枌生祝，你干得不错啊！你比自己想象的要能干得多！你可真是太棒了！lqmtR
盖乌斯的这个临时整备工坊很新，新到盖在所有设备的白布上，全都一尘不染，唯一的缺陷，便是尚未配备好能够照亮整个房间的大型光源。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在明暗交替间，看着眼前被我大卸八块了的身躯，和显示屏上交替变化的数字矩阵，我闭上眼睛，弯下腰，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lqmtR
——真的，哈哈哈，太，呼呼，太好了。……太，嘶，好了……呜……呜呜……lqmtR
“大家好，这里是克洛诺斯报道部从现场发回的报道，我们继续关注在格黑娜发生的意外爆炸事件！大家可以看到，现场的暴雨目前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但所有伤员都已经被从危险地带中运出，付出了巨大代价的盖乌斯集团救援人员也正在被他们自己的整备方舱车妥善安置，预计现场的后续处理会迅速转交给……啊，日奈委员长！请等一下！”lqmtR
没打准。但救回来了。救回来了。你这不是能办到吗？不是没问题吗？既然如此……lqmtR
“请您给大家说两句吧！根据盖乌斯山稻少尉的说法，接下来将会由风纪委主导后续的处理工作，那么针对现场依然残存的大量爆炸物，风纪委打算如何应对？是要进行回收处理，还是就地引爆？如果要就地引爆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格黑娜彻底放弃了针对这一区域的开发计划？那份开发计划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停摆的？”lqmtR
……既然如此，在之前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刻，那个场合，那个情景，你究竟在做些什么，枌生祝，祝……lqmtR
“接口！……那位总工的预案？……坚持一下同志，马上就没问题了！”lqmtR
“刚刚的观众互动环节中，昵称为‘救与罚’的网友提到，这次救援行动的总指挥貌似并非是盖乌斯或格黑娜其中的任何一方，请问是这样吗？啊，是不是就是亚子行政官刚刚完成道路疏通的时候，背着什么东西冲出去的那位？请问她跟风纪委或盖乌斯是什么关系？刚刚我们的摄像师被她撞到，损坏了一些设备，请问赔偿应当向哪方索取？”lqmtR
你究竟在做什么？你这不是能办到吗，这不是能办到吗？只要足够努力的话，你这不是能做到吗！！！？？？lqmtR
“请等一下，日奈委员长！大家还有很多关心的问……啊，亚子行政官！请问……”lqmtR
“……啧！帮我叫住伊吕波，我去找濑名！……幸好祝她……”lqmtR
为什么不能有理有据地反驳莉音，反驳代表！？为什么不能及时察觉到老四的情况，车间的情况！？为什么没有发现工艺的问题？为什么要下那个该死的、愚蠢的、二十四小时的静置命令！？至少让无人设备去探查一下生命特……你——你为什么要抛弃……lqmtR
太阳穴与室内的应急照明灯光一同跳动着。雷声过后，窗外传来了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似乎是牵扯到了信号线，电视上的网络直播一下子被切断了。依然紧紧地捂着嘴，我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疼，手背上也出现了什么也液滴流过的感觉。lqmtR
咬着牙，把嘴里漏出来的声音塞回去，用颤抖的手拉住了缠在脖子上已经几乎拧成一股的头发，我用力一拽，随之而来的窒息感终于让身体冷静了下来。看着面前正在进行底层驱动重配置的机械躯体，我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垂下胳膊。lqmtR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虽然我知道你不太情愿，枌生祝。……既然你能办到，那就应该多做一点。首当其冲的，弹炮适配性的问题——你看，消极怠工不及时解决，带来了多大麻烦啊。身上的衣服颜色都要褪完了了，看来以后暂时只能穿伊吕波送的那套。除此之外，还有……lqmtR
湿透了的内兜里，黄金制成的请帖贴在皮肤上，将格外冰凉的触感传递过来。联想到了怪盗送来的那封贴满刀片的预告信，我把手放在胸口，摩挲着请柬的边缘，脑海中又蹦出了被日奈折断的手机壳：那东西现在应该已经沉在烂泥下面了吧。lqmtR
既然能办到。明明能办到。就去好好干。……有很多……不能再……lqmtR
昏昏欲睡的思路被敲门声打断。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应了一声，我看到门把手被扭动，推门进来的，是一身笔挺的军服身影。把手上提着的袋子放在架子上，山稻少尉看了看正在缓慢恢复的西沙勇毅，拉过一把椅子：“我给您带了点儿吃的。”lqmtR
“……啊。”心里稍微有些失望，我点点头，“……他们没什么问题了。你……”lqmtR
“我已经接受过了全面检查。能修复的问题已经全部修复完成了。”lqmtR
“还好吧。呃……”察觉到我怀疑的目光，少尉抬起手，理了理领子。他的动作明显不如往常那样准确精细，“……确实有些疼，但应该很快就没事了。我算是最幸运的，其他同志估计要躺上几天吧。请放心，多亏了您提前准备好的预案，没有出现最严重的状况。”lqmtR
如此明确的拒绝让我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失言。看了他一会儿，我伸手将塑料袋里的饭团拿了出来，胸口的那封请柬，忽然变得沉甸甸的。小口小口地吃着热乎的饭团，大约过了几分钟，我听见少尉叹了口气：lqmtR
“……跟‘民兵’不太一样。虽然大部分也都是生产基层出身，但盖乌斯警备的基本盘——五号首长留下的老班底成员，在被募集到集团里之后，在各种社会关系当中摸爬滚打了许久，经历过各种磨砺之后，基本都拥有了，嗯……更加清醒的认知，与信念。本来，因为这些同志的存在，我对于集团，是抱有很大信心的。没想到……”lqmtR
“我要向您道歉。……我曾经以为，我们不会做傻事。现在看来，还远得很。西沙丘人对您的恶行也好——”lqmtR
“——灾厄之狐，也好。都远远超出了我的预计。……还远得很啊。”lqmtR
“不好讲啊。”将最后一口咽下去，我拍了拍手，把塑料纸扔到垃圾桶里，“很多时候，傻事，不就是当事人以为自己足够聪明的时候，才做出来的吗？”lqmtR
“你讽刺我。”苦笑了两声，我摆了摆手，“谁又有资格教训谁呢。”lqmtR
窗外又传来了一阵炸雷。但是，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却有渐缓的趋势。安静地听了一会儿这有些催眠的啪嗒声，我终于取回了久违了的平静。估计是受到这方面的影响，从我沙哑的嗓子里说出来的声音，居然有了种莫名其妙的沧桑感：lqmtR
在后遗症的影响下，少尉的微动作变得有些夸张。肩膀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他用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在微电机持续运转的声音中沉默了十几秒，才说出话来：“……我们让您失望了。”lqmtR
“这又从何谈起呢。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如果没有你们的牺牲，温泉开发部的学生也根本救不出来。你们可是英雄。”摇摇头，我给自己的声音中加入了一点欢快的揶揄，“大英雄。真的跟失望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吧……”lqmtR
拿起一瓶矿泉水，用双腿夹住，我拧开盖子：“第一是，就像刚刚说的。事到底傻不傻，我想自己来判断。不能光靠别人标榜。”lqmtR
“第二点在于，……做好人难啊。比做坏人难多了。所以，既然大家都是好人……”lqmtR
润了润嗓子，歪着头想了想，我说：“……我不想再看到有谁，闷着头，钻着牛角尖，被自己逼成坏人了。……而有些事情，也只有当敌人才能做到。有些立场，也只有当敌人，才能贯彻。”lqmtR
“至于第三。……其实，考虑到你们那边的情况，”思考了一下，我还是决定把话说得隐晦一点，“我好像，没法不当敌人吧？”lqmtR
这个问题招致了少尉更长时间的沉默。有些不甘心，又有些痛苦，他轻轻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很抱歉。”lqmtR
“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又喝了一口水，我说，“所以，倒也不必道歉。……继续努力当好人吧。一起。”lqmtR
声音比之前沉重了许多，我第一次见到这位山稻少尉沮丧的样子。把帽子摘了下来放在一边，他盯着地面看了好一会儿，颤抖的双手握在一起，大拇指互相摆弄，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实在是不希望他是这副样子，我耸了耸肩：“……说起来了。能给我介绍一下你们的名字吗？……应该是，最近才起的。山稻余星少尉？”lqmtR
“……啊，当然可以了。……实际上，这是五号首长的遗愿。在生前，他就一直希望通过这种手段，来潜移默化地纠正机器人当中普遍的……”lqmtR
“对，某种错误认知。……只是，阻力一直很大。若不是……也就是在不久前，从凯撒独立之后，才终于在集团中广泛铺开。”避开了那个真正能让这项制度推向开的原因，少尉来回交替的大拇指停了下来，“所有的名字都是自己起的，但确实有些规律。一般而言，姓氏基本代表了出身的工厂，比如西沙，实际就是阿拜多斯沙漠西边的那间三六一工厂。上个月应该已经停产了……”lqmtR
“山稻。也就是山脚下，稻田旁的生产线。是山海经自治区边界上，凯撒重工的六九零三吧？”lqmtR
“……对。其实那里出身的人，大部分姓山水。我算是异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少尉伸手挠了挠机械脸壳，“只不过，我第一次启动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黄澄澄一大片的稻田。我感觉，这肯定有什么意义。至于余星……”lqmtR
“微不足道的垂死挣扎。”不知为何，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某种藏不住的、不自觉让人开心的热情，我低下头，有些不敢去看他，“余，是指‘余烬’吧。除了那句话的象征意义之外，你还想把那团火继承下来。可是，‘星’是什么意思呢？”lqmtR
传到耳边的声音认真又炽热，与金属的质感恰好相反。内容，却是与我想的一样：lqmtR
“是个好名字。”仰起脖子，喝干了瓶中的水，我说，“是个好名字。”lqmtR
用力将塑料瓶捏扁，我将其扔到垃圾桶里，把缠在脖子上的头发解开，搓了搓还在发红的印记——那是刚才勒出来的：“……既然有个好名字，就更要当好人了。”lqmtR
“……好像，”声音里带上了些生气，他回答，“是这个道理。”lqmtR
……希望未来的困难，是只需要努力就能解决的吧。就像这次一样。lqmtR
心中的感慨挥之不去，我晃了晃脑袋，把头发披散开来，以便于它们能干得更快。雷声和雨声依然没有停止，在一道霹雳划过之后，站起身走到了门口，明显是打算离开的少尉忽然转了回来，视觉传感器的光一闪一闪的：“……在告辞之前。您，真的不打算问，我们要做什么吗？”lqmtR
“……我说了，这种事，我要自己去看。说的跟做的，其实很难对得上。”重新看向他，我梳理着几乎要拖到地面的长发，这么回答，“再说了，就算我问，你也不应该告诉我。”lqmtR
怎么说呢。就像那个人，在当时的情境下，所做出的选择一样。lqmtR
“今天晚上的对话，真的让我受益良多。”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我的表情，少尉微微躬身，将门推开，“……实在抱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您，祝总工。这也是五号首长曾经多次问过的问题。”lqmtR
仿佛深吸了一口气，他停顿了一下：“……虚假的和平，和真实的战争，究竟该选择哪个呢？”lqmtR
“……我不打算从事哲学行业，更不打算研究形而上的大道理。既没水平，也没意愿。”稍微想了想，我说，“所以，真要回答这种问题，也只能从自身的直觉和朴素认知，来给可能只适合我自己的答案了。”lqmtR
顺了一下思路，将其化成可以叙述的言辞，我认真地看着他：lqmtR
“……通常而言，战争或和平，往往是不可逆转的大势所趋。被阻止的战争，大概率会以另一种形式爆发；被阻止的和平，也会被以其他形式实现。但虚假与真实，在我看来，却只不过是个可以转化的认知问题。”lqmtR
“既然如此，如果必须进行选择，我的立场倾向于，去用虚假的战争，保护真实的和平。”lqmtR
……听上去，真是既可笑又无耻。但以我对世界的理解，只能给出这种答案了。lqmtR
心里明白，少尉肯定会对这种投机取巧的回答失望，我无奈地嘲笑着自己。伴随着走廊上向西而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伸了个懒腰，检查了一下西沙勇毅的状态，拿出了已经失去手机壳的手机。lqmtR
不管怎么说，都得换身衣服，然后想办法休息一下。……这个时间，哲子她，应该睡醒了吧？lqmtR
看了眼时间，我最终放弃了打电话，仅仅是发了个消息给她。刚刚放下手机，门外忽然传来了什么清脆的声音——像是金属掉落在瓷砖上的声音。狐疑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我拿着手电筒推开门，地面上的情况，却吓了我一跳：lqmtR
一根断成了半截的内六角扳手躺在地上。以它的周围为起始，星星点点的血迹在走廊上蔓延，一路朝东而去。lqmtR
顾不得许多，我立刻追着鲜红的斑斑点点跑了出去。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拐角过后，出现在地面上的，变成了被脚印踩乱的小片血迹。仔细分辨的话，能够从中一双大皮鞋，和三双小靴子的印记。除此之外，地板上还留着一缕粉色和红色纠缠在一起的、长短不同的头发……lqmtR
挠了挠头，我瘫坐到地上，身体却刚好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纠结了一会儿，我叹出一口气，伸出手，将那个中微子对讲机拿了出来。lqmtR