况反转感：那时候，我在认真工作，伊吕波在静静等待着问出问题的机会。而现在……lqhOV
“其实，除了临时学生卡的升级之外，还有一件事情。”电动订书机的又一声“啪嗒”后，我窥视了一下亚子的状态，“就是，便利屋68……”lqhOV
“不行，绝对不行。”马上打断了我的话，亚子瞪了过来，“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就跟你说的一样，万魔殿今天突然格外关注起治安问题。像她们和美食研这种恶劣分子，这种时候必须老老实实地被风纪委盯着，省得再惹出什么麻烦。……因为昨天的事，经费预算已经被扣了不少了……说到底，你也有责任！便利屋68就是为了救你，才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lqhOV
……虽然很想反驳，但仔细思考一下的话，这话倒也没办法算错。说一千道一万，所谓被区区手机壳隔绝起来的通讯，只不过是一层被我当成了铜墙铁壁，把自己围起来的窗户纸而已……lqhOV
骗谁，也不能骗自己。……希望哲子能……还有，他……lqhOV
就像老朋友一样，自责、寂寞与担忧再次跳了出来，向我打着招呼。熟练地把酒壶掏出来，我抿了两口，硬着头皮摇了摇头：“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如果她们真的是为了救我，格黑娜对我的监禁，可就算被坐实了。虽然我只是个小人物，但身上也有很多利益关系。要是惊扰了什么比她们还乱七八糟的家伙，风纪委不是会更麻烦吗？我这是为了你们好。”lqhOV
发出了罕见的声音，亚子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合上笔记本电脑的盖子，严肃地看着我。思考了片刻，她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要想着拿这种话威胁……啊。”lqhOV
弯腰捡起了从文件柜深处掉落出来的这本同人志，我扫了一眼封面上被精心描绘的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肉体——不，应该说，进攻欲望强烈、妩媚诱人的委员长和被压制住、眼角噙泪的行政官，一时间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本书的纸张有些发黄发皱，看上去应该不止是被翻过很多次，而且……lqhOV
理所应当的，这东西的出现随即让封面的现实主角之一产生了激烈反应，只不过她的身手似乎没有之前夺文件的时候那么敏捷了。看着翻越桌子时果断摔了个狗吃屎的行政官，我把书夹在腋下，想要伸手拉她起来：“倒也不至于这么激动。我对这种事情还是看得比较开……”lqhOV
很显然，我高估了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在伸出胳膊的刹那，这本承载了亚子众多欲望的书就滑落到了地上，中间夹着的一页风格明显不同、但同样精致的插画飘飘悠悠地落到了地上：lqhOV
那张画上有四个人。被省略成简笔画，一眼就知道是谁的某个大人；相当写实精细的油画风，一看就是耗费了作者最大精力的，挽着大人胳膊幸福笑着的妻子日奈；位于画面最前方，快乐奔跑着的小日奈；还有就是，唔……lqhOV
带着项圈，装成狗的样子与小日奈一起玩耍，脸上虽然苦笑连连，却明显能够看出快乐的，行政官本人。啊，右下角还有她的作者签名。lqhOV
“说句实话，亚子同学。我这个人的包容性还是蛮强的，而且也没有兴趣对其他人的爱好指手画脚。”叹了口气，我把这张画捡起来，重新夹到那本书里，“但是，这个情况，我还是要多一句嘴……”lqhOV
说着，我将书塞到她的手里：“我想，那两个人，既不会想真的当谁的主人，也不会想让你变成谁的宠物的。”lqhOV
“就算是为了他们，在这方面的爱好上，珍惜自己一点，可以吗？”lqhOV
手里握着自己的宝物和大作，亚子在地上愣了一会儿。随后，她连忙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居然会是……如此的正论。你还真是个正经人啊，祝总工。”lqhOV
办公室的安静来的恰到好处，也没有什么爆炸声来添乱。一脸复杂的表情，亚子看了看手里的这本书，叹着气回到了办公桌之后，找了个带锁的抽屉放了进去：“先说好，枌生祝。我很讨厌你。与公事无关，这是完全的私人恩怨。”lqhOV
“但就是完全的、纯粹的私人恩怨。公事上你办得还不错。”别扭地扭了扭肩膀，亚子把那个抽屉的钥匙锁到保险柜里，“……与夏莱的联合巡逻，委员长最开始一直都很高兴。”lqhOV
“自从，不知道哪一天，情报部搜集到了你的消息。你与老师的消息。我本来以为，只要趁这个机会把你的手机锁住，委员长就……”lqhOV
“结果，好像是对的。又好像搞砸了。我都分不清楚，她的状态究竟是更好了，还是更差了。”lqhOV
狠狠地关上保险柜，像是发泄情绪一样，她朝着那个东西砸了一拳：“……我真的搞不懂了。但你知道怎么回事，对吧？”lqhOV
这是个我绝对不可能正面回答的问题。伸手把这层的最后一个文件盒摆好，我又喝了两口酒，开始思考要不要向她介绍一下这个好东西。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吐出的一口长气，亚子坐回座位上：“真是让人讨厌啊，你。……便利屋68不能放着不管。你得把她们看好了。”lqhOV
“当然没问题。正好，我做坦克整备需要几个人来打下手。”点点头，我应承了下来，“认识的人，总归方便一些。……也比较方便你们去澄清谣言，不是吗？”lqhOV
“在格黑娜，被澄清的谣言才是真相。正确的做法是放着它们不管。”看上去精疲力竭地在椅子上倒着，亚子如此回答，“还有她们带来的五匹马，你们也一起照看起来。风纪委实在是没有精力伺候它们了。”lqhOV
我确实不是故意的。这位行政官的脑子太快，嘴也太快了。lqhOV
我这一脸无辜的表情似乎让亚子更加烦躁了。扭过头去不肯看我，她重新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还是那句话，升级自己用台式电脑升。……不过，既然我答应了你一个请求，你也应该听听我的。”lqhOV
“好。”把磁吸数据线拽出来，我将其贴在手机壳上，“你说。”lqhOV
“……真琴说过的事，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就是，把学籍换到格黑娜这件事。”lqhOV
如此突如其来的提议让我愣了一下。在我的预想中，这话应该是由伊吕波说出口才对。流畅地敲着键盘，不时动动鼠标，亚子的脸变回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基沃托斯的军备竞赛在逐渐升级。各种征兆表明，更大的危机也在逐步酝酿。虽然不得不承认，但与其他两家学校相比，刨除了光环的加成之后，格黑娜确实更加弱小。无论哪个方面。”lqhOV
“为什么，”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我问，“要刨除光环？”lqhOV
“……委员长身上的担子已经很重了。再加剧下去，她会垮掉的。”维持着话里有话的奇妙状态，亚子避开了正面回答，“我们只能尽全力帮忙。但如果你在，事情应该能……有个最大的保险。”lqhOV
说到这里，她忽然开了个小玩笑：“而且，你不觉着，比起单纯的‘蝴蝶结小姐’，‘格黑娜的蝴蝶结小姐’或者‘风纪委的蝴蝶结小姐’，会更有趣、更像都市传说一点吗？”lqhOV
有些事情，她不愿告诉我。……就像有些事情，我也不愿告诉她一样。lqhO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